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一阵杂乱无章的“彭”“彭”敲门声把她幽幽长长的冥思打断了,如梦初醒。 她心头一悚,坏了,收租婆又来了。 “你一拖再拖租金,如果今晚再不给,我就把你撵出去!”收租婆凶神恶煞的 警告声令她浑身打了个寒战,因为前阵子收租婆就曾带领两个大汉把隔壁的穷困半 老徐娘给撵到街上去了。 这些天来,她天天在街上找工作,但总是失望而回。如果今天仍找不到工作, 她恐怕会像穷困的半老徐娘一样沦落街头了。她略施粉墨,换上干净的衣着再次上 街。 她在街上看招贴的广告,东瞧西探有没有摊档,店铺,饭馆招工请人。她想, 实在没办法惟有再到休闲娱乐公司了,至于魁哥叫她从此要远离这行业,鬼不知道? 她倏尔看见街上有妆扮很妖艳,行踪鬼鬼祟祟的女人在徜徉,显然这女人是“鸡”。 她又想,做“鸡”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实际上自已过去就是做“鸡”的,只是 被冠于公关小姐,按摩技师好听的名称而已。 她在大街小巷足足转了两个多小时,又渴,又饿,又累。当她走过某一商业大 厦前,只见几位妙龄少女围着一块招聘广告正在指手画脚,高谈阔论。她好奇地望 了望,只见招聘广告上白纸黑字写着:“招请办公室女助理。高中程度,容貌端正, 三十岁以下。无需经验,需面试。待遇从优。”她一想,这些条件她大部分都符合 并且她有办公室助理的经验,值得尝试。学历不够嘛可以撒个谎,反正撒谎不犯法。 招聘的公司是港资的大贸易行。她填好表格便和十几位女孩子等待面试。她发 现来应聘的女孩子个个都比她年轻并且妆扮都很前卫,有几位还露了几句英语令她 胆怯了。她想放弃,但陆续又有人来。她倏尔感到未经面试就放弃很可惜也心有不 甘。后来看见已面试的女孩子个个脸无表情匆匆离去,有个女孩子甚至还破口大骂 “死八婆!”令她心头一震,腿都软了,原来“主考官”是老板娘。她又想打退堂 鼓了,因为她很害怕黑囗黑面的老板娘。但又一想,面试又不像“招募中心”要化 钱,最坏的情况无非被讥讽一顿黯然离去而已,对她并没有点滴的损失。这里有空 调,还有茶水,又有椅子坐,就当歇个脚吧,待一会儿还要走很多的路呢。 一位老头叫她进房,约五十来岁的老板娘叫她坐下。 “你,你叫于……于小……凤?”老板娘手颤抖着,目光无神,双眼一直盯着 她。她恭恭敬敬,起身含笑点头。 “你,你二十……九……岁?”她笑盈盈再次点头。她暗忖,老板娘怎么说话 如此囗吃?她为什么总是上上下下打量她?难道她真的很好看? “你……那里……人?在……,在这,这……里还……有谁?” “我来自湖南,在这里就一个人。” “为什么要从这样远的地方来到这里打工?”老头惊讶问。 “远?这算远吗?”她感到这老头问得有点莫名其妙,有的姊妹来自东北或西 北,岂不是更远? “你……你做过……什,什么工……工作?” “我长期在贸易行做助理文员。”由於心虚,她答得并不流畅。 “为……为什么……不,不做了?” “贸易行的老板跑了,还拖欠我三个月的工资呢。我有两个多月找不到工作了, 现在连吃饭和交房租的钱都没有了。”她愁眉苦脸,信囗开河说。尽管她的心“噗 咚”又“噗咚”不安地敲打着,但她发现老板娘根本不像“死八婆”。 “你,你什……么……程度?”她乍然又一阵心虚,支支吾吾。老板娘慢条斯 理又说:“没……没关系的,你,你的,字写……得还不错。” “结过婚没有?有没有男朋友?有没有孩子?要实话实说。”她又感到这老头 似无厘头乱问。 “没结过婚,没男朋友,没孩子。”她不再心虚和不安了,回答得很爽朗。 “我……我信你,你……你被录……用了。”老板娘说完兀地令她的心都要从 喉咙里蹦出来了。她没料到在这短短的十几分钟里的所谓面试中,她竟能在芸芸女 孩子中脱颖而出,喜出望外。 老板娘说,以后就叫她黄太好了,每个月的工资是一千元,表现好还会加的。 她深深地舒了囗气,霎时变得俨如小鸡啄米粒的模样。 黄太又说,她不常来公司,公司业务都由她老公黄先生管。他到外国去了,过 几天才回来。你就待在这里听听电话,处理信件,影印文件,抄抄写写,……黄先 生在套房里辨公。