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于松涛又一次采纳了黎少荣大胆的建议,女皇电脑公司以最开放的优惠条件, 分别从北京美雅电子公司,上海兴隆电子集团公司,深圳高精电子公司(独资)挖 来了三个尖子人才,属国宝、市宝类超级巨星:杜浩明,研究员,四十八岁,精通 法、英语,电脑专家,曾获全国科技发明一等奖;魏建新,四十七岁,精通英语, 总工程师,列入全国优秀科技人才,一九八九,一九九○年世界科技名人;张里江, 三十八岁,两项全国专利,深圳市先进科技工作者。女皇公司的顾问乔启光十分赏 识黎少荣的气度,那些物质条件,一套四室二厅的居室、一辆奥迪车,年薪十万, 同女皇每年的盈利相比不过湿湿碎,这三个人的就任,给女皇带来了别开生面的局 势,仅仅六个月一种带文字处理功能的手提电脑就研制成功了。女皇以每年五百万 的利润为新亚添了彩。乔启光预测,两年以后,女皇的市场会遍布东、西欧,美洲、 非洲、亚洲,利润将上升到一千万。 为此乔启光特意找到于松涛,举荐黎少荣当于松涛的第一副总,撤下去那位并 不十分称职的甘副总。于松涛马上怀疑这是黎少荣撺掇乔启光或是暗示乔启光的结 果。他早已察觉到黎少荣隐藏在深处的当官欲。他在抑住极度的反感,笑着向乔启 光:“你不觉得他还稚嫩些吗?”乔启光不明底里,竭力说服:“他相当成熟啦。 女皇公司的三个尖子人才差一点儿让珠海挖走了,人家的住房条件是一套二层 的别墅,幸亏我们的年薪高过珠海,小黎对我说,若全依他的办法,条件会更加优 惠,他已经感觉到了珠江三角洲的崛起,在人才开发上对深圳、对新亚的威胁,加 上他对股份制的独到的研究,《人民日报》登了他一篇股份制的文章写得很有水平。 我觉得这是个难得的人才,很有超前意识。于总,这种人才你不用怕也会被别 人用高价挖走。人,都是有物质欲的。”于松涛更加不愉快,又不便表露,只好敷 衍其词:“关于职务的升降,全要由董事会讨论,我倒是有意用他,但下面对他的 意见很不少,人哪,难得有完美的……”乔启光并不知道,他无意一举,却给黎少 荣帮了一个窝窝囊囊的倒忙。 于松涛迫不及待地让秘书查到了黎少荣的《人民日报》上的那篇文章《发达国 家与股份制》,整整一个版面,越读越觉得手笔不凡,同时心也越来越沉,一个处 处想出风头,总想压自己一把的年轻人,他应该对他热处理还是冷处理?如果提拔 他,就如同放虎归山,他自己也是一头虎,一山岂能容二虎?一旦自相残杀起来, 必然两败俱伤,他抖了将近十年才抖起来的威风,决不能垮在一个毛孩子手中。甘 副总那种平平庸庸。会拍马屁的人他根本瞧不起,但他却宁愿用这类人不愿用他很 瞧得起的黎少荣之流。事情就是这么简单,他一、要求绝对服从,二、秋色不能与 别人平分。他因为爱才,起用了黎少荣,又因为嫉才,冷落了黎少荣,他就像当年 的胡鹏,黎少荣就像当年的他,当年的胡鹏防着于松涛,如今的于松涛防着黎少荣, 都是为了一个权字,历史就是这样惊人的相似,人与人的心路历程也是这样的相似! 冰莹来了一个电话,使于松涛的心情更加复杂起来。 “喂,大令,我这几天真高兴,昨天《人民日报》登了你们黎少荣的一篇文章, 整整一个版,写得相当有说服力,我们社里的人都争着传阅,我到处炫耀:黎少荣 是我爱人新亚集团的经营部主任,总经理助理。你猜我的同事们怎么说?”“怎么 说的?”“强将手下无弱兵,大集团的文化风范。我听了真美极了!文章里还举了 新亚的例子,为你们新亚扬了一下名,你看了没有?”“我……还没来得及……太 忙了,我会看的。”于松涛只想岔开这令他感到刺激的话题。黎少荣的名气越大, 对自己的威胁也就越大。 冰莹兴冲冲地,“还有一件喜事你猜猜。”“你的中篇小说脱稿了?”“这对 我来讲是小菜一碟。”“你评上了讲师级?”“我对晋升一类的事从来不热衷。” “宝贝,你快说吧。”“我们出版社同意我调动了。我明天给你寄出档案,你快点 在那边帮我把调令发过来,估计三个月之内能成行。”于松涛高兴得像孩子般跳起 来:“正好!我分到新房子了,下星期可以拿到钥匙,我选了你最爱的楼层,六楼, 怎么样?你不是要锻炼心脏吗?”“大令,我太幸福了!四居室两厅,三个阳台, 在北京部长也享受不到。”“快来吧,越快越好,我想你想得血压都升高了。”