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江锦萱买女皇的决心一下,没有任何力量能阻挡得了,她紧锣密鼓,首先将怡 海花园甲十八号小别墅炒给一位新加坡老板,赚了五十万,然后把契爹的五百万划 到了自己的帐号上,立即又活动了一位银行家的儿子,许诺了他将来为女皇的名誉 董事长,疏通出了三百万港市的贷款,加上自己的三百万做机动,她自认为在金钱 方面万无一失。唯一头痛的是乔启光,这个呆子就是不同意私下里成交,坚持要依 金老板的方案拍卖,她就怕一旦拍卖,于松涛的新亚卷进来,有国家银行为他做后 盾,她很难同他们分高低的。为此她又一次找到乔启光,以老情人、老同学、老朋 友的身份恳求他高抬贵手,把乔启光为难得不敢抬头望她的眼睛,生怕一触到她那 女皇般威严的眼神自己对金老板的承诺就会冰雪消融。 江锦萱十分了解乔启光的为人,她钦佩他的正派,又痛恨他的死板,只好制造 一个套套,希望他自己能钻进来,她不急不恼,对乔启光表示着十分的理解:“金 老板自然是希望卖价越高越好的啦,其实,我不想难为你…… 没有你,我照样把女皇公司的底摸到了。”“你……找到了金老板?”“他呀! 一向与我不和,他不希望他的女皇落到我手里。不过……如果我的价高过其他竞争 者,他只好有苦往肚里吞。”“关于价钱……我的确还没有……”“不用讲……听 我的,先看看我估得准不准?”乔启光这才敢直视江锦萱的眼。 江锦萱:“如果建成女皇这样规模产、销一体的企业起码要四千多万,对不对?” 乔启光点点头。 “金老板出让产权的底价大约是……七百万左右,对不对?”乔启光定定地看 着江锦萱。 “二十几位眼睛充血的买主,包括于松涛很可能将底价哄抬至八百万到九百万 左右,对不对?其实,香港那几位买主我也知是谁了,他们的经济实力都不行,只 有于松涛是我的劲敌。”乔启光的眼神变为佩服。 “而我,将以九百五十万一锤定音,勿须拍卖,只须交给你咁多与金老板也不 吃亏,而我,每年将会从女皇赢利三至四百万,绝对属于我自己而不是姓陈。…… 怎么样?乔兄,生意场上混这几十年没有白混吧?别看你我有二十年的交情,你可 不一定了解我,我却深深地了解你。你正派,你稳重,你细胆,你善于掩饰感情, 你矛盾,你犹豫,你活得很辛苦,跟我完全相反……”乔启光被点得浑身不自在, 他从来没有这样总结过自己。 江锦萱自顾自地说着:“尽管这样,我仍然欣赏你,在香港这块土地上,像你 这样的人毕竟不算多,你可以补充我……也许……你过去在我背后也做过有损于我 的事,我不计较……只是这一次,你务必要帮手我,金老板那里,我会请陈百雄出 面解释。”一听陈百雄这个名字,乔启光生出一种生理上的厌恶,情不自禁还了一 句:“又是你的契爹……你既然如此依靠他何不让他直接去找金老板一手交钱,一 手交货,咁样就简单了!”哈,这个乔启光,根本不往框框里跳,他对爱的表达就 是如此奇特?气得江锦萱心口发堵真想骂他一句:你个衰佬……。但话到嘴边却被 二十年的情挡住了,只剩下伤感:“启光啊启光,我真不明,为什么关键时刻你总 是不支持我,我多么需要你帮衬我一把!”她眼泪都快流出来了:“我这是在打仗, 打仗,明不明,如果我又死在于松涛的枪口下,那我真的是有面见人了。启光,今 天我不勉强你,你返去好好想想,我希望你尽快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你应承我 啰……”乔启光勉强点点头,他真想冲上去抱住可怜的江小姐,大声对她说:我当 然同意你!他又真想一拳揍过去对自私的江小姐大声说:我永远不可能只为你一个 人活着。两种冲动汇在一起,使他将牙关咬得咔咔直响,挤出了一丝完全不属于他 的怪笑。 江锦萱匆匆离去后,乔启光才想到下午五点在和合大厦的旋转餐厅还有两个从 深圳来的人在等着他,他驾着车急急赶路,钟表一样准时的习惯,使他暂时抛开江 锦萱扔给他的难题。当他赶到和合大厦时是五点零五分,他带着小跑冲进了旋转餐 厅,一眼就看见了风度儒雅的于松涛和他身边具有青春偶像般潇洒气质的男青年黎 少荣,他深深知道于松涛见他的目的,这个女皇公司真成了女皇,招来了那么多爱 慕的足迹,是他始料不及的。他决定少说为佳,主要听于松涛的,底牌在他手中, 江锦萱摸不去于某也别想套出一丝一缕。 他们三人都点了轩尼诗人头马。