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胡平平和黎少荣的第一次约会在梦巴黎咖啡厅,黎少荣欣赏这名字的诗意,他 希望他俩的接触就从如诗、如画、如梦的情调中开始,一位钢琴演奏员在演奏理查 德的《爱的庭院》,这是令人心驰神往的旋律,温柔的灯光,加上服务小姐甜甜的 笑,呢喃般的询问,他心醉了,一杯咖啡十五元,真是上算极了。十五元的价值恰 恰不在咖啡本身,而在它所带来的舒心的慰藉。 许多内地人会说,我不如在家喝,冲杯咖啡要不了一元钱。他们就是算不过精 神享受这笔帐,中国人哪,太现实了。 “这家咖啡店很有名。”倒是胡乎乎抢先找到了开场白。 黎少荣温文尔雅地问:“你经常来?”平平点点头。 黎少荣很想问:你一个人吗?他略有些扫兴,他希望平平是第一次来、而且是 第一次跟一个男人来,他不希望平平是经常同男人出来吃饭、饮咖啡的商女之流。 倒又是平平自己作了回答:“我妈带我来一次,我同我们节目部的女部长来一 次、这是第三次。”她似乎看出了黎少荣的心迹。 黎少荣空前的振作,心境豁然亮堂,望着平平那带有南洋野味的黑眉黑眼和象 牙色的皮肤。他感觉是在看一幅油画,真希望什么语言也没有,就这样望着她。 又是平平先说话,看来她是一只爱啼叫的小鸟:“你喜欢喝咖啡吗?”他反问 :“你呢?”“我从小就不爱吃苦东西,只爱吃甜东西。”“所以你长得特别甜。” “你就用这种方式向女孩献殷勤?”“你认为我是那种人?”平平狡黠地一笑: “谁叫你第一次见我就盛气凌人地指责我?你也许太不会献殷勤了。”黎少荣得意 了:“我这个人的审美意识比较出格,我从来不去注意那些单纯得像白纸、漂亮得 嗲声奶气、眼睛里满是问号的女孩。”“你喜欢年龄大的女人?!”“应该说,我 喜欢内蕴比较丰富的女人,并不在乎年龄的大小。”平平琢磨着:“你的确有些怪 ……我以为男人喜欢的仅仅是漂亮,内容不内容他们是不太顾及的。”“有思想的 男人决不满足仅仅年轻、漂亮。”“那么你把我看成什么?”“女人,已经成熟的 女人。”胡平平心里一动,忙又去喝咖啡。她满意黎少荣对她的这种评价。 黎少荣问:“你不是不喜欢喝咖啡吗?”“只有一种情况例外。”“什么情况?” “当我特别高兴和特别生气的时候。”“噢……”黎少荣判断着。 咖啡一杯接一杯,点心一块接一块,黎少荣根本不知其味。也根本不去计算它 的价钱,直到肚子很胀了,他才觉得应该结束了。 当他俩漫步在夜的街道上,从桂园路到深南路,从深南路到建设路,从建设路 到和平路……走啊走,脚底下没有疲乏感,从商店橱窗里透出的斑斓灯光被树影、 人影切割得满是皱纹,显出夜年轻中的几许苍老。平平想,这也许很对黎少荣的兴 味,他喜欢成熟,如果夜色一片灿烂,少了一些阴影,夜色的魅力就差多了,他们 正是沿着那些苍老阴暗的皱纹款款漫步,品味着黑天鹅绒般细腻的空气舔在滚烫的 面颊上的滋味儿。 平平的声音像露珠儿在荷叶上绽出:“黎少荣……我该回去了。”“还早呢, 我会送你回去的。”“不用……那么远。”“远?!不过相当从清华大学到西单… …今夜很凉爽,我不想那么早睡。”“我也是。”于是他俩又走哇走,小小的深圳 城,经不起有情人不知疲乏的脚步的几折腾,不觉中,又走回了桂园路文联大厦那 块招牌下。仲夏夜的微风像小绒鸡一般松软,从脸上滚到手上,又从手上荡到脚上, 痒痒酥酥的,它滚进了路灯橙色的光圈中,轻柔地呢喃着、街上的光线顿时显得柔 媚起来。平平的头发被风轻轻撩起,一股青春的气息使黎少荣心里一动,他真想拉 拉她的手、或是拥抱一下她,吻一下她的头发,但他天生的傲气使他与她一直保持 着一拳之隔的距离。 “我们第一次见面,你还记得吗?”平平问。 黎少荣脸有些发热,第一次见面他十分冒昧,早知有今天,他不会说出那么伤 人的话。 平平不等黎少荣回答,自己抢先作答:“你是专门到电视台门口等着批评我, 还是见我态度不够友好,突然改变你想恭维我的初衷,送给我一句你不会笑、很可 惜的见面礼的?”“我是……都不是……”黎少荣被问住了,突然灵机一动,马上 知道自己该如何作答:“其实,我那次是到电视台向一位叫胡平平的播音员表示感 谢的。”“感谢?”