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新亚毕竟是有影响的大集团公司,黎少荣暂时不想离开它,于是他尽量收敛自 己的锋芒,尽量缓和同于松涛的关系,大丈夫能伸能屈,韩信能受胯下之辱,他黎 少荣也能将冤枉、委屈一鼓脑咽进肚里去。 他将有关新亚股份制的材料分门别类整理得整整齐齐,脸上挂着一丝正常的微 笑,进了于松涛的办公室:“于总,第一次股东代表大会的材料全在这里,该发的 通知已经全部发出去了,后天开大会时间、地点不变,市里领导我已经去请了,徐 市长,梅市长、江市长、汪书记肯定会来。”于松涛面无表情:“你面子好大。” “怎么?”“市领导都买你的帐呀!”黎少荣:“于总,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可以告诉你,你在市领导面前说我的坏话,进我的谗言我并不怕。”“我什么 时候说过你的坏活?!”“我很讨厌走上层路线,希望你收敛一下自己的这种冲动, 有什么意见可以当面向我提。”于总操起了多年前胡鹏对他用过的腔调,说完了低 下头写东西,根本不再抬头,表示已无话可讲。 黎少荣倏然转身,带着极大的愤怒。 他没有回办公室,那儿还有几个人在等他审阅几份文件。管它的,新亚的事, 有于松涛,有刘副总,还有一帮于松涛的死党心腹,缺他一个怕啥? 明天,明天他就正式辞职,没法干下去了!他高低上下全不对,挺起腰人家烦 你,缩着脖子人家踩你,黎少荣活在这世上也许就是错误。他该怎么办? 他该往哪里去?神差鬼使,他走到了深圳最大的一家金店。黄金首饰俗里俗气 地在柜台里迎着阳光眨眼,老一套,全是老一套!可他自己想俗还俗不了,想老一 套也套不起来。对!为什么他不俗一俗,套一套呢?他走进金店,眯起眼左看右看, 摸摸屁股兜,小银包里可能有三千块,一阵灵感骤起,他突然作出了一个重大的决 定…… 当他回到家时,阿霞已先他到了,一阵泰国大米闷饭的香味袭来,搅起他一阵 心酸。阿霞,她支起坚强的躯架帮衬自己,每当他的天塌下来时,她总是挺得直直 地,让苦痛首先压在自己身上,她不贪婪、不乞求,跟着他清清淡淡、坎坎坷坷地 过了差不多一年哪!而他,是一个吝啬的情人,没有给她买过一套像样的衣裳,没 有送过她一件名贵的礼物,在一阵深深的忏悔中,他轻轻唤着:“阿霞,你来一下。” 阿霞甩着手上的水,围着围裙过来了。 黎少荣交给她一个小盒。 阿霞问:“什么东西?”“你自己看。”阿霞忐忑起来,慢慢打开小盒,露出 了红缎小口袋,打开小口袋,取出了一枚金戒指,一条金项链,她欣喜地抬起头: “给我的?”黎少荣点点头。 阿霞忙着将首饰戴上:“真好看!”黎少荣制止她:“不是让你现在戴。” “什么时候?”“下个月。”“下个月?!”阿霞糊涂了:“你是说……”“结婚。” 黎少荣面无表情。 “这么急了?”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正是你所希望的?”“我还以为……你不会结婚了呢?”她压住自己欣喜 的泪水。 黎少荣激动起来:“为什么不?我要家,要儿子,要天伦之乐……”“你不是 说,为了事业,一切都可以牺牲。”黎少荣气不打一处来:“事业?事业算老几? 事业是个魔鬼,它折磨我,戏弄我,我不知道自己算个什么东西了……”他痛苦地 倒在床上,捂住脸。 阿霞不知所措,惶惑地上前:“你怎么了?于总又给你气受了,阿黎,你说话 呀……”黎少荣轻轻推开阿霞:“不要问,何必知道那么多?你就准备结婚的东西 去吧,我们要排排场场的大办……你去订做结婚服,不要怕花钱,我们俩总是省吃 俭用,活得太亏了,太亏了……”他突然吼叫起来:“太亏了!”阿霞被吓了一个 激灵,刚才的惊喜顿时消失了。也就在此刻,一个想法将她照亮了,于松涛,你不 仁,也别怪我不义! 