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经过了好多天激烈的思想搏斗,于松涛在离婚与和好之中左冲右突,好几次抓 起电话想对冰莹说:“你回来吧!马上!立刻。”一听到她“喂喂”的声音,他立 即冷静,那已经陌生了的声音像一把匕首在挖他的心。于是放下电话,请求自己不 要慌不择路。 在迷茫中,他接到了一个电话,当对方一声“喂”他已经知道是什么人了,本 不该激动的,却激动了起来。人在危难时,一点点温暖都会以为天上升起了九十个 太阳,就像快要溺死的人,抓到几根稻草都会鼓起生的风帆。 按电话的约定,他在名都一楼的潮州餐厅见到了她。好几个月不见了,她显得 更加光彩照人。女人真怪,有些人“呼”一下就老了,有些人却属于被时间遗忘的 幸运儿,她就是光阴的宠儿。那女人握住他的手,起码一分钟,她的手比较硬,像 她这个人一样,不像冰莹的手那么柔软、细滑。短短的一瞬间,他打量完了她全身, 脖子上仍然两道皱纹,胸部仍然鼓得像要开裂,腰仍然细得像葫芦,臀部仍然像吹 胀了的气球,腿仍然那么圆乎乎的,他想起了那一次…… 江锦萱开门见山地:“你的事,我全知道了。”于松涛晃着杯中的酒:“我并 不认为有什么了不起的事。”他怎能放下架子? 江锦萱诡黠地:“其实,你的心就像这杯中的酒一样动荡不安。”于松涛骤然 停止手中的动作,他在猜是谁多嘴多舌向她说了什么? 江锦萱:“我希望,今晚的谈话,你我之间抛除过去的恩怨,抛去生意关系, 我们就是朋友同朋友交谈,于总,你的新亚现在很困难,人事矛盾和许多企业经济 效益的不乐观,电子事业的艰难,把你弄得很辛苦。”“是的。”他庆幸她谈的不 是最伤他心的那一段。 “我过去伤害过你,侵犯过你,请你不要计较,我今天完完全全是来帮助你走 出困境的。”“走出困境?”“美国的美中工业发展基金会要组织一个为期半年的 中国企业经理高级企业管理培训班,除了路费,吃,住全由他们包了,一共要去十 四个发达国家,我为你争了一个名额。”“我?!你为我?为什么?”“不知道… …我的感觉告诉我,你正需要此行。”“连我自己都没有感觉到……”“谁叫我们 有缘份……于先生,我知道,许多女人喜欢你,而你,最爱自己的妻子,但是她背 叛了你……不要反驳。听我说,你最得力的助手正是你的情敌,而他,正好是最离 不开的人,于是,你被推上了十分难堪的境地,为了你和集团,为了你情感上的平 衡,这次出国的机会你一定不能失去。”“你要我回避?”他在暗暗惊讶面前这个 女人的洞察力。 “退一步为了进十步,该是你退一退的时候了,也许一个人的威信在退步的时 候会更高。”“不……不……”“黎少荣的确很出色,第一次同他打交道我就感到 了他的智慧。”“你是说,我不行了,我应该让给他……”“正因为你行,你要暂 时让一让,不过六个月,等你回来,柳暗花明又一村。”“江小姐,我从来没有想 到你在政治上的谋略,我以为……”“以为我不过是个浅薄的生意人,对吧?其实, 我更应该当撒切尔那样的人。我小时候很爱看书,连孙子兵法都读了三遍,三国、 水游,我读得放不开手,反倒是儿女情长的书不爱读,《西厢记》、《牡丹亭》不 过一看而过。所以我做事很理智。偏偏是……不识儿女情长的人被儿女情长困惑住 了,说透了:我之所以要帮你,因为我驱赶不开你……”于松涛连忙打断江小姐: “你看,我是一个受人抛弃的人,我一无所有。”“其实,你的心里是很强大的, 正因为你太强大了,我希望你把力量积蓄起来,不要一下子耗尽了。”“积蓄起来 ……”他自语地。 “你很器重黎少荣吗?”“是的。”“你从心里佩服他吗?”“……是的。” “那么,你走吧。先用他的强大来补一下你的身。”“你这样劝我……”“谁这样 劝你?可以说,只有最爱护你的人才会这样劝你,那些鼓动你去与黎少荣恶战的人 其实是在害你!于总,听我的吧,激流勇退,保存自己……”于松涛的心跳加快了, 他怕自己承载不了那八个字的重量,拼命地摇着头,像要赶开突然向他呈现的一缕 刺眼的光明。 江锦萱淡泊地一笑:“你如果实在不想去也没关系,想去的人太多了,给你一 个礼拜的时间考虑……好,不谈这些,你希望我说什么?”“你……过得好吗?” 他想问你结婚了没有? “还是那样,我并不想匆匆结婚。”她看出他的心思。 “你总是那么浪漫。”这可是他的真心话。 “其实我很累。关键是……我……很想念你。”“唤……”他不知该高兴还是 愁烦,身上起了一层鸡皮。 “放心,我不会纠缠你,我始终相信有缘千里来相会,这就是这么长时间我没 来打扰你的缘故,如果我俩的缘份只有橄榄那么小,我决不会强求抱个大西瓜。” 他为这个女人的聪慧而宽慰,这么说,她不会再做傻事了。但是为什么又会有些失 望呢?他不是不希望他俩的缘份有西瓜那么大吗?他拐了个弯: “我们的B 股股票涨势很猛,今天又涨了零点三的指数……”她打断他:“我 希望靠着你发财,而不是别人,明年二月份你的股东代表大会我该坐主席台,对吗? 不过那时,你可能已经远涉重洋了。”“希望你能有个发言。”“我不善于大会讲 话,不过……如果是你要求,我可以考虑,只有你的要求我不能拒绝。”于松涛迎 住了江小姐一对亮晶晶的眼神,他的心又慌起来,以为那是冰莹的眼睛,漂亮的女 人有很多共同的特征。由于兴奋,也由于伤心,他草草吃了一点东西,急着结束了 这场谈话。 钻进他的公爵车里,在同江小姐去罗湖火车站的路上,他还一直在想那八个字 ——激流勇退、保存自己。他已到了这一步吗?是不是每个当官的、当老总的、当 头头的都会面临这一境地而别无选择? 也许,他的头真的应该像乌龟一样,该缩进肚里时决不露在外面,所以乌龟才 能活那么长啊!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