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拍卖女皇的地址选择在女皇公司的会议室,乔启光和他助手、律师、公证人就 坐在主席台,面对面坐着的是香港的中、小企业家,总共不到二十人。 乔启光一眼就看到坐在最后一排的于松涛和黎少荣,却不见江锦萱的影迹。这 是预料中的,但又是超出阿萱行为逻辑的,也许从今以后他再也没有缘份与她耳鬓 厮磨,共播足迹了,不由心尖扫过一阵酸痛,甚至痛恨自己的无私,他堂而皇之地 坐在主席台上为的是什么?就为了将他最爱的女人的爱,播撒在为自己赚一份好名 声的祭坛上?!他这一生最爱的是名声和阿萱,当这二者不能两全时,他却成全了 最没有价值的前者,日后金老板会赞美他,于松祷会赞美他,坐在对面的那些不痛 不痒的人物会赞美他,又怎么样?他的天塌下来压垮的是他自己啊!阿萱是他的天、 他的地、他的一切,失去了她,他活在这个世界上等于是一具会眨眼的僵尸……拍 卖时间到了,阿萱还没到来,她想了两年的女皇,策划了两年的买卖,就这样撒手 放弃?!也许这种放弃正是上帝的安排,江锦萱这样的女人命里不该承担她承担不 起的担子。想到这里乔启光的心似乎微微平衡了一点。当乔启光的助手碰碰他,示 意时间已到时他突然出了一阵虚汗,助手发现他的异样,只好按他的意思,自己来 宣读开场白,那些枯燥无味、传统古板的词语对乔启光来说如同在品味锈铁,胃口 都倒尽了,他盼望着这一幕快点儿结束。只听清了助手说:“…… 我现在宣布女皇电脑公司拍卖的底价,七百二十万,我们沿用喊价的成交方式, 现在拍卖开始。”立即引来一串叫喊: “七百二十五万。”“七百三十万。”“七百三十二万。”“七百三十五万。” “七百四十万。”唯独于松涛一直没有动声色。 当价被抬到八百万时,乔启光被眼前突然出现的一个女人的身影刺激得“倏” 地挺直了腰,一身的虚汗顿时被吸进了骨髓。他看见江锦萱身着淡粉色蓝花的长套 裙款款而到,他太熟悉这套裙了,那是去年他陪她到美国造型大师密斯特詹那里做 形象定的料和款式。从近百种花色不同的面料里,通过电脑为她选中的适合她生辰 年龄、肤色、身高、气质、风度的这块布料,再由电脑定夺了最佳款式,这一款套 裙花了八千八百港币,还是打了八折的。 果然,穿上身效果奇特,八千八花得很舒心,买了一个年轻五岁,这身衣服是 江锦萱自称象征胜利的色彩,她说,每次穿这身衣服都会给她带来好运,凭这一点, 乔启光清楚,她买女皇的愿望依然迫切,她的迟到肯定是对自己不依从她的一种姿 态……说不清是轻松了还是更沉重了,他吁出了一口沉甸甸的气。也就在这同一瞬 间,乔启光听到了两个同时报价的声音:八百二十万。于松涛和江锦萱一碰就较上 了劲。 人们将目光齐刷刷地转向这一男一女。有几个买主趁机悄悄地退出了拍卖场。 剩下的买主闭上了发虚的嘴,惊讶地注视着这突然出现的女人与大陆来的男人的角 逐。 “八百二十五万。”江锦萱看都不看于松涛,更不看台上的乔启光,只盯着身 旁的一扇窗户,以示自己对眼前所有的人不屑一顾的高贵。 “八百三十五万。”于松涛一抬就是十万。 “八百四十五万。”江锦萱也拉大了跨度。 “八百五十万。”于松涛声音沉着。 “八百五十五万。”江锦萱咬住了对方。 虽然于松涛十分镇静,乔启光还是看到了他额上亮晶晶的汗迹。他心惊肉跳地 目睹着这一男一女互不相让的凶杀,突然觉得他俩有些相像,是五官像还是性格像? 也许他俩都像饿极了的狼,正撕扯着一只共同的猎物。真不想看到阿萱变成一只失 去原来小羊一样温顺面貌的狼,她喊价的那份与她外貌不协调的果断,充满杀气的 尖厉的声音使乔启光汗颜羞愧深深地埋下了头,脸红得像自己做错了事。