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我不再逃避,不再躲你,别丢下我——别在我知道真相,发现自己心意的 时候弃我而去!” 才一清醒,稍稍回复力气,万俟芸立刻连滚带爬的追出房门,但是眼前有的, 只是白雪片片飞舞,掩去所有行踪。 环顾四周,这里是辅相府的庭院,她从来待不过三天就必须回宫的。是了, 她记得最后千海将她还给她爹,撤去了她女官职务,允她自由之身。 她总算能行走,意识勉强算是回到现实时,已是千海离去一个多月后的事。 气候变了,季节也更替了,就连往常总会出人意料缠上她的千海帝也不在了。 她猛然回头,以前不论身在何处,不出一刻钟,他总会追上。可这次他没有。 从没与他分别这么久。过去也许因为知道他会在身后追着,所以她不曾感受 过一个人会是这么孤寂,这么无助。这次,他当真不要她了吗? “小姐!别趴在雪地里哪!”照顾她的侍女连忙冲上前扶起她无力站直的身 子。“快回屋里吧。大夫说你需要多休息……” “西边的战事进行的如何了?千海大王呢?是不是——”她记得她听到他说 性命剩下两个月……不成,他不会这么容易死的,她得去找他。 “西边?西边的战事早传来捷报,五次交锋,千海大王就成功将叛贼逼退到 边界,大军已在回来的半途;要说担心的话,倒是东面的战事比较不乐观,旌羽 似乎打算派出援军,让冷榭皇迟迟不回宫,还在观望情势……钦?小姐?” 突然被推开的侍女吓了一跳。 “千海大王呢?”听了半天听不到像样的答案,万俟芸更为心急。但是她问 不出口,问了,仿佛这件事就会变成真实。 “原来你多少也会担心他吗?”万俟辅相才从回廊门口走进来,听到芸儿的 问话,长叹了一声。“大王如果得知此事,是否多少会欣慰呢?” “大王何时回宫?”万俟芸完全不明白现在是甚么样的情景,“等等,爹你 说大王如果能得知……这意思是……他不会回来了吗?他——” 可怕的沉默笼罩在父女之间,万俟辅相一挥手,要侍女退下。 “难道他已经……”心跳陡然停止,答案若是肯定,万俟芸必定晕厥当场。 “十天前收到使者口讯时,他还活着,但能撑多久就不得而知了。他只说, 现在东线战事未宁,为了不让自己的生死动摇军心,不可让人民有所不安,所以, 等他跟着大军回宫的消息传闻以后,他不会再露面。” “甚么叫做消息传闻?”父亲语多保留的态度,让她不得不害怕追问着: “大王他没回来?他去了哪?为何不回宫?” “他当真回来,只怕他想掩饰他重病的消息也很困难了。” 辅相对于女儿异样的关心感到不解,之前不是还将大王视为牛鬼蛇神般敬而 远之,怎么现在却着急的像个甚么似的?这一想,他有些恼火。 “无人可领军出征,他不得不带伤上阵,视力时好时坏。也许是因为大王知 道自己大限将至,十天前,总算揪出叛变主事者,大王亲自面对他叔父之时,他 比谁都勇猛刚强,斩了主谋速决这战役;甚至还没来的及下令追击残党,就在当 天晚上,身上百毒齐发,吐血昏迷失去意识,让莫折老人秘密带上沙遥山——芸 儿!” 万俟辅相才想生气,但看着万俟芸忽然像是失去了力气,整个人往前跌的时 候,他连忙伸手扶住女儿。 “假若你不是我女儿,假若不是大王临走前仍然牵挂你,我早就不管你死活。 为了救你,让咱们苍炎失去了一个能干的大王,要让所有人知道大王离去的原因, 咱们万俟家除了一死谢罪,还能如何?” 