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黎少荣一进门就发现沙发上,床上、椅子上、地上,到处铺着放着新的、鲜艳 的床上用品,新茶具、新花瓶、新的大玩具…… 他完全傻了,还没等他回过神,阿霞从里屋飞出来,一把抱住他:“我以为出 事了……你回来就好了……看,我都买什么了……我们马上结婚,我已经知道于总 要炒你,不怕,有的是地方可去,我们结婚,你走到哪儿,我跟你到哪儿,世界大 得很!”珠海的八方房地产公司欢迎我俩去,那老板是我的熟人,这次在广州碰上 了,他们有钱得很,新亚我也不想呆了。”黎少荣呆地:“噢……”阿霞抬起头: “你不高兴?”“高兴。”是一种平平淡淡的反应。 “你不喜欢这些东西?”“喜欢。”“你要说心里话!”阿霞被黎少荣的冷静 刺痛了。 “真心话。”他仍是平平静静的。 阿霞猛地松开手,仔细观察着黎少荣,几乎哭喊着:“你不激动,为什么?为 什么?!我从广州背回来的,肩膀都压肿了……你难道连个笑脸都不给?”黎少荣 倒在沙发上:“我太累了,心里很乱,阿霞,谢谢你的一片真挚,让我先休息,好 吗?”“我陪你……”“不,我自己一个人……在书房的小床上。”阿霞一惊,又 被不祥之预感缠住了。女人的感觉是很奇特的。她心里泛起了许多女人的脸,唯独 一张脸是清晰的,——冰莹。莫非黎少荣整天发呆发愣是在想她?肯定是:除了她, 他不会欣赏第二个人。她不想匆匆忙忙质问黎少荣,观察两天再说。但是,不到半 个钟头,她的想法得到证实,电话铃响了,对方是女的,找小黎,一听就知是冰莹, 她回答:“小黎在冲凉。”对方“噢”了一声匆忙放下电话。约十分钟光景又一阵 电话铃响,她抓起电话一阵“喂,喂……”对方没吭声。过了十分钟,又出现一次 相同的情况,她知道是冰莹,故意叨叨地:“讨厌,什么人打电话来骚扰人,倒是 说话呀!”黎少荣冲过来,望着被挂断的电话无可奈何,他气叨叨地:“你成天守 着电话做什么?我的电话我自己接!黎少荣家老是一个女人接电话算怎么回事?” 她理直气壮:“谁不知道我们马上是夫妻了?你有什么秘密电话不可以让我接的?” 他被噎得直眨巴眼,只好懒洋洋地:“你冲凉吧,我要先睡了。”说着,进了书房 的门,将门“啪”地一声关死了。 阿霞坐在客厅里发了一个小时的愣,她竭力说服自己,这一切都是误会,她是 爱得太深,难免神经过敏,阿黎给了她三万元去置办结婚用品,足见他的心很诚, 她肯定错怪了阿黎,不应该!女人这么小心眼,男人是会厌烦的。 望着满屋子的喜气,那些新彩电、音响,窗帘被子、床单、枕头、台布不都是 阿黎对自己的情……? 她骂自己:你还不知足?你要男人成天搂着你,亲你?不要 脸……于是,她心放宽了。阿黎你今天不同我睡,明天就会主动找上来的。她了解 他,自信他离不了自己。第二天,果然阿黎又睡到了大床上,虽然他回来得很晚。 阿霞伸出手,抱住他:“这么晚……你不知道人家想你?”“阿霞……”他欲 言又止。 “怎么了?”“我想说……说一件事。”“嘘!等一等,听我先说好吗?” “你说。”“昨天我是庸人自扰,差点儿以为你又爱上了别人。人哪,不能自己吓 自己,越吓越胆小……”黎少荣一咬牙:“你……怎么知道我爱上了别人?”阿霞 一懵,立即清醒:“这么说……是真的?”“是……是真的。”阿霞以为自己的五 脏被掏空了,说话都不像自己的声音:“让我来猜…… 一定是……冰莹?”“你猜对了……”她噌地坐起:“你不是说笑?”“是真 的……我早想对你说,怕……怕伤害你……我很乱……不知该怎么办……”她没有 哭,尽管这是她最最怕的结局:”天哪,天!怎么会是这样?”“阿霞,我很坏, 是吗?你骂我吧,怎么骂我都不生气。我知道你是世界上难找的好女孩。这句话我 只能对你说,迟说不如早说……”“没用!