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节:第七章在希望的田野上(5) 其实,长脚曾经多次想调到电工班。电工班比较轻松,像他这么个身高,拧 灯泡连梯子都不需要,最多找个小板凳就可以了。问题是,修管子同样需要身高, 化工厂的管子也都是架在半空中的。 为了调动工种的问题,长脚曾经去找过管工班长,请他吃饭,要求调到电工 班。那位业余二段的围棋家不动声色地吃完了饭,等长脚把用意说清,就抹了抹 嘴说:" 你去找鸡头,他同意的话,我就没意见。" 长脚又请鸡头吃饭,鸡头抹 了抹嘴说:" 你去找车间主任,他同意的话,我就没意见。" 长脚又请车间主任 吃饭,车间主任比较难请,请了三次才赏脸。车间主任抹了抹嘴说:" 你去找胡 得力,他要是同意,我就没意见。" 一听胡得力的名字,长脚立刻犯病,腿肚子 都哆嗦。他跑到办公大楼里,在劳资科门口转了十几个来回,鼓足勇气冲进去。 胡得力一见他进来,不等他开口,就厉声呵斥:" 长脚,我听你们车间里汇报上 来,说你又不安心工作!" 长脚听了,一肚子的勇气都成了个屁。 那时候我们都劝长脚,别指望了,你要是调走,管工班的师傅就得去干活, 围棋水平肯定下降,这是全厂的损失,是国家的损失。长脚哭笑不得,非常沮丧。 后来六根还给长脚出馊主意,教他日本式的励志法,就是每天早上对着镜子说出 自己的愿望,大声地喊,还要握紧拳头,这样就能给自己以希望。长脚不知道该 喊什么,六根说:" 你就对着镜子喊' 我是电工!我是电工!'" 那天在锅炉房,长脚让我们一定要保守秘密。假如管工班知道他在复习功课, 就会派他去做最脏最苦的活,累得像条狗一样,根本没精力去读书。他说着说着, 居然哭了,脸像茄子一样发紫。我和小李都很怕他哭,这个仙鹤活像个女人,哭 起来会发出抽噎的声音,很恶心。我们用手拍着他的头,安慰他,顺便把手上的 煤灰也擦了个干净。我们答应他,不说出去。长脚还不放心,忽然说:" 我们结 拜兄弟吧,这样你们就不能出卖我了。" 我嘲笑地说:" 还是结拜兄妹吧。" 长脚瞪着我说:" 小路,你看不起我! " 我当然不想让长脚误会,这样他又要哭死。我说结拜就结拜。长脚说,电工刀 呢,歃血为盟,在手心割一刀,把手握在一起,血就融进去了,就是兄弟。小李 就掏出一把电工刀,磨得锃亮的,说:" 你先割。" 长脚拿着刀子,看了半天说 :割肉太疼了,而且血融在一起会传染肝炎,还是发誓吧。 那天我们就举手发誓:陈国威,路小路,李光南,维年月日结拜兄弟,皇天 在上,煤灰在下,谁要是叛变,就天诛地灭,千刀万剐。发过了誓,我们对长脚 说:" 这下你满意了吧?" 长脚说,还要排座次。算了一下年纪,小李最大,长 脚次之,我最小。长脚说他是老二,就是关公。我们就嘲笑他:" 管工,关公, 你做定了。" 长脚很不高兴,说:" 还是叫我老二吧。" 老二是鸡鸡的意思,不 过我没再嘲笑他,怕他又哭。 长脚曾经对我们说他的人生计划:考上夜大,读一个机电一体化专业,毕业 以后通过送礼走后门,做一个技术员,然后调到科室里,然后做科长。这是一个 美好的计划,每一步都很惊险。 结拜之后,长脚的秘密没能守住,倒不是因为我们泄密,而是管工班开始了 大检修,得把全厂的管子都检查一遍。管工班的师傅不得不放下围棋,象征性地 干一点活,主要还是依靠长脚。长脚是骨干力量,当然少不了他。不幸的是,偏 偏就少了他。 管工班的师傅不见了长脚,比丢了儿子还着急,扯着嗓子满厂乱喊:" 长脚! 修管子喽!长脚!修管子喽!"喊了半天,还是不见他的踪影。以前他很乖的,好 像一条训练有素的狗,喊一声就会出现在眼前。师傅们急疯了,满处乱找,有人 要打电话报警,有人要去他家报丧,以为他淹死在某个贮槽里了。后来,有个锅 炉房的师傅跑了过来,指了指那根冒黑烟的烟囱。人们心领神会,十分钟后,把 长脚从锅炉房里揪了下来,同时也从他屁兜里掏出了那本《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