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节:相思唯瘾(2) 胡荼泛白的薄唇抿得紧紧,神色淡漠地仿佛她削去的血肉,与自己无关。 好不容易清了腐肉,敷上金创药,用素白的纱布包扎好他的伤口,刘盈拍拍 手,利落地净了手,笑眯眯地拍拍胡荼俊秀的脸蛋," 伤好之前,不要沾水。" 伤好之前,不要沾水。 身上的伤好治,可心伤呢? 胡荼不答,默默地看着车窗外的黄沙扑卷,尘嚣直上,遥遥有巨大的城池高 墙耸立。久经三月的行程,终于快了…… 西丘遗址,刘盈心心念念的所在。 他看着眼前女子明亮的眼眸,心里麻木地失去了知觉。 第一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恋。 第二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 …… 夜半三更,胡荼从睡梦中惊醒,披衣而起。这是家百年字号的客栈,刘盈坚 持要在这儿住宿,他允了。夜露清寒,混沌的墨色笼罩了整个城池。四周静悄悄 的,胡荼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缓慢虚弱,宛如任何一个久病之人。 对刘盈,他执著到了一种偏执的地步。 有时候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偏执些什么,碧落天涯,黄泉咫尺。 痼疾缠身,呕血入绢帕,点点似红梅。他曾发誓此生此世孑然一人,绝情为 伴,可是他遇见了刘盈,从此……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 " 咳……咳……" 想到这儿,他胸口陡然一紧,咳得撕心裂肺。 他揉着额角,虚弱地推开窗,月色下,胡荼干净俊秀的面容浮现出一抹倦意, 眉睫如女子般浓密秀气,长发披散,双足赤裸,宛如月下的精灵,洁净而晶透, 浑身仿佛都笼着一层清浅的光华。 还记得依山傍水的草屋,那年他九岁。 " 胡荼,糊涂。人生在世,难得糊涂。你父亲不错,给你起的这名儿倒好。 " 初遇刘盈,她笑眯眯地抚了抚他的脑袋,笑得很欢畅。不过是十四岁,偏偏一 副老气横秋的夫子模样,这第一眼就看不惯。 …… " 我师你徒,你觉得不服?" 她笑眯眯地托着下颌,眼眸异常的清亮," 人 生下来便分三六九等,天定的事儿,你可服气?人有地位高下之分,既是不服, 便要寻一个变字。伊始起,虽有地位之分,却无贵贱之分,有的只是天分与勤奋 的差异。我学问比你好,年纪比你大,你唤我一声先生,理所当然。你还不服? " 他冷然睇着她,显然不服。 再不服,便是噼啪的竹条抽着手心。 刘盈没什么同情心,没什么是非心,道理讲不通,体罚为上。 她罚人,从来笑着,一副全然无害的模样,可手腕的劲道却不见分毫放松。 她性子那么差,一开始,他真是一点儿也不喜欢她。 …… 后来,再后来他痼疾发作,咳得满地鲜血,刘盈掏出药丸,他不接,她也不 急,只是笑眯眯地看着他,拍小狗似的拍着他的脑门,口中笑道:" 胡荼,你果 真糊涂了。你以为你不吃药,我就急了吗?命是自个儿的,没人能替你生、替你 死。与我置气,便不吃我喂的药,我还不知你如此幼稚。" 自己都不顾惜自己,非亲非故,没人会怜惜你。 他知道她冷情至极,不干自己的事儿,绝不会多管,可第一次遇着这样的她, 还是忍不住怔了怔,下意识地乖乖吞了药。 她笑," 这不就成了。命只有一条,哪怕活得再苟延残喘,毕竟活着。活着, 总比死了好……" 说这话时,他听见她的声音忽然低了低。 他原以为这世上再没人明白黄泉咫尺,是怎样的滋味,可听了她的话,忍不 住一怔。她知道他的感受,她什么都知道。 …… 夜色渐浓,回忆渐淡,放目处尽是深浓墨色。 胡荼散发赤足,浑然不觉寒意侵人。 他修长有力的手指有意无意地点在红木窗格上,陡然风声一紧,他右手虚空 一挽,不知抓住了什么,握紧成拳。一个佝偻的黑影神出鬼没地出现在窗前,桀 桀笑道:" 二少大半夜的,怎么不睡?" 胡荼不答,眸光浅浅量过他与自己的距离,七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