说这些没用……你回答我,你打算把我 怎样?”“我们……结婚。”阿霞笑了:“你真伟大!”“是真的!”“你跟我结 婚,心里想别的女人?”“我对不起你,用结婚来弥补。”阿霞点点头:“我明白 了,全明白了。”她走到柜子旁。将柜门打开,取出一个大包,又打开另一个柜, 将结婚的新东西取出,像自语般地叨叨着: “这些东西该属于谁?”黎少荣上来:“你要走?”阿霞不理黎少荣,摆弄着 手里的东西。 黎少荣心如刀绞:“阿霞,不要走。”“你想脚踏两条船?”“让时间去遗忘 该忘记的。”“谁是该忘记的?”“……”“那么,老实回答我,你非常爱冰莹, 是吗?”“……是的。”“感谢你的诚实,再请回答,你爱我吗?我是指非常爱。” “我……像爱妹妹一样,非常爱你!”阿霞:“妹妹?”“哈……我们好了一年, 睡了一年,仅仅兄妹吗?”“我们不是有约在先,爱得起来就永远在一起,爱不起 来就和和平平地分手。”黎少荣觉得必须挑明,虚伪应付已没有必要。 阿霞这才哭起来,绝望的泪像海水那么咸涩,浸得她的心疼痛不已:“你只顾 你自己的感受,从来没有为我想过……”“难道你不愿我对你诚实?”她倏地止住 泪水,盘算着怎么办。 “阿霞,给我一个主意,怎样做?我听你的。”黎少荣心力交瘁地瞪起带血丝 的眼。 “你们……好到什么程度了?我是指有那事了?”“是的。”黎少荣决心一字 不瞒她。 “于松涛呢?放冰莹吗?”“我不管。”“你和她……能断吗?”“办不到了。” 她多么希望他哄哄她、骗骗她,不要让这打击来得太快,她必须先麻痹一下自己, 再做决断。可眼下,残酷的现实“刷”一下横在她面前,躲都躲不及啦……她挣扎 着问:“你天天晚上这么夜回来,都跟她在一起?”“是的。”“我知道了……” 她缓缓起身,离开了这张令她心醉神迷的奶白色的床,这张床承载了一个女孩对一 个男人比泰山还要重的爱,承载了一个女孩对未来比蓝天还要开阔的希冀,承载了 一个女孩用全副心血搅拌的激情。她,敛聚起一个女孩全部的人格和自尊当利刀, 砍断了自己对这张床的缱绻和依恋。走到另一个房间,将自己锁了一夜。第二天一 早,当黎少荣醒来时,她已经不辞而别了,只拿走了一箱属于自己的衣服和鞋袜。 她,用自己的手,抹掉了今天以前一年的痕迹,踽踽独行在不知前方到达何处 的路上。 三天以后,当她下班时,有一道艳红的夕照为她憔悴的面孔抹了一点儿营养的 胭脂,那时,有一个男人的剪影出现在夕照的光坏中,她好久没见过此人了,差点 认不出他是谁。 那男人迎上来,目光与以前一样炽烈:“我知道我不会白等你。”“阿兴…… 你……找我?”“当然!我算准了你的行踪,我以为,该是我出场的时候了。” “你说什么呀?”阿兴自信地:“不要做戏了,这世界上只有我才这样关心你,爱 你,永不落色。”阿霞疑惑地:“你今天怎么了?”阿兴执拗地:“阿霞,跟我走 吧,我不嫌弃你这个苦妹崽子,我小时候也吃过苦,我没上过洋学堂,但我比那些 洋学生有心肝,有钱,这才是最实的!”阿霞忍不住泪水打转,她昂起头,带着哭 腔:“你为什么总跟踪我,打听我?告诉你,我现在好极了,我不缺爱,不缺钱, 你不要跟着我,你走!走!” 阿兴一笑:“我不勉强你,我早就学会了忍,学会了等,当你有一天感到需要 我的时候,我会紧紧把你……”他也有些嘎咽了:“阿霞,你,和我,也许总会走 到一起的,我坚信!这是缘份。”说罢走去,虽然没有回头,但他的头却永远冲向 她。 阿霞惊叹,迷乱,望着阿兴的背影。 阿兴走到街的一角,打开一辆豪华皇冠的车门,熟练地进门,开动机器。 车,被阿兴驾成了一阵风。 阿霞望着那车的背影,泪水又一次迷住了眼,她心里说:我要是能爱上你多好, 为什么你不是他,为什么?!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