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股份制研讨会结束的那天下午,黎少荣在深圳大剧院门口碰到了一位陌生的不 速之客,他拦住了正沉浸在自我陶醉中的年轻人:“黎先生,您好,久仰,有一件 重要的事情,想同你商量,我是金华房地产有限公司的,想请你上潮港城一起吃晚 餐,我们边吃边谈,不知肯不肯给面子?”黎少荣打量一下面前这位一身圣·罗兰 名牌,头发花白,气色很好,文质彬彬的男人,心想,金华的名气誊满了殊江三角 洲,公司的形象和职员的形象很吻合,他对这位没有报姓名的人产生了好感:“只 是我今晚已经有约……”“噢……遗憾……”黎少荣干脆地:“有什么事情现在就 请讲,可以吗?”“那么……我们上我的车里谈吧,就占你十分钟。”他俩步入了 一辆枣红色的宝马车,黎少荣被那漂亮、宽大的宝马外形镇了一下:“这是我看到 的第三辆,免税的?”“对,我从香港代理商手中直接买的,因为是朋友,价钱便 宜,才四十万港币。”“噢,……起码便宜了七、八万。”“黎先生是名牌车的鉴 赏家,早有耳闻。”黎少荣没想到对方对自己有如此深刻的了解:“我们国营企业, 不敢买这么高档的车,于总的车也只是个公爵。”“请上车吧,我们抓紧时间。” 男人拿出一罐啤酒给黎少荣:“我们开门见山吧。”“当然。”“黎先生,我代表 金华房地产有限公司,向您正式发出邀请,我们是合资公司,请你到我们公司任职, 我们公司有二十个企业,两个大商场,七百多人,你任第一副总经理,年薪三十万 人民币,怎么样?”他如数家珍,一气说完。 黎少荣摇摇头:“可你们并不了解我。”但他心却激荡起来。 “早有所闻,你是全才,技术管理,外文,皆属一流,特区就有这点好处,有 才能的人不管他是哪一家的,其它公司马上会有信息反馈,人们都会像老鹰一样盯 着那些有才干的人,不惜挖墙脚;况且,你与你们的于总已经闹翻了,我这样做自 然属情理之中之举,对不?”黎少荣着实被眼前的男人触动了,也被那优厚的年薪 激励,他问:“你的大名是……”“噢,我一激动忘了给你名片,请……”他递上 名片。 黎少荣一看名片:“杨耀康总经理……我早有所闻,久仰,久仰!香港大实业 家。您亲自出马,不敢当。”“怎么样?如果你肯光临,我的这辆宝马轿车归你用, 我知道你车也开得好。”黎少荣:“我好好想想,你们的条件很优惠。”“我知道, 想挖你的公司很多,肯定没有一家条件超过我的。”“其实,我并没有什么本事。” “说来也怪,特区可能太小,有能力的人总是很起眼,你为新亚做了什么,新亚待 你怎么样,反而我们这些旁观者看得很清,于松涛要炒你,他总有一天会后悔。” “请不要提于总与新亚,即使我到贵公司任职,我也不会忘记他。”“这么说,黎 先生对我的请求是不会拒绝的了。”“杨总,请给我时间。”“我什么都愿给你, 唯独时间,我比较吝啬。”杨耀康求贤心切,满眼全是饥渴。 黎少荣打岔地:“嗬,这宝马车的确太漂亮了。”他不想马上作答。 “奔驰车厂推出的最新一代。”黎少荣赞叹:“德国人的确厉害,电子工业也 是他们领先,西门子誉满全球……好车……BMW ,能允许我现在就开一程吗?” “非常乐意。”他们二人交换了位子。黎少荣开动宝马,兴奋不已。他知道杨总在 偷偷观察自己,宁愿把兴奋点转到车上。 宝马车在繁华的街道上飞驰自如。黎少荣的一个重大决策,伴着这飞快的旋律 诞生了。 杨总对黎少荣:“你这么爱这辆车,我可以借你开三天,我正好回香港,你可 以带上你的女朋友去小梅沙,石岩湖,西丽湖好好玩玩。”黎少荣抗不过车对自己 的召唤,更抗不过见到冰莹的激情:一不做二不休,他要向舆论去冲刺了!第二天 是星期天,他开着宝马上路了,旁边坐着面带忧郁,楚楚动人的冰莹。 两人沉默着,好久不见面,似乎生疏了。 黎少荣左手驾车,右手悄悄地握住了冰莹的手,没有语言,四只眼共同凝望着 前方。没有收录机的嗲声嗲调,只有汽车轮子与土地磨擦的痛苦呻吟,冰莹不问到 哪里,黎少荣也不说到哪里,宝马车信马由缓开往了小梅沙的方向。 宝马车停在宾馆门前的空地上,众多的车中,它最明艳。 黎少荣扭头长久地注视着冰莹:“游泳吗?”“我不会。”“我教你。”“不 想学。”沉默…… 黎少荣又一次挑开话题:“你恨我?”“我恨我自己。”“不!冰莹,我们没 有理由折磨自己,我今天坚持要你出来,就是要告诉你我的决定:我,不想和你分 开了。”“你……难道不知道我俩的处境?”“先不谈处境,我只问你一声,你用 你的心来回答。你,爱不爱我?”冰莹:“……我没有理由这么快就迷上另一个男 人,我常常责备自己,我宁愿感情麻木些。”“这么说,你是迷上了?那么好,我 来告诉你,我的打算,我要离开新亚……”“去哪儿?”“可去的地方大多了。如 果我在内地,也许死路一条,在特区这块土地上,我每走一步都有新的生机。冰莹, 将来我们的路长得很,这两天我心情好多了,我保证会让你幸福!”冰莹:“可我 ……离不成婚怎么办?”“我等你,等你五年、十年,决不后悔!”冰莹倒在黎少 荣怀里,哭了起来。 黎少荣安抚地:“你的泪水大多了……”冰莹抽泣着:“小黎,你答应我一件 事。”“当然。”“先不要离开新亚。”“为什么?”“于松涛其实离不开你,你 如果走了,他会非常困难。”黎少荣叹口气:“你还想着他。”“毕竟我爱过他, 而且非常爱……”“我答应你,先不忙走,但迟早我会走,这是不可阻挡的,” “给我时间,也给他时间,我会同你永远在一起的!”黎少荣侧身抱住泪水不干的 冰莹,他要的就是这句话啊!鼻子酸酸、心里酸酸,他差点流泪了,中国男人,你 不能像朝鲜电影里的男人一样一碰就哭,他挺住了,换了笑脸:“游泳去吧,我是 清华自由泳冠军,我要让你多多了解我,走,你在海边观战!”冰莹勉强点点头, 两人步下宝马车,就在此刻,他俩碰到了最不该碰到伪人…… 一瞬间,这世界头朝下栽倒了。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