杯中咖黄色的酒液,就像人的心情一样神秘莫 测。乔启光很有耐性地等候于松涛抛出买女皇的开场白,他已经感受到了对方的急 迫。 于松祷根本不提想要了解的事,却东拉西扯:“听说乔先生刚从欧洲归来,伯 尔尼的阳光把你晒得更有男子气了。”乔启光一笑:“我更喜欢美洲的太阳,显得 更为柔媚,抒情。”于松涛像专门来聊大的,一身轻松地调侃起来:“乔先生很有 诗人气质。”乔启光摇摇头:“可命运女神偏偏把我推向商界。”于松涛兴致勃勃 地:“我们可以说是同命相连,我从小就幻想当儿科医生,却端了工科的饭碗,直 到现在,我仍然爱孩子。”“噢……”乔启光同情地。 突然沉默了,似乎找不到话题了,大家略有尴尬。 于松涛又信口扯起了别的话茬:“人们想象中的香港,似乎是花天酒地,灯红 酒绿,实际上,这里到处可以找到中国人勤劳的佐证。”乔启光的话匣被引开了: “我生在香港,长在香港,在美国哈佛念过两年法律系,又转到商学院攻读经济, 东西方一比较,我认为中国人承受压力的能力比白种人要厉害。我们的祖先赋予了 我们在严酷的环境下求生存的本能。”于松涛也兴奋起来:“我从来不为我们这个 民族自卑。”黎少荣终于忍不住插了一句:“香港可以说是历史上逃港者建设起来 的。”乔启光这才顾得上提醒于松涛:“这位是……”于松涛想起自己的疏漏,忙 介绍道:“这位是我的助手,黎少荣。”乔启光思索着:“黎少荣……哦,想起来 了,江小姐向我讲起过你…… 你好像是清华的研究生,相当……”他突然收住了话头。 沉默了,黎少荣偷偷看一限于松涛,欲言又止。 窗外,一片红霞盖住了大海的酥胸,世界变得血红血红的。红得令人心口发疼。 乔启光看看表,他沉不住气了,只好反守为攻:“于董事长怕是为女皇的事到 香港来的吧?”于松涛大度地笑一笑:“我请你来完全是老朋友聚会,决无半点功 利。”乔启光很厉害:“按我们香港人的习惯,酒席桌谈生意,我不希望你为我白 白花上千港币。”于松涛:“女皇的事仅仅是顺便,我们集团对这件事所持的态度 是可有可无。”黎少荣一惊。 乔启光也愣了。 于松涛沉着地:“凭我们集团的信誉,银行可以给我贷款达九位数。因此,我 有足够的资金选择最佳方案,击败其他对手!”乔启光眨眨眼,想说什么又没说出 来。 于松涛仍漫不经心地:“我已经猜中了许多买主要下的赌注,一个底价值七百 万的企业最高抬到九百多万就到头了,对吧?”“你的意思……? ”“我感觉你有 可能把这场拍卖变成私下转让,我认为这个方案不妥。公开拍卖这是最公平合理的, 你可以不得罪其他的朋友,金老板也会满意。”乔启光暗暗吃惊,私下转让?!这 仅仅是江锦萱希望他做的,他只在肚皮里转过小小的一念,于松涛怎么会看出自己 的深层意识?这个人实在精得可怕! 马上想到江锦萱,她可是碰到能摄她魂的对手啦……不知怎么的,他涌起了一 股幸灾祸的快意,居然会一千个一万个不希望江锦萱得胜,为什么? 他说不清,反正是为爱,为了爱,他不希望她陷在生意场中太深;为了爱,他 又不希望看到她失望得苍白。面对于松涛强大的攻势,他一阵阵兴奋又一阵阵心悸。 那个永远纳不进他轨道中的女人搅得他心神恍惚,切肤的痛爱把他逼到了一条唯一 的小路上。 几天以后,香港的《东方日报》登了一则消息《女皇电脑公司拍卖在即》,乔 启光知道,这消息一登,他与江锦萱多年的友情很可能飘逝如烟絮。与其看着她握 住女皇像个疯狂的男人驰骋在血肉模糊、尸横遍野的商界,还不如断了她的大欲望。 让她依然还是她自己。即使失去她,他的内心反而能平衡。 乔启光掐算得不错,江锦萱看到那条消息后马上拉了脸。她迫不急待地找到乔 启光,她知道乔启光爱自己的份量,于是行使起一个被爱者的特权,像统治者一样 下通谍了: “听着。如果我败了,意味着我的希望破灭。你,我永远结束过去的一切!” 乔启光仰天长叹:“我该怎么办?”“有办法,撒回新的决定!”“为你一个人?” “为我一个人!”乔启光像看陌生人一样看着江锦萱,从头到脚一阵发寒。娇艳的 女人心肠都如蛇蝎,他想起一位朋友的话,心开始发颤,他怕她,怕这个满脸散发 着善意的女人,在她的逼视下,他也像钻进了雪柜,思维和意识仿佛被冷冻了,太 平洋的温风也拂不去他心头的白霜。 他开始有恨的知觉了,奇怪!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