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节:轻衣溅泪(1) 第四章轻衣溅泪 这顾门宴,分明用泼天的富贵、千万句奉承,织成了顾倩兮眼角眉梢的烂漫 春花。 从宴上出来,已经是子夜时分。 刘盈一身狼狈,连眼中最后一丝光彩都已褪去。 ——身心损尽,精疲力竭。 诸人退避三舍,隐约的流言入耳,她木得已经失去了反驳的气力。那几个被 她驳过面子的官家公子,一个比一个笑得大声。顾倩兮温柔地看着自己,只那美 目中,偶尔流转的一点儿冷芒,比言语更伤人。 刘盈抿着唇,低头木木地走。 在诸公子恣意欢笑中,华盖马车终于载着那些鄙夷,辘辘离去。 世界清静下来了。 她停在马车前,眼见小狮子还在和顾家小姐有说有笑,她低头只当不见。 秋风瑟瑟,吹得人身冷心更冷。 她坐在地上,双臂环着膝,茫然若失地盯着地面。一片落叶飘落,掉在她的 肩上。拈起叶子,对着朦胧的一点儿微光去看枯叶。不待仔细看清,她一抬眼, 竟撞上宁王宛如暗夜火焰的晶瞳。 不等说话,人被拽了起来,一个巴掌狠狠地扇在她的脸上。 火辣辣的锐痛,刺得她耳中嗡嗡作响,撕裂耳膜似的痛。 宁王的声音在暗夜中响起,暗沉一如墨洗的夜空,听不出半点儿情绪。 " 本王交代你的事,你忘得倒是彻底。" 他脸上的神色,看不清。她抿紧唇, 顾不得嘴角那丝破裂似的痛,又听他骂:" 招蜂引蝶,素来是女子天性。本王算 是明白了,教坊出来的,就是这样的货色!" 语气轻鄙,刘盈连理都懒得理了。 这神色,彻底激怒了宁王殿下。 她苍白的双唇,赫然被封住。 宁王的动作不大,吻得却粗暴得有些可怕。千般羞辱后,他舔尽她留在自己 唇间的气息,低沉冷峻地笑了起来," 你就是这么做他的夫子的吗?果然淫贱得 很!本王问你,女慕贞洁,男效才良。此句何解?" 她抹去宁王残留的气息,沉默。 宁王赫然一个巴掌,狠狠地抽在她的脸颊。他双目迸射出凶狠的光芒," 说! " 大力袭来,她的脸登时肿成了个馒头。 她浑然不觉疼痛,吞掉嘴角溢出的鲜血,整个人在夜色中,犹如立风之竹, 透着凛凛孤傲。 第四章轻衣溅泪 许久,才听她的声音淡漠响起,犹如寒针般刺了出来。 " 我的事,与王爷无关。" " 三日之内,本王要做顾倩兮的入幕之宾,你自己看着办吧。" 刘盈孤零零地立在寒风中。 也不知站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比一个世纪的时间还要漫长。 那么久了,小狮子还在和顾倩兮说话,一眉一眼,极尽温柔。她心中锐痛, 分不清是寒风入体,催动施药时吞入的毒素,还是怎的,一阵阵令人窒息的甜腥 味道从喉间喷涌而上,她尝到一口口的甜腥。 刘盈苦笑,今晚莫是要将自己所有的血都掏空吗? 那她明儿个用什么给胡荼的药作引?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轻缓的脚步声。 抬头,小狮子正站在刘盈身前。男子挺秀如竹的身影,宛如破天而出的寒剑, 透着文秀的冷戾。他清光似的两片薄唇扯出一个清雅的笑,温和道:" 夫子到底 是夫子,一转眼,又勾上了哪家的公子?" 话含针,语带刺。 分明和宁王刚才对她的羞辱,重叠在一起。 刘盈陡然抬头,却见小狮子神色清清冷冷,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转眼竟换了 副面貌," 这么晚,先回去就是了,何必等我?" 语意怜惜,说不出的温柔。 一切恍如初见。 似又回到那日他回到云胡府的瞬间。 刘盈眼中有泪,抿紧了唇。 小狮子温柔地拉着她的手,不由分说将她塞进车里,搓着双掌为她暖着冰凉 的脸蛋和手心。 他的气息那么近,近在咫尺。 刘盈的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呆呆地看着他,只觉得自己在做梦。 她的胡荼,她的小狮子,又回来了吗? 熏香袅袅,一室尨茸,触目迷离。就听着辘辘的马车碾过石板,发出空寂的 响动。 刘盈的手,渐渐暖和起来,可小狮子的掌心却滚烫得有些异常。 她眨了眨眼,疑惑地看着他。 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胡荼一把揽在怀里,他抱得那么紧,勒得她几乎要喘不 过气来。小狮子的嗓音混着呼吸,烫热了她的耳根。 " 夫子,我要……" 男子急促粗哑的话音消失在覆来的双唇上。刘盈的脸刹 那红透,耳边压抑的呼吸,在马车中那么清晰,落入耳中,就宛如夔皮制成的大 鼓,一下下,敲得她心口禁不住咚咚震响。 那样的惊讶,饱胀了心口,满满的几乎要溢破胸腔。 小狮子的动作有些急促,根本顾不得她的心情。 说到底,到底是她喜欢的男子。 …… 傍晚,晚霞似锦。 街边一角,霞光铺上,但见人群接踵摩肩、熙熙攘攘。市廛繁华,四处有水 粉胭脂、泥塑、珠簪、玉器的叫卖声、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 " 糖葫芦,酸甜可口的糖葫芦!" " 公子,一见您就是识货的,瞧这翡翠鼻烟壶,多精致呀……" " 姑娘,买盒水粉吧,瞧这水色,都是新出的茉莉花的粉,可香呢!" 随处 可见小贩们堆积着满脸笑容,舌灿莲花,拉拢来客。 这是晚景,与别地不同,天封的晚景来得总是格外热闹。 顾门宴的逸闻已经传遍了小城,不管是哪个朝代的百姓,他们总是最容易回 忆、也是最容易遗忘的一群人。 昨天,他们可能会记得你带给大家的荣耀。 可是今天,当乌黑的墨汁泼上来时,他们会迅速忘记你曾经做过的一切,抓 着你错误的小辫子,然后翻来覆去地鄙夷唾弃你。 刘盈从街巷走过,听见许多人在背后议论着顾门宴上的事情。人群中,或许 间杂了几个看她不顺眼的家伙,特地大声地说,大声哄笑。那些笑声,如针尖一 般刺在心头。她加快脚步,如一只穿行闹市的黑猫,快步穿过人群熙攘的市廛。 不理会那些尖锐言辞,不理会所有鄙夷唾弃。 天封那么大,不知走了多久,她走到一个荒废的巷口。 这是个废弃的街巷,破落的宅子红漆剥落。 血红的天光从云层中穿透,洒落大地,照耀着这一方空旷冷寂的巷子,颇有 几分铁骨峥嵘,黄沙扑卷的凄然惨烈。 分明是个废院。 推开柴门,却发现院落外的一处青石很干净,不生青苔,不染尘埃。 青石边,是个土馒头——插了块木头便当做碑,上面连字都看不清。一个破 角的盘上,却偏偏供着几个点了红的大馒头。三支净香还没燃尽,袅袅腾上白烟, 更衬得院落说不出的荒凉。 刘盈眼中露出一丝喜悦,摊开掌,袖中抖落一枚木牌。 当木牌闪现在眼前时,风势倏然一变,分明仿如无人的院落,竟然有哀婉的 箫声,呜呜咽咽地吹了起来。 箫声沉冷,似泠泠冬夜寒冰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