说什么也 不舍得瞪眼看着自己心爱的人骤然失去女性的原汁原味儿,巴不得于松涛一下把价 喊到一千万,结束这场令人肉麻的撕杀。 价被抬到九百二十万了!时间慢得像从冰箱里取出的冻肉,冒着吸髓的白烟, 板着僵直的硬块迟迟不能化解,乔启光觉得难以忍受,那被吸进去的虚汗又一点一 点地往外释放,昏沉之中他听到江锦萱已经开始嘶哑的声音在喊着:“九百五十万!” 奇怪的是于松涛似乎没有反应,难道他没有勇气再坚持下去?时间一秒秒地走过去, 江锦萱终于快要实现她的梦想了?!乔启光很怕听到那一锤定音的声音,不顾助手 怎么想,匆匆退出拍卖场,到一间小休息室里抽一支烟,但耳朵仍忍不住伸长了想 去感觉被一堵墙隔开的那个空间的动静。似乎听到有男人的声音,有女人的声音, 莫非于松涛又重新加足马力与江锦萱交手?约一支烟的功夫,他好像终于听到了那 一锤狠狠敲响的声音,忙打开门,听到他的助手大声喊道:“一千零七十五万元… …一千零七十五万元成交!”谁成交?是于还是江?但愿不是阿萱,一转头,又情 愿不是于松涛,他走出小休息室,踱到拍卖场门口,一扭脸发现阿萱的干爹陈百雄 伫立在另一扇门口。他来干什么?来庆祝契女的胜利?来监视自己? 陈百雄也看见了他,他本来可以大大方方走上前同陈握握手,问候一声,但他 这个人从来不愿在权贵面前弯腰,更不愿在江锦萱的干爹面前掉身份;律师的清高 和冷峻使他掉转头,向另一个方向走去,他能感觉到陈百雄在他背后一双气恼的眼 神。就在这时,他听到拍卖场的大门“嘎”地被推开,杂乱的脚步声随之涌来,其 中一双清脆的高跟鞋的脚步是他熟悉的,这脚步与他越来越接近,他不敢回头,不 敢正视那双因胜利更加不可一世的狂做眼神,这种眼神能绞杀他!于是,他加快了 脚步,想甩开那“噔、噔、噔”踩裂他心的声音。但那双轻捷的步子终于在女皇公 司大门口追上了他,他只好停住脚,回过头,直面她的逼视。 “谢谢你成全了我……”她冷笑着说。 乔启光想握手祝贺她,却抬不起自己的右手。 “你终于教会了我怎样去认识那种比毒蛇还可怕的‘好人’。”乔启光如堕五 里雾中,半天也品不出阿萱的弦外音,呆呆地看着她消失在大门外的拐弯处。紧接 着另外一双脚步声停止在他的面前,他看到了于松涛和黎少荣兴奋得红扑扑的脸, 于松涛向他伸出手:“乔先生,多谢你,我代表新亚集团感谢你的公正无私!”他 又糊涂了,难道是于松涛成交了?不敢问,只好勉强笑一笑。 “我们马上赶回深圳,尽快将一切手续办妥,正式交接那天请你来剪彩,请赏 光。”哦!阿萱败下阵了!一千零七十五万,她不敢再往上喊了。这个蠢女人,你 既来之则应胜之,你往上加码,陈百雄不会见死不救的啊!于松涛这帮人很精于算 计,他们不会要一个超过一千五百万的旧流水线的!阿萱啊,你到底是女人,不够 气魄,反正你成也好,败也好,都与我无关了。我成了你眼中的毒蛇,毒蛇就毒蛇 吧,我对得起自己,对得起良心。乔启光昏沉沉地走到停车场,就在此刻,他看到 一辆奔驰560 像示威似地擦他身而过,那上面坐着他用灵魂去爱了一世的女人,开 车的是她的保护人,有钱的契爹。那车开得极快,像在发泄愤怒,洒下了一串蔑视 声。 像是有上千条蚂蝗在吮吸他的心血,他憔悴了。 几天以后,他坚决地拒绝了于松涛请他出任女皇公司顾问和新亚股票B 股在香 港的总代理商的要求,他决不能让阿萱误解自己帮手新亚集团的动机。不管怎么说, 他还有一张不笨的嘴,他要寻找机会向阿萱解释,请求她的宽恕。他没有过多的企 盼,只希望他在她心目中永远占有一席之地。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