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节:第三章白衣飘飘(5) 不知道那玩意怎么治腋臭。乌洛托品本身就已经臭到了一种境界。在那里工 作的工人,和糖精车间相反,身上永远是臭的,而且奇臭无比,嵌在毛孔里的臭, 洗也洗不掉。更恐怖的是,在那里上班的工人们已经丧失了所有的嗅觉,他们的 鼻子闻不出自己身上的臭,因此到处招摇,直到把所有人都熏跑了为止。 化肥车间里的工人,都是女的,如果找男人来做工人,带着一身奇臭回家, 老婆首先会忍不住吵架,变成一个性冷淡,或者红杏出墙,离婚是必然的。如果 是女工人,身上臭一点,大概可以用花露水挡住。臭就臭一点吧,对男人来说, 有一个浑身发臭的老婆,总比没有老婆要强一点。 厂里还生产饲料和胶水。饲料车间不能让女人去工作,因为生产的那种饲料 添加剂,是用来催奶牛长奶的。女人在那里工作,时间长了就会出奶水。女人平 白无故出奶水,是件恐怖的事,不但小姑娘和老阿姨受不了,连我们通常所说的 老虎也不能蒙受这种屈辱,回家说不清楚,会被丈夫打死。所以,这个车间和化 肥车间相反,只有男工人,但男工人一样也出奶水,这更要命,但回家是能说清 楚的。到了夏天,我们看见饲料车间的男人,胸口常常有两滩湿的,就劝他们戴 个吸水的胸罩,免得搞得大家都很兴奋。 工厂里有一种秘方,专门治疗电弧眼(就是被电焊强光刺伤的眼睛,学名电 光性眼炎)。这个秘方是人奶,将其滴到眼睛里,自然痊愈。起初我还以为这是 扯淡,后来才知道,人奶治疗电弧眼是入了《中国大百科全书》的。此方必须到 托儿所里去找,那里有很多哺乳期的妇女。其他厂里的电弧眼都这么干的,而且 形成了惯例,可以顺便看看哺乳期妇女的乳房,但我们厂就不行,我们厂里的男 同志也产奶,哺乳期的妇女因此很不仗义。我们只能跑到饲料车间去,把男同志 的工作服撩起来,像按咖啡机的开关一样,在他们的奶头上按一下,奶水就出来 了。男性的奶水在疗效上是不是逊色些,这就不得而知了,因为我没有被女性的 奶水滴过,对比不出来。这些男人虽然产奶,但产量比较小,每次只能按出几滴, 我只能把他们的衣服全都撩起来,轮番地按过去。那时候大家都比较单纯,也没 人骂我是流氓。我电弧眼,看不见东西,他们还会把奶头凑到我的手指上,说: " 按这里按这里。" 胶水车间男女都能去干,但贪小便宜的人不行。有人每天提个热水瓶去车间 上班,看上去是喝茶的,后来别人借他的热水瓶,结果倒出一茶缸的胶水。保卫 科把他请去,他交待说,自己每天拎一热水瓶的胶水回家。那么多胶水用来做什 么?答:卖给装潢五金店,用来铺当时流行的拼木地板。 那时候工厂里偷窃成风,保卫科突击抓盗窃,办法很简单:下班时间在厂门 口搜包。也没什么人权不人权的,扒裤子是侵犯人权,搜个包算得上什么?结果 一下子抓出了几十个盗窃犯。有人偷铁块,有人偷纱手套,有人偷煤块,还有人 长年累月偷工地上的水泥,每天装一饭盒的水泥回家,再在包里揣一块红砖,这 么顺手牵羊地干上三年,家里就可以重新翻修房子。最离谱的是歪卵师傅,从他 包里搜出来的加工零件,全都经刨床上刨过,并且全都是朝左边歪过去的次品。 原来歪卵每天下班前都把自己做出来的次品藏在包里,带回家去。难怪他一年出 多少次品,厂里根本算不清楚。他把次品卖到废品收购站,还能捞点小外快。 九二年抓盗窃、保生产,最后抓出一个大蛀虫,这个王八蛋竟然是厂里的花 匠。该花匠搞绿化,每棵树苗的进价报高了10元,同时,他还把活着的树记录成 死树,死了一次的树可以再死几次,总之,算到最后,查账的人发现,这个草木 凋敝的化工厂其实应该是个植物园,种着一千多棵树,还有一百个高级盆景,还 有从未存在过的芭蕉树、君子兰、香水百合、荷兰郁金香、日本樱花、墨西哥仙 人掌……对这个仅仅存在于账本上的绿色世界,所有人都很向往,包括我在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