万俟芸闭上双眼,身躯颤抖得根本站立不直。她还没有向他赔罪,还没有向 他道谢,还没有抚平他的心伤,怎么就这样失去了他? “你在他身边难道都没发现,他的眼睛,早先便出了问题,也许是长期呆在 密室里的缘故,也可能是因为身上毒性,去年,他右眼便已经看不见。出征前, 他的左眼也是时好时坏的,如不是因为无人可领军,让他出战本来就过于冒险。” 她看不出来,他在她面前总是一副没事人的模样,她怎么可能知道……是啊, 她不知道的东西太多太多了啊……现在才知道太迟了。 所以,他说要放手的原因,不是因为他厌倦,却是因为不想死在她面前!都 到了最后,他也不想让她见到他脆弱的模样。 他为了她,舍弃权势,专心一致地照顾着受伤中毒的她整整七年,为了怕她 担心受怕,他宁愿当个坏人,让她无暇多想。 他成功了,他暗自痛苦七年;而被瞒在鼓里的她,此后会永远活在自责歉疚 中,这一辈子再也不可能忘记他! “芸儿,大王虽曾喜欢你,可七年前,就算他不愿娶你,我也无话可说,毕 竟你失去记忆,如同半个废人。我们所以答应让你再入宫,不光因大王承诺等你。 大王答应的,是不论你是否记得过去种种,不论你只剩下几日性命,他都会守护 你一辈子。这一生,不再立妃,尊贵如他,不惜以大复叩请我们夫妻俩答应这件 婚事,这……不可能只是一时兴起的喜欢那么简单哪!” 失去大王的宠爱,是女儿没有福气。这样的怨叹恐怕永无休止之日了吧? “芸儿,喜不喜欢他,回不回应他,那是你的感觉,没人能逼你,但,至少 在他离开苍炎之前,给他道谢,认真看他一眼,于情于理,这不为过啊!结果, 你仍拒绝了他,连这一声谢都没给他,在你心中,大王当真甚么都不值吗……” 万俟图叹息着,话未完,才惊觉女儿的沉默并非否定,而是早已泣不成声。 “别说了,爹,现在说甚么都没用了!”她泪如雨落,悔恨不已。 她不敢喜欢他,当年连累千海帝的遗憾,一直烙在记亿深处,所以,忘记他, 不是因她讨厌他,却是因为她——喜欢他,自觉配不上而努力抹煞他对她的好意, 欺骗自己,两人间不可能继续。 假若对他当真无意,为何这七年来可以忍受他的霸道而没有彻底与他决裂? 其实她心底,确实深深喜欢他。 躲着他,本来就不是怕他伤害她。她害怕的,是再一次因为自己而拖累他! 结果,谁知道无论她怎么逃避,还是再一次铸下大错;不仅害他身陷危机, 甚至将他伤到无路可退,因她双目失明,身中剧毒,生死未卜。 他执着等了她七年,最后却只能选择绝望离开,她到底伤他多深,她根本不 敢再想。她一咬牙,下了决心。“我……要去找他。” “找大王?他是生是死仍是个未知数。何况就算你身子无恙,也不可能追上 莫折老人!沙遥山上天险重重,熟知五行阵法、地脉星宿的千海大王没有莫折老 人指示,逞不一定闯的进去,你只是一个普通女子,根本追不上他们,说不定还 没到半途便死在天险机关中!何况,就算你能突破难关,说不定在你见到他之前 ……” 万俟辅相连说出可怕推测的勇气都没有。 推开了父亲,万俟芸颤抖着仰望上天,突然像是发现了甚么一样,双眼为之 一亮,闪烁着感激的光芒。 “不,他的本命星没有殒落,帝王星仍在星宿中,他不会这么轻易消失。反 正我的命本就是他捡回来的,如没法还他这份情意,我也无颜苟活。这一次,我 会追上他——就算追到黄泉我也会追上他!” 