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节:坎坷记历(4) 第二点是它连个电池都没有。这其实也不要紧,可是它连电源也没有,这就 产生了一点技术问题。如果没有电源,这台电脑和一块板砖也没什么区别,要是 赶上打架,可能还没有板砖好用。所以刚开始的一周我不得不和另外一位同事合 用一个电源,我工作的时候她可以继续工作,但是如果她的电池没了电,那我只 好休息。那位同事的好心肠,我至今心存感激,但是对这个破公司则有一肚子的 愤懑。他们指望我冲锋陷阵,却只给我配了一把木枪,而且连枪栓都没有。 开始的两周我过得非常狼狈。我们team所有的人,全都在这个公司任职经年, 对流程熟悉的程度,自然跟我不在同一个层面上。我的领导在指导我工作的时候, 充分彰显了审计师的独立性,只是让我独立地去摸索,这样的指导方法让我很小 人地怀疑她在耍我。我还记得第一阶段工作完成之后,她很轻松地向我解释说, 当时给我那么多的工作是想考察一下我的工作能力,看看我承受压力的能力强不 强,现在看来我的能力还不错。我对这一点深表怀疑。遥想我若生于两汉三国, 身为一名小兵,却被派出去和关羽单挑,事后也可以解释为在考察我承受压力的 能力,但是此时我很可能已经是一堆肉酱了,纵使这堆肉酱被冠以三国第一猛将, 它也只是一堆肉酱。 现在一切都已经过去了,很多不愉快的细节我不想再去回忆。它们都是我记 忆中一根根小小的毛刺,构成不了致命的伤害,却会不时地刺痛我,让我意识到 它们曾经的存在。 对于工作上的严格要求,我从不反对,但却对没有人情味的、苛刻的挑剔, 感到深深的厌倦。我们领导在工作中常常专程致电我,对我的质疑却是:为什么 那么爱用定冠词“the ”之类的问题。对于这样的问题,我常常无言以对,但沉 默往往却被理解为无声的反抗,于是她的语气更加严厉:“说话,为什么?”这 个时候我常常心中热情地问候她的直系亲属,可是现实中我不得不谦卑地说: “对不起,我下次改正。”眼前这幅景象还可以幻化成一幅漫画,委屈的小马化 身成为两个人,其中一人谦卑地低头认错,另一人却一记劈空掌打过去。我从来 没觉得爱用定冠词也能成为我道歉的理由,但是面对严酷的生活,我还是选择了 屈服。 这是我毕业以后人生于我的第二个教训:那就是选择工作的时候,你要跟随 的领导,其实是你需要考虑的第一要素。公司多么声名赫赫,除了满足一下自己 的虚荣心,其实和自己的前途关系不大——就算你供职于天下第一的公司。你每 天如沐春风还是战战兢兢,才是决定你去留的关键因素。 这个理论对于婚姻也是如此。记得有一次看《中国式离婚》的作者王海鸰的 访谈节目,她谈到婚姻的时候也是这个观点,那就是你配偶给你带来的虚荣心上 的满足,不能成为你维系婚姻的关键要素,她/ 他是否在个性上适合你才是最须 考虑的一点。 近一年的“火车驴拉”时光,是我在专业上的成熟期。谈到这点我要客观地 感谢一下我的领导,如果不是她不近人情地予我以重压,可能我的潜能也无从激 发。在这里我还要抒发一点自己的人生感悟——这是自己的亲身体会——那就是 量变确实可以引起质变。 我在大学时期苦练英语口语,每天坚持收听敌台——大家可能都听说过,就 是很有名的VOA(美国之音) 。开始的时候一听就困,简直百试不爽,后来我还推 荐家祖听这个治疗老年性失眠。还好我做事比较有韧性,坚持了下来。积极的结 果就是,在某一天,我忽然开了窍,觉得忽然之间,七七八八地能听懂了,这是 我第一次体会顿悟的喜悦。 第二次就是在这里,Jason 兄在的一段时间里还能罩着我,他走了之后我简 直成了寄人篱下的孤儿。我不属于任何一个业务部门,领导有等于无,不要说无 微不至的关心,她对我连基本的业务指导都没有,工作本身繁重枯燥,自己看不 到任何未来。幸好当时还有很多朋友在我身边听我发牢骚。但是我后来发觉自己 在这重重重压之下,居然没有崩溃,而且自己还能体会到专业上的长进。这是我 第二次体会量变引起质变的喜悦,也是支持我没有半途而废、落荒而逃的直接原 因。 (四)战略性撤退 那年冬天,我第一次在公司里看到K 记的兄弟们——“火车驴拉”是K 记的 大客户,因此K 记派来了一个很大的team。为首的是一位温文尔雅的长兄,有一 个好听的名字,读音和中国四大美女里出塞的那位一模一样。说句实话,看到他 们我心里有点艳羡,因为他们呈现给我的形象和我心里专业人士的形象十分相符 ——每一位都衣着光鲜,态度专注,笑容谦和,不时还低声交换一下意见。我当 时想,这才是我一直以来所向往的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下工作,我可以体会到满 满而溢的自尊。等他们结束审计要撤回北京的时候,我竟然真切地体会到了一阵 悲凉,好像一个小孩子看着一盒装满好吃糖果的漂亮盒子被人抱走了。 当然他们呈现出来的整体形象和firm的风格有关。D 记在这方面要求宽松很 多,当时审计部的同事下客户都穿得很休闲。很多姐妹平时连续熬夜,顾不上理 云鬓、贴花黄,形象本来已经打了折扣,再穿一件脏兮兮的外套,看上去实在很 难令人敬佩。当时我有个朋友在一家日资企业工作,某次和我聊天,公然诋毁D 记的审计师,说那天公司进来一帮蓬头垢面、目光呆滞的男女青年,一位女青年 的毛衣上竟然都是线头(我的这个朋友天生有点色弱,但是这样的细节都看得如 此清楚,也真是难为他),如若不是该批男女青年纷纷从包里掏出一台笔记本电 脑,他会认定这帮人是装修公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