“我是听了你的深圳新闻才知道了新亚集团董事长于松涛的大 名,而且知道了他思贤若渴,于是主动上门推销自己,于是有了今天,我当然要感 谢你。”“噢……”胡平平似乎相信了:“那么你又为什么批评我不会笑?”“因 为你太傲,仅仅用斜眼看我一下,我这个人一向吃软不吃硬。”“我真的不会笑吗?” “你一笑起来十分十分动人。”“啊,你真坏,害得我好长一段时间总不自信,以 为自己笑起来很丑。”胡平平打了黎少荣一拳。 黎少荣被打得心里像灌了蜜:“平平……我以后不叫你胡小姐、叫平平可以吗?” “当然。”“第二次我们在你母亲凯华三洋的工地上相遇,你作现场采访,让我谈 谈新亚战略发展的设想,我发现你主持节目完全不像生活中那么盛气凌人,简直像 个……”“像什么?”“亲切、温柔的小鸽子。”胡平平立即反击:“那一次我可 是发现了你……”“什么?”“你才是真正的不会笑。话筒一对着嘴你就严肃得像 个……”“像什么?”“像个……小和尚。”他们都笑了,像老朋友一样卸去了拘 谨。黎少荣啧啧着:“真没想到,你就是段工的女儿,段工在我心目中是难得的好 人,待人那么和气、总是笑咪咪的,一点儿不傲慢。”“也就是说,她女儿不如她 啰。”平平打趣地,他俩已经可以开玩笑了。 “她的女儿只要一接触,也那么可亲。而且她的女儿比她的母亲更加…… 更加楚楚动人。”平平突然一本正经地:“我不如妈妈长得好看,她太辛苦了, 老得太快,年轻的时候是大学的校花,皮肤白、身材又好,不信我给你看她年轻时 的照片。”黎少荣忙打断平平:“女儿就是妈妈的样本,我怎么能不信呢?”他换 了话题:”恕我冒昧,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回不回答都不要紧,我只是出于好奇 ……”“什么问题?”“你的爸,胡主任……他过去是新亚前身凯华公司的老总, 听说是于松涛反炒了他的鱿鱼,是真的?”“这有什么神秘的?这享是真的。在深 圳,这种事情不以为怪,我爸打了个败仗。”黎少荣很欣赏平平的直率:“你很客 观,很坦诚,我问过你妈妈,段工她……她的回答与你不同。”“我妈怎么说?” “她说你爸是服从上面正常调动,并不是被于总炒了。”平平叹口气:“妈妈十分 要面子……他们那一代人,总是不敢披露心扉,做事、说话、全要留余地,你的爸 爸妈妈不也如此?”“我妈妈早不要我了……”黎少荣缩回了下面的话茬,意识到 第一次与女孩子打交道家庭隐私的话题不宜说得过多。 “噢……”平平似乎明白了什么,突然对黎少荣萌发出了涓涓的同情。 一时倒找不出话茬了。 黎少荣打破了沉默:“我在海港劳动,要求找工作时听你爸说过一句话,我一 直在琢磨……”平平急切地:“什么话?”“他说,连我自己都想放走自己,莫非 他不喜欢海港?”平平不假思索:“他根本不喜欢那种管理工作,正在活动往外调。” 刚一说完就后悔了,“你可千万千万不要对别人讲,连我妈都不知道,他就只征求 了我的意见。我也在帮他找关系呢。”“为什么不告诉你妈?”“这就是个性的差 异,我妈最怕工作不稳定,总爱瞎操心,我爸就来个先斩后奏,怕我妈动摇他的决 心……哎,这事可千万别外传!”“我这人,完全可以做到把别人的秘密烂在肚子 里。你爸想调到哪儿?”“这……”平平聪明地:“好几个地方,都没有定,哎, 小黎,你同刘市长熟不熟悉?”“我不行,上面的线都不行。”“噢……”平平有 些失望。 “什么事?”“没什么,随便问问,呀!十一点了,我真的要回去了。”平平 有些慌了。 “我送你,我们坐去蛇口的中巴。”“不用你送。”“不!我一定要送。”黎 少荣只想把约会时间拖的更长,去蛇口路上的二十分钟将是今天约会最灿烂的尾声。 平平匆匆赶回家已经快十二点了,她轻手轻脚,小心翼翼地开了大门,生怕吵 醒了父母,他俩通常十一点以前就要睡,第二天一早就要起,平平很心痛自己的父 母。 奇怪,客厅的灯大开着,她的妈妈段怡芹直愣愣地坐在沙发上,电风扇高唱着, 晃着头,电视机黑着脸一声不响,爸爸却没有坐在妈妈身旁,平平预感到不妙,嚅 嚅地说:“妈,怎么还不睡?”妈妈的声音有些凄凉:“睡不着……”“我爸呢?” “不知道。”“他没回来?”“又走了。”