她要相信自己才行,假若她不相信自己做得到,就当真会失去他了。 勉强自己疲累的理智判断,自己究竟置身何处?她出发迄今多久?她不记得 了。见不到星辰日月,周围的景物让她无法确定时光的流逝。 岩路愈走愈险,愈往前丛林愈显寂静,偶而传来无法分辨远近的野兽悲呜, 荒凉冷清的深山,几乎感觉不到人烟气息,若在以前,只怕方俟芸已早早回头。 可现在,外界所有的危难几乎都不再能威胁到她,她心中最大的恐惧是来不 及见到千海。 向留守宫中的朱岚王恳求后,她勉强告诉万俟芸,莫折老人住在沙遥山顶某 座洞府里;可却因为三王中从来没有人去到那儿,所以正确所在地仍是个谜。 朱岚王是这么警告她的。“但……我师尊不是普通人,别说他洞府凡人进不 得,未得允许之人,甚至只要踏进沙遥山境内阵法中,每前进一步便会折寿一年 ……虽然这些都只是谣传,可无风不起浪,你执意前行,也许注定难逃一死。我 当然希望你能将千海带回来,但是我不能无视千海宁愿牺牲自己也要保护你的心 愿。” “如今我虽然活着,可失去他跟死了又有何异?不试试看,我不愿死心。” “听说你复原以后,你的血就能成为他的解药,可他甚至连伤你一刀都不肯 ……当他毒发时,师尊决定就近将他接往山上延命,如果有你在,或许他肯回来。” 朱岚王轻轻叹了口气。千海与万俟芸这两人,早八百年前把话说开,如今不 是不用这么大费周章吗?只是身为妹子,她还是希望千海能回朝中。 “出了密林,朝口升之处前进,心无旁惊,不管发生甚么事都不可以退缩, 也许你有机会到达沙遥山下闯阵。” 可直到万俟芸麻木虚脱的双脚失去知觉,沉重的眼皮也几乎累的睁不开,她 还是走不出去。 “呀!”她尖叫出声,只因一个不留神便让地面上突出的石块绊倒了她。跌 倒的瞬间,让地面锐利的沙石给划破掌心,渗出丝丝血痕。 痛吗?应该是吃痛的,但万俟芸浑然不觉受伤,只是试然看看自己手掌。 她似乎慢慢的体会到他的感觉。一直在后头追着是这么辛苦,而愈到后来愈 绝望,尤其在半分希望都没有之时…… “……他现在是否无恙呢?” 脑海中浮现的,总是他自信十足的表情。就因为他从来没让她看到辛苦的那 一面,所以她记忆中的他,每一张都是最让她动心的英挺笑容。她好想他。 心儿怦怦跳,唤醒了她的知觉。只要想起他,她就又有勇气走下去。 是啊,她的功夫都是他亲自指导,她要是找不回他,岂不是太让他丢脸了吗? 就算不是,她只希望不会太迟。 “我一定能见到他。”她紧紧握拳。“我绝不放弃——钦?”话还没完,她 眼前突然出现一阵白光,让她眼睛刺痛的根本张不开。“怎么回事?” 怀着不安等待了许久,她身边出现不寻常、不,或者该说这才是寻常的动静。 曙光乍现,让人身心忧伤能一扫而空的凉爽清风迎面拂来,溪水声交织着悦 耳鸟呜,空气中满是芬芳而不甜腻的清新花香。 她吓了一跳,睁齐眼睛,放眼望去,触目所见,云烟缭绕,奇花异卉争奇斗 艳,她正置身在小小的草原上;再回头,黑暗的森林已经在身后遥远而朦胧的地 方。 “出了密林,朝日升之处前进,心无旁惊,不管发生甚么事都不可以退……” 耳中想起朱岚王当时的指点。当时她还不能明白朱岚王话中之意。可她现在 仿佛懂了。尤其是在她回望前方,看见依山壁前方有一幢白色石屋时,她明白了。 所有的一切都是考验。 几块罕见的青玉大石为界,里头山壁下有着白石堆砌的小星,屋前一座风雅 竹亭,花团锦簇中,俊美的白衣青年比朝阳还要照眼。 