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节:好梦须臾(1) 第二卷赎情 第一章好梦须臾 不管风雪,暗夜…… 曾经,一直有人在你身后默默守护。 可是某一天,你回头,守护的人已不在原地。 温情相望的眼眸,也转向了其他的女子。 会不会有一点儿失落? 还记得那些日子,胡荼方才九岁,清稚且骄傲的模样,仿佛天下事都不放在 眼里。 他斜眼睨着眼前的少女说:" 小夫子,你能教我什么?四书五经六书六艺, 还是医理?小夫子,你会的,我都会,你不会的,我也会。食我米粟,你分不了 我的忧。我要你,又有何用?" 那时的小狮子,已见气质峥嵘,字字句句,不留情面。 孩童时候的她,心性颇烈,容不得他顶撞。 她与他谈诗论道,与他笑语江山,与他斗茶斗酒,六书六艺一路斗下。棋输 他半子,琴胜他一筹。两个半大的少年,一连斗了一个月。她终是占了稍许赢面, 便是这么一点点,也足以压下他嚣张的气焰。 板子打在锦衣男童的掌心,她笑得很舒心,颇有些解了郁结,洗雪屈辱扬眉 吐气的感觉。 他咬着下唇,默不作声挨了。临到走时,他还瞪着憋红的双眼,狠狠道:" 今日输你这一点,来日我定能赢回。" 那会儿,竟是连一声装模作样的" 小夫子 " ,也不愿叫了便宜她。 两位小主谈不上教与学的关系。 都是一点即通的伶俐人,互相斗法,竟然将胡夫人派人送来的数十车册子一 字不差,知了个通彻。 再后来,她研究着西丘文,终于被他逮了个正着。 当时,小狮子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揶揄道:" 夫子,你学得可真是广呀。" 这一句夫子,和着嗖嗖冷风,从牙根中迸出,显然也没尊师重道的意思。 她一瞬间慌乱了。 就见他拈着那张写满勾角繁复的符号的素笺,安静道:" 被捉住,便是命丧 黄泉的事情。" 小小一个孩子,坐在她闲时用藤条编好的秋千上,天光耀着他略 显苍白的脸颊,那个侧面,宛然生动,却活脱脱是个小恶魔。 她说尽好话,他听的时候,看似平静,眼中隐有笑意。 可一转脸,依然带走了那张素笺,只留了一句," 夫子,你好生等着吧。" 为这一句,她如坐针毡,生生急了将近一整月。 一日日过去,该来的官兵没等到,倒多了两枚又大又招摇的黑眼圈。正是年 底,小夫子按例到了云胡府,她坐在西席,就觉着丫环小厮一个个看着自己,窃 笑不已。等到回去,她一照镜,才发现眼睛上的蹊跷。 0 0 第一章好梦须臾 她彼时十六岁,也顾些颜面,这么一折腾,想死的心,都有了。 翌日,他优哉游哉地来了。她受不住这煎熬,怒声逼问他到底要干什么,那 官府的人,为何又没来?小狮子笑得眉目清亮,道:" 夫子,我何时说过要唤官 府的人来拿你,你自个儿想多了。" 声音带着说不出的恶意,笑容粲然,让她一瞬间竟移不开眼。 如果一直是那个时候,她不去想西丘文,他不为自己做尽一切事。 也许,她就不会知道什么叫伤心。 小狮子十六岁,第一次远行时,曾经问:" 夫子,为情所伤是什么滋味?" 她当时无法回答,而今,她知道了,从他说" 夫子,这一次,我虽愿帮你去 攀交顾城主。却也仅仅是最后一次。从此往后,你的事,我再不会多管" ,从他 说" 你我之间,一如此匕,永绝天涯" 开始,她就知道为情所伤是什么滋味。 " 不!不要……" 刘盈从噩梦中醒来,一抬眼,周遭黑漆漆的一片。 她记不清自己到底梦到了些什么,只记得胡荼好像说要与她一刀两断。