“你们……吵架了?”“实在反常、太 反常……”妈妈叨叨着。 “怎么了?妈。”妈妈抬起头,直愣愣地看着女儿:“平平,你爸有没有跟你 说过什么?”平平很会演戏:“没有说什么。怎么了?”“他最近鬼鬼祟祟,打电 话都神神秘秘,一见我进门就扔电话,晚上好晚不回来,说是在办公室、办公室的 电话根本没人接,说是去物业石总家,打去电话人家说他根本没去,他对我撒谎是 我不能忍受的……”平平立即调和:“我爸那么多事,哪能都照计划办,我敢说, 深圳的老总百分之七十都是来无踪,去无影,要是个个都让老婆一抓就抓住,他们 的事业也接近尾声了。”“做人哪,真难!”段怡芹仰天长叹,想起丈夫自从调到 海港以后笑脸没有了,实话少了,脾气大了,古怪得像一个更年期综合症的老女人, 她连吃饭都没有胃口。也许胡鹏对妻子仍然在仇人手下任职觉得有失自己的尊严, 也许他觉得妻子是因为割舍不了旧情所以不愿离开凯华,他几次要把妻子调出凯华 离开那个叫他堵心的新亚集团,当妻子的没有领他的情,也许伤心,所以对妻子日 渐冷漠。也许……也许……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自己为什么变得阴阳怪气。段怡芹 作为一个妻子,怎么能没完没了地忍受这口难以下咽的气? 平平想息事宁人,常常是故意装傻,以调侃抹稀泥:“妈,你和我爸老夫老妻, 大风大浪都顶过来了,何必在乎一些小是小非,我爸老了,他爱干什么由他去吧, 你不省心了?”说完想钻进卫生间冲澡。 “平平”,妈妈一本正经地叫住了女儿。 “什么事?”“坐下,我有事要对你说。”“嗬!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平平 故作轻松,心里可真有些紧张起来。 妈妈倒很平静:“平平,你爱爸爸,对吧?”平平点点头:“妈,到底出了什 么事了?”“什么事也没出,我只是常常觉得……跟你爸一辈子,我太累太累,毫 无乐趣。我想同他离婚!”平平大吃一惊:“为什么?你们有什么解不开的矛盾? 当然我爸是太认真、太现实、太古板的人,不过,他心地很好……”“平平,我知 道你一定不会同意我的想法,我也只不过一说,从你爸调到海港,我就感到他一天 到晚心神不宁,脾气更坏了。”“妈!爸那是太累了!”“我根本不同意他调到海 港,当年他不听我的话,非要同于叔叔较那股劲,其实,我很清楚,他不能胜任海 港的工作,但虚荣心又强,表面上不承认,装作一副轻松状,这世界上只有我把他 看得最透,也许人与人之间不能全看透了,总该留下一些朦胧感……否则,很难共 同生活。”平平突然起了一股为可怜的老爸说几句公道话的冲动:“妈,我爸固然 有许多缺点,你呢?你除了照顾他吃、穿以外,给过他多少温暖?!”段怡芹心里 一阵发慌,当女儿的怎么能看到母亲感情深处的阴影?她为自己辩护着:“我是有 口皆碑的贤妻,你爸应当知足了。”平平并不给妈妈留面子:“妈,连你自己也被 自己的表象欺骗了,你表面很贤惠、热情,但骨子里很冷静……应该说很冷。我从 来没见过你对我爸撒撒娇,或者发一顿脾气,说几句笑破肚皮的笑话,唱几句,跳 几下,一同去公园散散步,聊聊天,你跟同学朋友话很多,回到家里就像一个只会 做做家务和看看报纸的机器人,任何一个好脾气的男人跟这样的女人捆在一起也会 变怪了……”妈妈惊呼:“平平,你怎么这样看我……”女儿激动不已:“你在情 感上比较自私,不善于为别人着想,你难道没有想过,你和我爸的悲剧,你应当是 主角!”妈妈想分辩,却找不到词,只能喃喃地:“主角?!”平平缓和一下自己 :“妈,你太善于掩饰自己,太注重自己的名声,我就决不欣赏你,我觉得你生活 得挺累……”妈妈伤心了:“平平,你对妈的评价不够公平,其实,我心里处处为 你爸着想……”“妈!”平平突然严肃起来:“你爱过我爸吗?”怡芹一时语塞: “……爱……当然,过去我很爱他。”“现在呢?”“现在……不知道。”“如果 你真的同爸爸离婚,你一辈子不后悔?”怡芹被触动了一下:“我……”她一时回 答不上来了。 平平望着妈,眼神有些怪异:“妈,你是不是把我当朋友?”“当然……” “如果你信任,我问你的问题,你一定诚实地回答我,行吗?”