一直想见他,而这样的愿望成真了;可她现在却说不出半句话。 千言万语哽咽喉间,她由衷感谢上天。他还活着! 他容颜依旧,脸色有些苍白,除了看来消瘦些,其他都没有改变;不,往常 一贯的笑容不见,表情近乎是在发呆,双眼无神,根本不知在看何方。 是否,他仍然在思念着她? 她再也克制不了思慕之心,往前直奔。 像是注意到周遭气息改变,千海猛然回头,神色严厉。“谁在那里?” 她让他冷冽的模样给吓的霎时停了脚步。她要怎么回答?万念俱灰的他,还 愿意重新接受她吗?她迟疑的踏前一步又一步。 “不许过来!”千海站起身,顺着声音方向寻去。来人没有杀意,不是敌人; 闯入时也没有慌张的感觉,那么就不是误闯进山的人。“报上名来!” “你的眼睛……”注意到他虽然转头看着她,却认不出她时,她颤抖着双手, 捣住自己的唇瓣,避免在他面前难堪得啜泣出声。是她害的,都是她害的…… “不,不可能是芸儿。”她怎么可能为他而来?就只有她,他不愿意让她看 到他如此狼狈的窘态。千海帝怔在原地好一会儿,震惊的眨了眨眼,而后脚步凌 乱地退了一步,又一步…… “小心!”看见千海帝一脚踏空台阶,跌出凉亭时,万俟芸顾不得是否尴尬 就要冲上前。 “别过来!”他仍一派强硬的拒绝了她。 万俟芸停在青玉前,心痛欲绝。他已经不喜欢她了? “千错万错,是我的错,我遗忘你在先,你怨我无情,我可以接受;但在你 讨厌我、连让我扶你都不肯之前,请你亲口告诉我——你的眼睛,是因为我的缘 故?如果我的血可以救你的话,我……” “……不是,这跟你无关。没事的话,你可以回去了。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 方。”他站起身,连拍去自己身上沙尘都嫌麻烦,转身就要进屋。 “我要知道实话。”她悄悄的移动身子。 “实话便是甚么都和你无关!”他背对着她大喝:“别想偷偷靠过来!越过 双柱青玉就是五行阵法,踏前一步会折寿的!”话才出口他又开始懊悔自己说了 真话。 “所以,你不讨厌我?”她苦笑起来。他还是处处为她想的。“你要固执到 甚么时候?你不用再掩饰,我甚么都明白了,你对我……” “你胆敢对我如此质问,以下犯上?”他虽然已经离开宫中。可他天生的王 者风范仍然未曾稍减,动起怒来,气势依然惊人。 万俟芸含泪咬唇,万分不甘。她绝不退缩。那家伙看来不用硬的是不行了。 “舍弃王位远走的你,早已不是苍炎帝王,充其量,只是一介平民段千海,咱们 平起平坐,这算甚么以下犯上?” 他一愣,猛一回头。“是谁教你如此大胆的?” “没有别人,从来就是你!”她强自忍泪。“你教我万枪武艺,教我星象毒 物,教我面对强敌不可以懦弱,教我面对难题不可以逃避,教我就算只剩下一个 人也要好好活下去!你教我喜欢上你,教我就算被你拒绝也无法死心!让我变的 如此胆大妄为的,就是你!” 她愈说愈激动,早已管不了是否哭喊得不成人样;七年来,第一次听到她如 此真情流露,他竟无法回答她。“芸——” “请你承认,你也喜欢我。是你救了我,是你守护我,这七年……” 他脸上升起无法遮掩的红霞,急匆匆别过头。“别说笑,我一一可是堂堂苍 炎千海帝,怎么会为了一个女人——” “如果你说你爱我,我就留下。