第二天,她请了半天病假,事实上,她是去出版社找冰莹了。 正在审稿的冰莹一看又是阿霞,有些勉强地笑一下:“又有什么事?阿霞。” 阿霞思索片刻,决心直话直说:“冰莹大姐,你是作家,肯定了解一个被冤的人内 心有多痛苦。”冰莹十分敏感:“你是指,我先生冤枉了小黎?”“为了汤姆森改 到东莞去投资的事,阿黎的确受了不白之冤,我了解他,他决不是那种不仗义的人。 这几天,他睡不着吃不好,简直要疯了!”“怎么会这样严重?”冰莹有些意外。 “你不了解他,他的自尊心极强,决不能忍受莫须有的罪名。”“可是……松 涛并没有说他什么……”“没有说比说还刺激,他是聪明人,什么弦外之音不明白? 冰莹大姐,求求你。让于总彻底调查,好洗清他的冤枉。”冰莹色厉内荏:“这个 忙我恐怕帮不上,因为于总并没有明确怀疑黎少荣搞了什么名堂,再说,他那么忙, 这件事对他来讲不值得投入过多的精力,作为小黎,大可不必那么小心眼,男子汉 活得洒脱些吧!”冰莹自己都觉得这一席大道理又苍白,又软弱。活像一个讨厌的 官老婆在为不公正的官丈夫推波助澜。 阿霞无奈:“我真是多此一举……我以为你是作家,一定很客观……算了,不 麻烦你了……再见!”她决心直接去找于松涛。 冰莹直视阿霞,她被阿霞眼中一点失望的亮点打动了,那是一个深爱中的女孩 比血还宝贵的泪啊!她自己爱过,她全懂:“阿霞,等一等……你坐下……看起来, 你相当爱黎少荣。”阿霞昂起头:“我爱他,愿为他去死!”“他……也这样爱你?” “是的。”她希望是这样。 冰莹感叹道:“如果我是你,世界上一切坎坷、冷眼、中伤我都不会在乎。” “为什么?”“爱情是世界上唯一不可摧毁的力量。心中有爱的人,根本不在乎与 爱无关的事。”阿霞抬起似信非信的脸:“那么……你有这样的体会?”“我也被 人整过,差点想死,幸亏有一份爱。我很快就忘记了世界的存在……”“人们都知 道,于总爱你爱得根深,很深。好多女人羡慕你,也有好多男人羡慕于总。”“是 吗?”“人们在背后议论,说你有一种气质,能叫许多男人一见你就着迷。”冰莹 笑了:“我没那么可爱。”却掩饰不住得意。 “人们还说,你外表和内心一致,心地善良,情感专一,会爱,会生活…… 总之,我还没见过你之前就早对你崇拜了。”“我也早对你有耳闻,松涛说, 你的朝气,勇气,奋发精神对他有很大的影响。”阿霞借此话茬以攻为守:“我跟 随于总十年来,风风雨雨,苦苦乐乐,什么滋味儿都尝过。于总培养了我,我感激 他一辈子,我对他忠心耿耿,他心里也清楚。如果他还信任我阿霞,也请他相信阿 霞所爱的人。”冰莹也陡然沉下脸:“你信任你的小黎,为什么不让我也信任我的 丈夫? 我坚信他不会冤枉小黎……”她说这些话时心里并不实在。 阿霞一股拗劲:“那么好!我会自己去调查,不把事情弄清,洗不清阿黎的冤 屈我决不罢休,陈昌霞从小就不服输,说干什么决不食言!”冰莹心力一阵疲软, 望着陈昌霞那倔犟的背影,预感到有什么不吉祥的事。 阿霞的目标一旦确定了,一百匹马力也拉她不回来。夜根深了她才回到家,黎 少荣被她铁青的一脸的严肃吓了一跳。 “阿黎,你要对我讲实话!”“怎么了?”“汤姆森投资的事,你真的没有做 什么手脚?东莞的事你真的没参与?”“我对天起誓。”“那么好!我一不做,二 不休,哪怕于松涛炒我的鱿鱼我也不怕。”“你要干什么?”“明天去东莞,我就 不信调查不出来!”“你……何必呢!我的事我自己承担,你调查不出结果的,人 家才不会对你泄露……”“不!阿黎,我决不允许你带着如此恶劣的情绪同我结婚, 我送给你的结婚礼物就是要洗清你的不白之冤:”阿霞满脸全是破釜沉舟:“请你 不要阻拦我!”每当她使起性子来,连黎少荣也得让她三分。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