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手机(6) 1969年,严守一的嗓子开始变声。过去嗓子像小公鸡,现在突然有些老年的 沙哑。严守一是用这种沙哑的嗓子,争取到了打电话的机会。但像上次偷饺子招 供一样,他又把所有的同伙都得罪了。而且得罪得有些苦衷。陆国庆他们以为严 守一用羊角把自行车载着吕桂花到镇上打电话,是为了单独跟吕桂花待在一起, 其实严守一并不全是为了这个。两个月前张小柱来过信,他没钱寄回信,也想借 吕桂花给牛三斤打电话,让牛三斤给张小柱捎个话儿,他留给严守一的废矿灯不 亮了,废电池没电了,无法往天上写字了。他想告诉张小柱,能不能等牛三斤回 来的时候,再给他捎回来一块废电池。但这话既不能告诉吕桂花,也不能告诉陆 国庆他们。陆国庆他们,一举一得他们都急了,一举两得他们还不疯了? 比这更困难的是,这一切还不能让严守一他爹知道。上次因为给张小柱寄回 信,严守一就挨了他爹一巴掌,现在让牛三斤给张小柱带口信,等于旧事重提; 同时,连陆国庆他们知道的去镇上邮局打电话,也不能让他爹知道,因为打电话 的是吕桂花,镇上看电话的是老牛,这两个人他爹在世界上都反对。三件事知道 一件事,三个人知道一个人,严守一都得挨打。 感谢上帝,这几天安排老严得了伤寒,躺在家里打摆子。前晌盖三床被子还 冷,后晌浑身出汗,湿透了三床被子。从吕桂花家回来,严守一站在爹的床头, 先是皱着眉嘬牙花子,后是哑着嗓子说: “爹,冷吗?我给你去烧块砖。” “爹,热吗?我给你舀瓢凉水喝。” 说着说着动了真情: “我有点儿想俺娘了。” 最后看着奶: “不能让俺爹这么干挺着。” 爹和奶都抬起眼睛看严守一。严守一: “我明儿一早到镇上给俺爹抓药去!” 爹哆嗦着闭上眼睛不说话。奶: “俺石头长大了。” 不容易。 镇上看电话的老牛,和卖葱的老牛成了两个人。老牛卖葱时,严守一记得他 很和蔼,现在架子很大。1968年是娘儿们腔,1969年成了爷们儿。职业的转换, 原来也能变嗓。从严家庄到五里镇,有四十里山路。走到半路,天上飘起了碎雪。 路上羊角把自行车老掉链子。走走停停,好不容易到了五里镇,又逢大集。严守 一扛着自行车,吕桂花抱着小包袱,挤到邮政所小楼前,严守一发现自己挤掉一 只鞋。这时雪停了,回头在烂泥中找回鞋,再赶到邮政所,正赶上老牛下班。 “下班了,下班了,下午再打!” 电话室的墙上,拴着两捆碱性电池。老牛正在把摇把儿电话往一个木头匣子 里装。接着又在木头匣子上加了一把大锁。因为逢集,屋里挤满打电话的人。严 守一满头大汗,从人缝里钻到老牛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