即使未经许可的凡人进入神仙洞府是要折寿, 多待一天折一岁,可为了留在你身边……就算明天必须死,我甘愿只活这一刻。” “混帐,我赌上双眼救你,不是为了让你死!” “那是为甚么?” 他闻言一愣,仍然避而不答。 “如果你早点说出你爱我,我们又怎么会凭空虚度这些年?你怎么会认为, 我不喜欢你?忘记你,是我不想成为你的绊脚石。而你,为何总不肯承认你爱我?” 千海低垂眼眸。他清楚凡人要人山会有多辛苦,如果只要一个答案就能劝她 回去的话,他们俩,从没有这么坦诚过啊……沉吟许久,他极轻极轻地回答了。 “如果你不喜欢我……你要知道真相的我如何自处?我承受不了啊。” “胆小鬼。懦夫。” “随你说吧,反正我就是——” “可我偏偏就是不喜欢甚么勇士,就是喜欢你。、”她抢先。 他心高气傲,不肯承认也无妨,她承认就好。爱上了就是爱上了,先低头又 如何?谁说先低头的人一定会是输家? 就算他对她死心,可她不会这度轻易放弃。 以前是他追着她,现在换她不肯放手了。 他讶异低头,怀疑自己听到的究竟是真实还是梦境?隐忍着不让泪决堤。 “我——不要你的感激。”这才是问题的症结。他要的是纯粹的心意。 “我又不是畜牲,要是连感激都不懂,还配称为人吗?可感激是一回事,我 喜欢你是另一回事。如果你始终拒绝我——” 万俟芸拿出腰间匕首,在自己腕上划下一刀。“至少用我的血为你解毒,这 样一来我们互不相欠;此后,我的心意不变,是不是就可以喜欢你了?” “笨蛋!你快给我住手!”血腥的气味打溃了他内心最后的屏障。他冲到青 玉旁,“我不是因为那样的理由拒绝你!” “那么是为了甚么?你不说,我永远不会懂。”她全然无视自己的伤口,只 是爱怜的伸手轻抚他满怀焦急的脸庞。“千海……”身份甚么的再不能隔阂他俩。 “就算我可以保命,双眼也已经毁了。”这才是他不愿承认的真相。“我不 想让自己拖着要死不活的躯体,与其如此,不如……” “至少能活着,就还有希望不是?” “我不能让你嫁给一个有残缺的男子,就算那个人是我自己,我也不许!” 她闭上眼睛,捩如雨落,但不是因为心伤;以为他守候着她,已让她感动到 极点,可却蓦然发现,他用情之深,永远是她无法想像。 伸手紧紧搂住他,她立誓,他再怎么拒绝,她也要追到他答应为止!可是, 他一定不肯轻易接受的。因为他是个笨到极点的大傻瓜呀…… “只要是你的希望,我就照做……我会死心离去。这样……也可以吗?” “……可以。”他推开她。“你回去吧。我身上的毒,你不用担心。” “我答应你,我这一走,不会再回来。如果你回头再看我一眼,我就留下。” 她的声音极为落寞。“你当真不回头,不留我?” 看着他站起身背向她,她大概也知道他多么压抑才能忍耐着不挽留她。 “约定就是约定。”他坚决说道。“我——不会回头!你走!” 听着她失去力气的脚步声,慢慢离去,他想,这样就够了吧……他已了无遗 憾。但,为何此刻口中念念不忘的,仍旧是她的名字? “芸儿……”十七年的爱恋,就这样,真正结束。 “不要!你这下流胚子,你想干甚么!”划破宁静刺进他耳中的,是她的凄 惨尖叫,伴随着可怕的裂帛声传来。“给我放手!不要——千海!大王——” “芸儿!”他急忙一转身,但已经失去她的声音。“芸儿——”他放她走, 不是为了让她出事的!“芸儿,回答我,你在哪里——” “我……在这里。”她自他身后冷不防地伸手环抱着他,让他完全来不及拒 绝。“你回头了,所以,你挽留我了。