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各位观众,晚上好,现在是深圳新闻时间……”“新亚电子集团成立以来, 充分利用特区的优势,制定了“依托内地,立足特区,面向世界’的三点一线的发 展战略,加强与海内外合作……”“新亚电子集团的董事长于松涛思贤若渴,网络 人才,已形成了知识密集型的大企业文化……”作为刚刚从北京广播学院毕业分配 到深圳的电视播音员的胡平平,她永远也不知道,自己背得溜溜熟的新闻词会在观 众中引起什么样的反响? 她的父亲胡鹏大手一伸“咔咔”两下将它换成了香港电视剧,她的母亲段怡芹 又伸手“叭叭”两下将台扭了回来,为此,夫妻双双闹了一场酸溜溜的口角。 还有一位研究生黎少荣,听了她的新闻报道,从此走上一条自己想也没想过的 路,改变了自己一生的命运。 黎少荣为了求得一份理想的职业,可以说是费了极大的力气才在凯华三洋的工 地上找到了新亚集团的董享长于松祷,当时他正头顶安全帽,与一位很文气的中年 妇女在谈着什么。黎少荣看到了一位面色苍白,眼圈有些发黑,清瘦高挑,却不失 气字轩昂的东方型男子汉,在众多的人中间,黎少荣认定了,于松涛这个响亮的大 名作他莫属,于是他镇定一下自己,也拿出一副名牌大学研究生,十八年寒窗磨砺 铸就的特殊架式,款步上前,立在于松涛的面前,笑吟吟地望着他,等待池说完要 说的话。好容易等到于松涛看了他一眼,立即见缝插针他说:“请问,您就是于董 事长吗?”于松涛一愣:“你是……?”“我叫黎少荣,清华大学企管系研究生, 慕新亚之名前来求职,听说您思贤若渴,我激动得一夜未眠。”于松涛为眼前小伙 子的直率而弄得很不自在,“可是我们……进人是要通过董事会的。”黎少荣: “如果董事长连倾向性都不敢持有,还谈何思贤?”于松涛被将得无言以答,他看 看黎少荣帽子上的一圈字:“生存能力培训团”……“你的生存能力怎么样?” “经过考验,不仅能稳坐现代化的办公室,也能应付最低劣的生存环境,在深圳金 湾港,我一夜卸了六十袋包装最低劣的北朝鲜水泥,每袋六十斤。”于松涛和段怡 芹交换了心照不宣的一瞥。 远远的,阿霞看到了这一切,她目不转睛地看着黎少荣,好奇心顿起。 黎少荣自信地:“请允许我自我推销,我将用英语来接受你们的提问。”他用 英语自我介绍起来:“我深深地热爱电子工业,因为它象征着一个国家工业的先进 与否,在特区这块土地上,我看到了电子工业的希望,因为一加一不等于二。”只 有阿霞兴味盎然、目不转睛地盯着黎少荣。于松涛一直冷冷地注视着黎少荣,一言 不发看不出任何感情的印迹。 黎少荣说了很久,突然发现于松涛的冷漠,嘎然中止谈话,改用中文: “您……您不欣赏这种推销方式?”于松涛没有回答,仍是冷冷的。 黎少荣:“您没什么要问的?”他心想,又碰到一位与自己父亲相似的怪人了。 段恰芹有点沉不住气了,她看了于松涛一眼,意在暗示他不必为此冷落对方。 于松涛仍然不讲话,打量着黎少荣,事实上,他是想考验一下对方的应变力和 自信程度。 黎少荣的自信正在消失,但他振作一下自己,敛聚了信心,又开始说起来: “我的爱好广泛,喜欢文学,尤其爱诗,我发表过三十首自由诗,我还喜欢体育, 一直坚持冬泳,是大学的学生会文体委员,我认为自己有很强的适应能力……”于 松涛似有不耐烦的表情,看看表,打断了黎少荣,对段怡芹:“十点半的董事会不 能迟到了。”黎少荣的脸刷的红了,眼神变成了愤怒。 于松涛回过头在找什么人,他看到了阿霞“阿霞,你带这位研究生去一下人事 处,让张处长同他谈谈。明天让他把毕业证书各种证件带齐,办试用证。”黎少荣 张着的嘴半天没合拢。于松涛,名不虚传,是位真正的伯乐!会咬人的狗不叫,别 看他不声不响,骨子里相当精明,他庆幸自己遇到了一位能从深处认识自己的人, 老实说,谁相中了黎少荣应该是他的福气!黎少荣心里毫无愧色地这样看自己。 