当初 听这些话时,只是心酸。可是在梦里,这样的感情居然被放大了数十倍,她真真 切切体会到了那样的伤心与痛苦,仿佛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 后背浸出细细汗珠,贴着后襟,黏腻得让人心慌。 砰——啪嗒,也不知什么时候,窗扇竟没关紧。寒风吹在身上,刺骨的寒凉。 她抚着胸口,有些茫然地低头。 月光漏不进客栈,桌椅似重墨勾勒般漆黑。 一个清越如流泉的声音忽地响起," 夫子,这么晚,为什么不睡?" 抬头, 是眉目宛然的小狮子,清冷冷的脸颊,似笼着一层薄薄寒冰。 " 胡荼……" 她伸手想触一触他的脸颊,刷的一下,冷风从指缝间漏过。一手虚空,她猝 不及防,整个人就这么从榻上跌落下来。 膝盖磕在坚硬的木板上,痛得她咝咝抽气。 她环目四顾,孤零零的一人。 心口,忽然就涌上说不出的失落。 这身形单薄纤弱的女子,就这么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指尖,在榻下,把头埋下, 双手抱紧屈起的小腿,无声无息地默坐了一夜。 莫道伤心是可怜,人生何处不潸然。 好梦须臾容易醒,忘情一笑错当年。 第二天清晨,刘盈熬好了药。 走到小狮子门外,还没进去,就被鱼微堵住了。 鱼微懒懒地道:" 姑娘来这儿做甚?" " 我来送药。" 分明近在咫尺的距离,小狮子咳嗽的声音隔着薄薄的一道门,都清晰可闻, 鱼微偏偏拦在那里。他道:" 我们家少爷现在没空,姑娘回去吧。" 话音刚落, 门内就传来一阵女子的低语,似在说些什么,逗乐了小狮子。 男子的笑,低沉愉悦。 刘盈端药的手,就这么生生地僵了僵。 她低下头,掩住眸底那丝伤感,淡淡道:" 我把药端给二少,很快就走。" 鱼微一臂还捆着纱布,一手也能拦她,眉眼中透出如主子一般的戾气,不耐 烦地道:" 我说了,少爷不想见任何人。" 他们家少爷总算想开了,连少爷都不 待见她了,他自然不愿意给她好脸色,何况她还折了自己的手臂。 新仇旧恨,齐上心头。 乍闻这么一句,刘盈下意识地往屋里看了一眼——没有空吗? 是因为屋里那个女子? 滚烫的药碗,烫得手心火辣辣的痛。 她忽略掌心那一阵阵逼仄的痛楚,道:" 就算不见任何人,可药总不能不吃 吧……" 鱼微防贼似的把门堵得严严实实,大声道:" 少爷受伤了,自有的是心疼他 的人,也有的是熬药的人,不劳姑娘费心。" 说到底,小家伙软硬不吃。 见刘盈还想说些什么,小鱼微当机立断,忽然似想到些什么,斜眼不屑地掠 了她一眼,冷声道:" 姑娘,您还是走吧,我知道你是为何来的。少爷答应过你 的事,你不用担心做不到,也不必假惺惺地过来端茶送水。" 这话说得不轻。 他全当她如今端茶送水熬药煲汤,只是因为要求小狮子赴顾门宴。 可她分明没存那个心! 刘盈第一次被人这么相激。 她咬紧唇,舌尖尝到甜腥的气息,眼底赫然一片冰雪。 门内。 轻纱笼面的神秘少女似察觉到她此时的心情一般,回头静静地睇了一眼。那 一眼,宛如利刃,似要穿过门帘,要狠狠地扎一扎刘盈。 再回头的时候,这少女眼中褪去凛冽,揉了一丝浅浅欣慰,剥开鲜黄的新橙, 笑着递给小狮子,道:" 二少,看她在门外,被你家的小鱼微数落,你就没有一 点儿心痛吗?" 这原是一句试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