二 这一年的夏天,各家都有许多新的变化。 特区的变化最刺眼的就是那些一夜之间拔地而起的摩天大厦、也许世界繁荣的 标志就在于大厦的多少、大厦的高度、大厦的外观、大厦的内装修…… 大厦把天和地的距离拉近了,把海外和内地的距离拉近了,把农村和城市的距 离拉近了,却拉远了穷人和富人的距离。 这一年,胡鹏作为海港主任,分到了四室一厅的新居,他倾出了毕生的积蓄, 要好好装修,好好置点家具。清苦了一辈子,也该躺在软床上睡几个像样的贵族觉 了。 上午,于松涛在凯华的工地上视察了一圈,急匆匆地要赶到东湖去参加一个有 饭局的定货会,使他恼火的是司机和车都不见了只好步行到街上准备搭计程车。突 然,一辆小车停在他身边。一看,正是自己的那辆破二手尼桑。 正想冲司机发作,门开了,探出了笑咪咪的段怡芹的脸。 “你……段工?”“上车吧,但愿我没误了你的事,没办法,不得已,我用了 你的车,找不到你,只好如此了。”于松涛只好陪着笑脸上车,从上次段抬芹找他 算了一次帐以后,他像是欠了她一笔,老远一见她就笑味眯的,他力求自己态度好 些。一上车,看见司机旁边坐着一个年轻女孩,问段怡芹,“这位是……”那女孩 猛地转过头,嘻嘻笑着,一脸的青春。 “平平!”他惊叫着:“你怎么来了?”胡平平神秘地:“连我爸都不知道我 来,我只跟妈妈通了一次电话,通报了我的行程。”平平突然定定地看着于松涛。 于松涛笑了:“怎么?不认识了?我老了?”平平直率地:“我在琢磨,于叔 叔怎么那么有进力,让冰莹……阿姨相中了。”怡芹喝道:“平平,不许没大没小 的!”平平伸一下舌头,不吭气了,过一会儿,又端详起于松涛来。 于松涛笑了:“平乎今天怎么了?给我看相?”“于叔叔,你能把我爸爸挤走, 说明你相当有实力!”平平单刀直人。 段恰芹又一次制止:“平平,对叔叔怎么这样讲话?二百五……。”于松涛: “让平平说!”平平:“我不是在攻击您,我在学校把这事跟同学们一讲,你猜大 家说什么?”“说我是野心家?”“说你是现代人,有本事!”于松涛意想不到地 :“平平,我一直担心你……你会恨我。”平平大咧咧地:“我当然恨你,不过现 在,我佩服你……妈妈也这样说的。”段怡芹回过头:“妈妈可没这样说!”平平 又一伸舌头,“你们这一代人哪……跟我们就是不一样,敢说不敢当。”于松涛被 平平点得有些尴尬,但他的眼神中流露的全是感激。平平淘气地:“于叔叔,你先 说,你欢迎我到你们深圳来吗?”“你毕业了?”“我是广播学院分到特区的第一 个学生。”段怡芹招呼着,“老于,我们先送你到东湖吧。”小车里,于松涛在问 平平:“见到你爸了吗?”平平道:“我爸反对我来深圳,他说这儿没有建成像样 的电视台,这儿是文化的荒漠,他要我坚守北京,让我永做首都人。”“所以你就 来个突然袭击。”“有妈妈支持我,我就有底气儿!于叔,到时也许请你帮忙,你 跟秦台长是中学同学。”于松涛干脆地:“没问题:”他很希望能帮段怡芹的女儿 一把。 段怡芹美滋滋地看着女儿。 平平突然想起什么:“哎呀,差点忘了,于叔叔,冰莹姐姐托我……”段怡芹 纠正女儿:“辈份不清,现在要叫冰莹阿姨。”“哦……对对,冰莹阿姨托我给你 捎一大包东西,沉极了!要是别人,我决不给带,放在后车厢里了,下车您正好带 走。”“谢谢你了。”望着平平那苗条、挺秀的背影,于松涛似乎看到了冰莹的背 影。平平是冰莹的好友,她的突然到来,把冰莹的气息和温馨也带来了,就像小燕 子带来了春天的信息,使于松涛兴奋不已。与冰莹分开半年了,他急切地盼望重逢, 掐指头算一算,还有两个月他就要回北京到电子工业部、国务院汇报集团成立的详 细情况,那时,他准备多呆一段时间,他欠妻子的太多了,从物质到精神,他要全 方位地偿还。他相信自己是一个从里到外都是男人的男人,他常常在夜里对着夜空 析求冰莹的谅解。“亲爱的,我做这一切全是为了爱你。男人不能没有事业,没有 事业的男人就不会博得喜爱的女人的爱,我要你爱我,要你比现在还强烈得多的爱。” 他在上一封给冰莹的信里这样写着。 冰莹给他的回信中写道:“我理解你,男人是靠征服世界来征服女人的,而女 人则是靠征服男人来征服世界的,我征服了你,你就是我的世界的全部……”想到 这里,于松涛甜甜地笑了。 “于叔,你什么时候上任?”平平打断了他的思绪。 “什么上任?”于松涛问。 “你的集团,你这位新老总呀。”“哦……现在还说不准,大厦还没竣工呢。” 于松涛觉得尴尬。当着胡鹏的老婆和女儿他最不愿提这一壶,许多事情你说不清、 辩不明,对于面前这两个女人,集团的话茬应该是禁区。偏偏平平不管于叔的尴尬 :“于叔,你的集团有多大的规模?听我妈说,我爸搞起的凯华公司也要人盟、我 妈出任经理,你能把对手的老婆也凝聚起来,说明你相当能!”平平的确傻气。 “二百五!”妈妈脸红了,她也不希望女儿老提这令人不自在的话题。 “怎么了?”平平扭过脸:“说错了吗?”一时间谁都找不到话题了,幸亏东 湖宾馆到了,于松涛一声再见,结束了这一幕。 下了车,他后悔没对平平说一声:“代问你爸好。”他已经胜了,还吝啬一句 说出来又不腰痛的问候话吗? 他真不敢想,胡鹏在海港是怎么当他那个主任的。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