这下,你不能再赶我走。约定是约定,你 亲口说的。别忘了到刚才为止,你还坚持是大王,所以,君无戏言。” “你——骗我?”他早该想到,稍有一点点歹念的人早被师尊的阵法因死在 外头的黑暗密林中,怎么可能闯进山上? “骗你又如何?你不也骗了我七年?将我玩弄在手中,又怎么算?” “但——”他向后想推开她,但才触到她手臂,感觉到滴落在手背上的滚烫 泪水,他缩回了手。“芸儿……不要为难我。” “是你在为难我。”她扳过他的身子,拉过他双手,扶上他脸颊。那双漂亮 的眼眸满满映照着她的身影,正如他的心也填满了她。 相爱的两人有甚么天大的理由非分别不可?“大王。让我喜欢你,好吗?” “我的眼睛……”想再看到她一次笑容,会不会只是奢求?她的决心,让他 无法再以离开他才是幸福为借口。如果他不能守着她,他一辈子都会不安的。 “就算强押着朱岚王,我也会想办法医好你。”她投入他怀中。在他耳边轻 声许诺。“不然,我就当你一辈子的眼睛,让你一辈子都不能没有我。” “芸儿。”多少年,总算能如愿以偿,千海几乎没有办法让双手不颤抖。 他紧紧抱住她,再也不放手。两人相拥着跪跌在草地上,互相听着对方最真 实的心跳。 光只是这样搂着她,就已经让他几乎要发狂。她娇软身躯倚着他,汲取着她 身上迷惑他心神的淡淡香气,他开始觉得挥身燥热,有些不对劲。 “对了,芸儿。方才你的把戏还挺逼真的,还装的出衣服撕裂的声音,害我 险些吓坏。” “那不是装的,我得用尽力气才撕得开,还好一路上走来不是挺好走的,这 衣服就已经被划破了许多处……” 他完全停止呼吸。“那么……现在你身上——” “能扯的都扯了。方才我一时情急,反正这深山荒野的,也不可能有别人会 看到。”她现在才开始害羞。“所以,你碰了我,不负责也不行了。” “该死!”他低咒。难怪他会搂得心神不宁,原来果真不是他想太多! “你气我这么有失体统吗?你讨厌我了?”她委屈而难堪得想准开他,却被 他一把拉回怀中。 “我永远不会讨厌你。”他低下头,摸索着她面容,将领轻轻靠向她的。 “我气的是——这么重要的时候,我的眼睛竟然看、不、见……” “遗憾吗?”她偎向他,有些甜蜜的笑了起来;而后愈笑愈贼。 他坦白相告。“遗憾,恨不得早点养好伤——啊!”猛然被推跌草地上,千 海帝有些莫名其妙。双眼见不到而有些惶恐。“你做甚么,芸儿?” “为了激发你疗伤的动力……干脆让你遗憾到底。”她吻向他,心甘情愿。 “这回,你逃不掉了。” “芸儿,你太狠了——”千海前所未见的刷白了脸。推开她是种遗憾,但不 推开她会是更大的遗憾。“我的天——住手——” 苍炎王城总算稍微恢复往日风采,已是千海帝上沙遥山疗伤一年后的事。 伤势稍有起色,一年后,千海帝便带着随侍万俟芸秘密回到王宫,让一个人 独自掌政而累的大病小病不断的朱岚王,抱怨了足足有三天三夜。 东边部族的入侵,由于旌羽骁勇元帅穆冲云加入战局,以致苍炎执掌主力军 权的冷榭皇迟迟不能回王都。最后总算胜战,班师回到阔别一年有余的王宫。 这下,应该是风平浪静了吧? “两袋,不能再多。”冷榭皇躇在膳房门口,表情极为严肃。 顶着小金冠的四岁可爱小胖娃摇了摇头,伸出四根小小的手指比了比。 “真是贪心……好吧,三袋成交。”冷榭皇抱起女儿走进御膳房。“晚上准 备三袋冷玉糖交给公主当点心。” 