阿霞领着黎少荣向新亚大厦走去,突然扭过脸:“我也喜欢文学。”“哦…… 你是……?对了,你叫阿霞。”“凯华三洋的车间主任。”“哪所大学的?”“… …只念了高中,如果念大学,我会选文科。”“你喜欢写作?”“悄悄写,总不满 意。”“可以给我看看吗?”黎少荣很真诚。他想以此报答这位姑娘对他的热情。 “不好意思”。 “那你永远没法进步……我可以帮你修改。”阿霞迟疑片刻,勇气顿生,从提 包里取出两张稿纸:“我写的散文,请你指点。”黎少荣将稿子收起:“我会仔细 拜读。”阿霞脸一阵发烧,真后悔不该在这个研究生大知识分子面前摆弄自己,万 一人家在她的习作上画一个大××,点评一句:狗屁不通,那她可真要羞死丑死, 但又一想,这篇散文是她用心写的,改了一遍又一遍,念给小红听,小红听傻了, 说:“想不到阿霞你肚子里还有点真嘢,你了不得。打死我我也写不出咁好的嘢。” 想到这里,她又恢复了自如,说不定这位大知识分子还会好好地夸自己一通呢。光 是第一句就够精采的:一场雷雨过后,深圳——这块我熟悉的土地,像新上了一层 油漆,到处亮堂堂的,我以为我不认识她了……阿霞心里默读着自己的杰作就像对 镜反复照自己的尊容,觉得没什么丢脸的,这才放心了。不过,为了虚心些;她又 叮嘱一遍:“我写着玩的,很不像样。”不觉中,已走进新亚办公大厦的电梯中, 电梯里就他们俩人,阿霞又有些心慌。 黎少荣打破了尴尬:“你的口音像湖南。”“我是凤凰农村来的,快五年了。” “一个人来的?”阿霞摇摇头:“还有个姐妹。”黎少荣饶有兴味儿,“你的小伙 伴跟你在一起工作?”他那自我感觉严然是长者,有知识的人都容易居高临下。 阿霞又摇摇头,不知怎么,在黎少荣面前,她的心会跳快。 “你经常回老家吗?”“只回过一次”“因为工作忙?”“过去只因为……穷。” 黎少荣同情地:“噢……你的家……我是说你自己的小家安在哪里?”阿霞正不知 如何回答,电梯到了。 他二人步出电梯,拐人豪华型的大厅和走廊。 黎少荣喷喷地:“真够华丽的!”阿霞这才来劲儿了:“于老总是不惜血本, 也要把办公楼造成全国一流,这是我们、也是特区的门面,因为我们的商业对手伙 伴是发达国家。”“噢……观念够新!”到了一间会议室。阿霞打开门:“请进… …请你在这里等我一下……”黎少荣环顾着会议室赞叹不绝:“这简直像路易十四 的宫殿!”走到门口的阿霞回过头得意地:“在这间会议厅第一个与我们签约的德 国电子专家说:“新亚有实力、有气派,这间会议厅就是新亚人精神面貌的写照。 我们于总把钢用在刀刃上了。她向黎少荣点点头:“等着我来叫你。 请随便坐。钥匙在我手里,对这间会议厅的使用我有点儿特权”。她很清楚自 己的心态,就是要在这个咄咄逼人的洋学生面前显显新亚的阔气,等于显示自己的 身份不一般。她心里想着黎少荣一笑起来那自信而又刚毅的眼神,非常希望黎少荣 能得到人事处长的欢心,她必须先去同他谈谈于总的倾向性意见,她要帮助这个研 究生顺利地进入新亚,她知道,人事处长对生人很挑剔,但对于总是言听计从的。 当阿霞同人事处长谈完,回过头请黎少荣时,她被眼前一幅画面深深地打动了 :在会议厅东墙上悬挂的大幅油画《拿破仑跨越阿尔卑斯山》前,黎少荣一动不动 地仰首凝视那幅画,仿佛他也变成了画中的一部分,他那略显文气的侧影透出了他 的激动、崇拜、兴奋。并带出了一股浓浓的艺术气质。 阿霞觉得他更像一位诗人,她不忍心打搅他,半天半天立在门口,等待他自己 回头。 他终于说了一句,“你们于董事长崇拜拿破仑?”阿霞反问:“你呢?”“崇 拜拿破仑的人,自己肯定也具有他的野心和厚重的力度,我欣赏这样的人!”不用 再问了,阿霞明白了,又一个拿破仑的崇拜者在新亚出现。她轻轻他说了一声: “请跟我来,张处长正等着见你呢。”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