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节:手机(16) “我现在听你说话,都是在电视上。” 严守一倒吃了一惊。但从此对和于文娟说话就更加紧张。好在两人都习惯了, 于文娟并无深究。最明显的是吃饭的时候,两人同坐在一张桌子前,一顿饭吃下 来,只有碗筷的声音。终于有一天,严守一发现于文娟在跟另外一个人说话。那 天晚上,严守一在外边吃饭,突然感到胃有些不舒服,便提前离席回家。回到家, 于文娟并没有发现。严守一欲到卧室躺一会儿,到了门前,发现于文娟背对着门, 坐在床上,怀里抱着一个绒毛狗,正对着它喃喃说话。说她小时候不爱笑,爱哭 ;爹在南京一家无线电厂工作,娘在街道烧大茶炉,娘发起火来,老用掏煤渣的 铲子打她;她有一个伯父,长得白白胖胖,竟对她不怀好意,十五岁那年……许 多过去没对严守一讲的话,现在对一个绒毛狗讲了。严守一听到以后,不是对妻 子产生同情,而是感到瘆得慌。他又悄悄退出了家,在外边溜达一个小时,才重 新回来。从此对妻子追求怀孕不再干涉。 严守一对这婚姻无所谓满意,也无所谓不满意,就好像放到橱柜里的一块干 馒头一样,饿的时候找出来能充饥,饱的时候嚼起来像废塑料。背着于文娟在外 边胡闹的时候也觉得对不起人,但晚上哪儿也不去,回家里两人大眼对小眼干坐 着,又觉得发闷。别人的家庭时常吵架,严守一家一年四季没有动静。有一段时 间,严守一特别羡慕夫妻两个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吵架,脸红脖子粗,旁若无人, 似乎世上只剩他们两个。他们相互骂出来的话,怎么那么有激情、那么愣和那么 有创造性呢? 但严守一又不想离婚。人像狗一样,时间一长,就对一种环境习惯了,懒得 换窝了。但后来严守一又发现,事情还不是这样,而是他对于文娟还有许多留恋。 沉默归沉默,但沉默的底部不光有寒冷,还有许多温暖。1999年冬天,严守一像 三十年前的他爹一样患了伤寒。比他爹当年的伤寒还重。上午发冷,屋子像个大 冰柜;下午发热,像螃蟹进了蒸笼;晚上开始说胡话。昏迷之中,他似乎回到了 三十年前。漆黑的夜里,又和儿时的朋友张小柱拿着废矿灯,往村后的天幕上写 字。张小柱写: 娘,你不傻 严守一写: 娘,你在哪儿 娘便乘风而下。一个1960年被饿死的农村妇女,现在像电影明星一样披着散 发,打着口红,袭一身白裙,将严守一的头抱在怀里。严守一搂着涂着口红的娘 哭了。从昏迷中醒来,发现自己已经在医院,时间已是第二天中午,搂着他头的 不是他娘,而是于文娟。于文娟抱着他,像抱着自己刚刚生下的孩子。这时严守 一发现自己没哭,于文娟哭了,一滴清水鼻涕,滴在他的脸上。于文娟见他醒来, 想将他的头放回枕头上,拿床头矮柜上的牛奶喂他。严守一搂住于文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