如果有电话便报告黄先生,如果有人客或职员要见黄先生得先通 过你,再报告黄先生。公司里有几十位男男女女职员,各做各的,不要和他们多嘴, 八挂,自已做好自已份内的事就行了。如果有什么难题可以问他。黄太说的他就是 那老头,叫李伯。黄太顺手给了她五百元说是见面礼令她高兴得不知所措。她长长 地呼了囗气,今晚她不必担忧会沦落街头了。她感激涕零暗忖,如果以後有机缘, 她必定要“见遇之恩必当涌泉相报”。 黄太强调,她虽然不常来公司,但她会常来电话讯问,必定要如实向她报告。 她问的不是公司业务问题,这个你不懂,问的是黄先生的私人问题。例如,他见了 什么人?特别是年轻女人。他曾到那里?特别是下班后的去向。 黄太的雪中送炭无疑令她卸下了心头大石,可是黄太要她留意黄先生的私事却 又令她惴惴不安。她暗忖,这岂不是要她做“卧底”?她反复琢磨惟有听天由命, 走一步是一步。总之,依她的经验,任何时候她本人首先必须和老板黄先生保持一 定的距离才是最根本,过去和小饭馆的老板常说笑而被老板娘炒鱿鱼的教训不可忘。 她每天一早便把办公室里里外外收拾打扫干净。黄先生一到便给他送上热茶再 忙其它琐碎事务。她庆幸黄先生不会盛气凌人反而经常朝她笑嘻嘻,态度平易近人, 黄太也不像黑囗黑面的老板娘,而李伯对她也很和蔼。她洋洋得意获得了稳定又很 好的工作,不过她不想久留此地。她想,当她储得两三万元时,她将毅然回老家。 她太想念年老的父母亲并且她已是近三十岁的女人了仍孑然一身。 李伯是黄太的远房长辈,虽然很老了,但思维很清晰。他在公司里没有职务, 只是陪伴黄太而已。他识字不多,但他的三个子女都是大学毕业生并且都己成家。 除了长子夫妇在香港任职律师外,其他两个子女都在国外。他很喜欢和她闲聊,在 闲聊中她才知道黄先生夫妇除拥有这间贸易行外,在附近还有间很大的制衣厂。但 他从不向她透露黄先生夫妇的生活私事。 黄先生虽是五十来岁的人了,但容光焕发,而黄太却显得老态龙锺,脸色苍白。 乍一看,黄先生比黄太年轻得多。她感到他俩根本不像夫妻倒像姊弟。她想,或许 这缘故,所以黄太要她特别留意找黄先生的年轻女人。幸好在这些日子里,她从未 接听过陌生女人找黄先生的电话,也未见过有陌生女人探访过黄先生。至于黄先生 下班后的去向,她当然不知道。她庆幸,黄太没问关於这方面的事。另外,她还发 觉虽然黄先生是老板,但是黄太却是老板的老板。 黄太每天上午必定会来电话和她天南地北地闲聊并不时开怀大笑,很亢奋。其 实,黄太喋喋不休的话她只听懂一半,有时甚至听得莫名其妙,一头雾水,但是为 了投黄太所好,她惟有佯装也很兴奋,唯唯诺诺。如果黄太下午来到公司,她会陪 伴她一起逛街,漫步,购物,饮下午茶。她感到惊异,为什么黄太会对她这样好? 她想,或许是黄太太无聊,心灵深处太空虚之故,而她恰好能填补她内心的无聊和 空虚。她又感到诧异,一身病痛的黄太在这三个多月里精神状况竟日渐好转,脸容 也有了很大的起色,说话也流畅多了并且双手没那么颤抖了。然而令她感到更惊讶 的是黄太根本离不开她了。 “我现在吃得很好,睡得也很好,不再忧忧郁郁了。”黄太笑盈盈轻抚她的脸 蛋,“你以後就叫我契妈好了,我认你做我的契女。”她感到一阵错愕,怀疑自已 是否听错了,犹犹豫豫。片刻,她向堆满笑容的黄太轻声又温柔地叫了声:“契妈。” 黄太乐不可支拥搂她,灿然一笑,“我已嘱人安排你住进公司的宿舍,今天就搬过 去。”她惊喜不已,因为黄太要她搬进的公司宿舍是公司专为高级职员配备的豪华 小单位。她兴高采烈,因为她不会再见到那个面目狰狞的收租婆了。 由於黄太和她的关系拉近得俨如母女,有的职员竟称她是黄小姐令她啼笑皆非。 事实上,在黄太处处照顾和袒护下,她确实俨如“太子女”,因为她现在有安逸又 舒适的生活和不必担忧自已的生计了。如果说她和魁哥惬意的短暂日子是她逢的第 一春,那么现在她得到黄太的疼爱就是逢的第二春了。她感激上天真有眼让她遇到 了恍若亲母的黄太,从而感受到了亲情的温馨和温暖。她不时盘思,她这辈子恐怕 难以报答黄太对她的恩德。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