吩咐完厨娘后,冷榭皇便一面嘀咕一面送女儿回寝殿。“省着点吃,你娘说 你这胖丫头快不成人形了,要让她知道我准你偷吃的话,肯定会翻脸。可咱们说 好了,今天晚上你得乖乖的一个人睡,不准来吵父王和你娘……研究苍炎传承问 题。” 当夜,冷榭皇满心以为,只要女儿这个小惹祸精不来打扰就好;这回,他蓄 势待发,准备好好与爱妃互诉这一年来的相思之苦。 他将爱妃打横抱起,一脚踹开寝宫大门……先左瞧右瞧,确定没别人在里头, 以最快的速度反手将门锁扣上。 一年前王宫改建的时候,他特别要求将屋顶翻修,只要不再遇到大爆炸,几 个人随便踏踏也是踏不坏的。总算不会再有人搞破坏了,吧? “冷榭,”皇妃迦叶璐有点不安。“你笑得好可怕。” “璐儿,知道吗?我等这一天等了好久。”这一年来不曾有过这么愉快的心 情,冷榭皇抱着爱妃往床榻方向疾步奔去。 “我也是。我们一年没见了呢……” “璐儿——”浓情蜜意话未完,冷榭皇震惊地看着他碰都没碰、却自己掀了 开来的丝被。一道道青筋慢慢聚拢在他额上。 “千海,你这是在作啥?”强自接捺下想杀人的冲动,冷榭皇对着揭开床板, 从密道探出头的那欠扁家伙没好气的问道。“双眼都还看不见,你就敢在地下密 道跑来跑去,找死吗?” “嘘,小声些。你没看见芸儿吧?那家伙,整天拿师尊开的药方追着我跑, 硬是要强灌我那些恶心怪药。真是失策,我教她所有本事,偏偏忘了教她厨艺。” 一想起那些东西浑沌不明的味道,千海帝就不由自主的浑身骤起寒颤。 “你以前不也常作这种事,这叫现世报。”冷榭皇冷笑,袖手旁观。 “我作给芸儿的至少味道好很多。不成,我得换个地方,躲去密室里……” 若只打算躲藏一阵子,一年前毁了大半的密道,应该还有安全的容身之处。 才在这么盘算,却听到“轰隆”、“轰隆”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他站定的 地面上,隐约可以感到轻微的震动。 “那是……甚么声音?”危机意识骤升。 “芸儿跟我借了不少火器。”冷榭皇颊边缓缓浮起不怀好意的笑容。“而且 我又把皇家密传的内宫地道图赠她当大婚贺礼。我想,她应该正在善加利用吧?” 君子报仇,三年不晚,谁让千海以前欺负他,他不好好回报怎么成? “冷榭你——”竟然敢协助芸儿破坏他的秘密藏身处? “谁让你连躲着她都还要破坏咱们好事?”才管不了千海是否还是病人,冷 榭揪起千海大脚一踢:“给我滚出去!” 就听见眼前“砰乓”一声,千海帝揉着摔疼的臂膀低咒,“一个个都这样小 家子气,帮我躲躲都不肯,这么爱计较?” “大王,”甜美声音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千海帝身后,“用药时刻到了。” “芸儿!”她的功夫真是愈来愈到家,他都快要抓不住她逼近的气息了。千 海帝自原地跃起,拔腿就往前直奔。“若你追得上,我就认命乖乖服药。 望着转瞬消失的身影,万俟芸捧着一大碗汤药,倒是自信十足地笑了起来并 跟上他。“该毁的地方都毁了,我倒要看看你还能藏哪儿去?” 脚步声与笑声急速退去,庭园恢复了宁静。 想来,另一场追逐应该正在别的地方上演吧,只是胜负结果究竟如何? 呵呵……你、说、呢?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