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羊急了也会咬狼,陈百雄自以为是一只被欺负得无路可走的羊。可怜他六十五 岁了,经不起致命的打击啊!脸被气绿了,周身骨痛好似拆坍了,生命在一点一点 地萎缩、枯干,他挠不了一切敢于玩弄自己贵族声誉的人。敛聚了全部的恨,精神 为之一振,拨响了一个电话:“喂,张秘书,不好意思吵醒咗你…… 是的,好重要嘅嘢,听日的婚礼取消……没错,取消!你今夜把所有赴宴的人 都通知到……原因……原因好简单,阿萱生咗重病……以后……以后再话以后的嘢。 另外,你让何华明日一早到我度来,你们两个去把阿萱买的新亚股票过户……当然 过到我的名下,一切手续、单据、身份证都在我度……唔嘊,我等不到听日,今晚 连夜来取。即刻!报纸?报纸……就唔睬他了。”他这个一向美善心的老头还从来 没有这样残忍地制裁过人,一个电话打下来几乎虚脱。让菲律宾保姆阿梅送来一盅 冰糖燕窝,吃下以后才有力气打开那棺材一样的保险柜,取出了他扣下的阿萱的股 票,卡片,私章……幸亏今夜他突发此举,不然,那个小骚女卷了他的财产倒在别 的男人床上,他连人格都蚀到摊摊腰,只有活活气死的份。懵哂……点解自己总是 跌眼镜?! 昏光下望一眼自己最珍爱的保险柜,不觉起了一生鸡皮,想起了一部电影《古 堡幽灵》。它极像一个大幽灵,里面的东西像小幽灵,自己则像一个活幽灵。幽灵 般的保险柜阴气很重,铁青着脸,张着大嘴,露出了它吞食的备种财物:房产、地 产、股票、债券、美钞、港元、加市、日元英镑、支票、存折,还有。世界珍奇的 澳洲深海大珍珠、缅甸透玉、巴西蓝宝石、泰国翡翠、南非钻石……至于意大利黄 金、白金首饰在那幽灵口中不过是粗鱼笨肉,它那嘴张得之贪婪透出凶煞气,仿佛 连他的主人也想一口吞进去。上下牙直打战的陈百雄取出一个大信封,那是他订婚 前立的遗嘱,抽出那张阴沉的宜纸,上面是他道劲的毛笔字体:我死后,香港的动 产和不动产全部由我妻子江锦萱继承,台湾的全部财产由我三个儿子陈敬修,陈敬 堂,陈敬运平均分得…… 他拿起打火机,将这份过时的皇历点着,红红的火苗欢快地舔着那宣纸的边边 角角,轻轻松松就将它化戍了一抹灰烬。这间四百尺的大书室,珍藏佐父亲留下的 一生心血,几千册发黄的古书,几箱字画从玉羲之到张大千、徐悲鸿、齐白石,一 满屋汉代以来的珍贵古董,小至鼻烟壶,大至一人高的花瓶、招魂瓶,还有一条几 案上大大小小几十个不同朝代的砚台,从价值几万到几千……望不完,看不尽,光 是这些听,价值之重,砸到地上地球也会凹进去一个坑!他吁出一口气,幸亏他及 时醒悟了……短短几个钟头,他完成了一件重大的文物抢救工作,差一点就被“贼” 盗走咗呀! 精疲力尽的老人还舍不得闭眼休息,环顾一下四周,总觉得还有什么没处置干 净的事。眼目所及之处家具全部换了意大利最新潮的。新鲜得像细路仔的面,冷漠 得像垂死者的眼,构筑成了一个巨大的嘲讽,还有乜嘢好看的? 刚刚合上伤心的眼,阿萱父亲就走到他的面前,没有话,只有嘲讽的一丝笑。 他醒了,于惊骇之中喃喃他说了一句:“老朋友,咪生我的气,直到现在我还爱着 她……”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