放 下电话,于松涛走到黎少荣办公室,笑得深不可测:“小黎,我该恭喜你。”黎少 荣最怕于松涛这种似笑非笑的中间色彩:“于总,我从来没什么可恭喜的事情。” “你出名了,黎先生。”“什么?”“大手笔,写得不错,难怪中央的报纸给你这 么大的版面。”“噢……”“不过,今天的报纸就有反对意见,看起来,对股份制 的争议还不小。”黎少荣有点尴尬:“于总,这篇文章写得不好,所以没同你打招 呼……”“何必,何必同我打招呼?我从来也没有很看重自己。”于松涛自己都不 知道说了些什么。 黎少荣:“我不是……我真的……”他也不知答了些什么。 “通知你一件事,下午上市里开企业工作经验汇报会。”“我去?!”“你去。” “还是您……您自己去更合适。”“市里特别点了你,小黎啊……你越来越红啰。” 于松涛笑得越发不自在:“好小子!”望着黎少荣那有梭有角的脸型,于松涛心想, 这后生仔的遗传基因很优秀,可惜,他的血脂里多了一点不讨男人喜欢的成分,也 许女人容易迷上他?!他自己好像也属这一类型。两个类型太相像的男人放在一起 肯定会相互排斥、相互抵销,他真为自己,也为小黎感到遗憾。 第二天,于松涛带着黎少荣、阿霞等人去段怡芹的建筑工地视察,小商小贩的 小木屋鳞次栉比,人们若无其事、慢吞吞地做着搬迁前的准备工作,望着一辆辆堆 土机、大卡车,从小街驶向江锦萱的工地,段怡芹急得直叹气,“于总,怎么办? 江锦萱处处抢到我前面,天哪,我们怎么就搞不过这个女人?”于松涛安慰地 : “施工阶段我们迎头赶上,特区这边的关系我自认为比她硬,完全不必着急。” 黎少荣兴奋地:“棒极了,有她同我们较劲儿,我们又多了一次生的机会!段经理, 别着急,建筑材料包在我身上,六百包水泥,螺纹钢,盘条,我都可以用最低价最 快速度进货。我的同学在全国各大企业全是举足轻重的人物,不像我,永远是小萝 卜头一个。”于松涛是听者有心,他扭过脸,不留情面地对黎少荣:“阁下的同学 都成了气候,我也可以上奏国务院,提升你为新亚的总经理,董事长!”说罢扭头 就走。 黎少荣不知所措地对段怡芹:“段经理,你看……我一句玩笑话于总就会多心, 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说话?!”他大声吼叫起来。 一直没有吭声的阿霞心随着黎少荣的呐喊而抽搐起来,她以愤怒的眼神盯着很 久以前她曾为之倾心的于松涛的背影,惊讶他在短短的几年之中会变得如此狭隘, 如此专横,她以往的崇拜,她的仰慕,她的敬佩,在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敛聚了全身心的同情,爱意,通过黑亮的眸子,像一束聚光灯,射向黎少荣 被乌云遮住的心。勿需语言,黎少荣强烈地感受到了阿霞传来的抚慰的磁场,他真 想冲上前,抱住那善良的女孩,痛痛快快地哭一场。 有情人之间用眼神传递的情感密码,这世界上只有两个人才能破译。当天夜里, 黎少荣没有睡着觉,他在期待着什么,果然,有一团充满活力的光彩无声无息地出 现在他的没有成熟的梦里。阿霞披着月光来了。 黎少荣急忙打开灯:“阿霞,阿霞,我知道,你会来……会的……”阿霞急忙 :“阿黎,我知道你很苦闷,有什么话你对我说罢!你受苦,我愿陪你受苦,你受 委屈,我会为你打抱不平,你若被发配到苦地方,我愿跟你到底……阿黎,我知道 你并不十分爱我,但我爱你,愿为你分担苦难,你会爱上我的,会的!”黎少荣被 深深地感动了,他抱住阿霞,喃喃地:“谢谢你,阿霞。”“我不走了,我下决心 不走了,我要照顾你,爱护你,如果你以后永远不会爱我,我会像朋友一样同你分 手!”“傻女孩,我不会让你走了……”阿霞流泪了,幸福、酸楚…… 一个很少流泪的坚强的女人一旦流泪,那泪水所包容的脆弱是男人所测算不出 的,更是女人自己也丈量不出那绵绵的女儿柔情有多深、有多长。 一夜之间,阿霞在男人的怀抱里滚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女人,她那像男仔的雄 赳赳被肢解在润泽、芳香、高亢而又低回的耳鬓厮磨的旋律中。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