“我什么时候不诚 实了?”“那么好……二十多年前,你爱过于叔叔,于叔叔也爱你,是不是?” “平平……”段怡芹觉得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您先说是不是?”“是,”如此直面女儿,段怡芹觉得脸红,连手心都红了。 “但那时,我爸爸也爱你,是不是?”“是。”“那时你是刚分配到我爸的厂 里的大学生,很引人注目,我爸是处长,处处照顾你。”“是。”“后来于叔叔不 忍心伤爸的心,他撤了,要求调到广西支边去了。”“是。”“他走了以后一直无 音讯,后来,你就和爸爸结婚了,一直到我出生以后,于叔叔才出现了,他也是孩 子的爸爸了,对吧?”“是。”“谢谢你,妈,我喜欢这样,我们像朋友一样谈心。 这是第一次。”“平平,你听谁说的这些事?”“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多年来, 你肯定对我爸不满足,心里还想着于叔叔,对不?”“……我并不清楚……不过对 你爸,我从来没有过小说里写的那种火一样的激情,我以为这就是爱,这就是正常 的夫妻“那么现在,你心里还有于……我是说其他的男人吗?”怡芹摇摇头:“这 一把岁数了,浪漫与我无关了,我承认,过去我一直很注意你于叔,不过现在,自 从他第二次结婚以后,我心里平静了,你爸也不容易……我习惯了……”“妈,在 这一点上我很同情你,一个女人没有大起大落的爱,实在太亏了。”“平平,你们 这一代与我们不一样……”“所以我决不重复你的路,我要寻找的是充满激情的爱, 我决不像你,只要事业、只要名声,不要爱情,我才不去当那样的好女人。”“平 平,太想入非非了不现实。”“你们那个时代不可能,我们这个时代就有可能,我 什么都在追求名牌,衣服、裤子、鞋,要名牌;爱情也要像罗密欧与朱丽叶那样的 名牌品位,否则,我宁愿不要!”怡芹听着女儿狂妄的高论只有啧啧的份儿:“… …你说些什么?”“于叔和冰莹姐姐的爱,我总觉得够劲儿!妈,你真的是亏了。 但我毕竟是爸爸的女儿,不同意你抛下我可怜的爸。你们就算各自找到了称心的人 成家,也不一定就幸福。”怡芹点点头:“不可能,我这辈子不可能走那条路,不 过心里想想而已。”“妈,我同情你,但更同情爸爸,你毕竟事业还顺利,他却是 一路坎坷,一个男人没有事业,没有女人的贴心,他的价值等于失落了,妈,你想 过我爸心灵深层的痛苦吗?他很可怜啊!”女儿说着说着眼圈红了。 段怡芹第一次同女儿这样披露心靡,她的心在振颤,为女儿这样入木三分地窥 到了自己的灵魂,也为自己突然看到了自己引以为骄傲的名声不过是一张虚伪的画 皮。连在做爱时心里还想着别的男人的妻子能算好妻子吗?中国人对贤妻的解释显 然重形不重神,她心里愤怒地叫喊着:“谁要你们封我一个贤妻良母?谁要你们来 麻痹我?胡鹏呀胡鹏,当时你为什么偏偏死死抓住我?害了你自己,也害了我! 平平起身往卫生间走去,走到门口又回过头补充一句:“如果换了别人,我会 劝他离了算了。因为是你和爸爸,我只能劝和,妈,你别怪我。”看见妈妈点了个 头,她才进了卫生间的门。 当平平把整个身体和脑袋置于温暖的淋浴喷水中时,她想了两个人,于松涛和 黎少荣,如果当年是于松涛同妈妈结婚了,妈妈还会有这么多痛苦吗? 她自己又会在哪里?如果于松涛是她的爸爸,她会是今天的平平吗?而那个黎 少荣,如果将来会成为自己的伴侣,她会有妈妈的这些说不出口的痛苦吗? 黎少荣是更像爸爸这样的男人还是更像于松涛这样的男人?她心里希望更像于 松涛这样的。事实上,黎少荣的确很像于松涛,从素质上有一股咄咄逼人的大家子 气,她已经朦朦胧胧感觉自己爱上了黎少荣,不觉一阵面热。倏地,心又沉了下去, 自己可怜的爸爸,连女儿选对象也不选他那种类型的,她从心底感到一丝不和谐的 悲凉,不知是为妈妈,为爸爸,还是为自己…… 喷头喷出的热水多像情人温柔的大手,平平浑身舒展,那手轻轻抚着自己的细 腰、圆臂、丰腿,她又想起了黎少荣……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