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节:第八章野花(2) 我们坐下来,在一群女中学生之中,大家都坐在一张条凳上。有个女中学生 胸部特别大,她图方便,把两个胸就放在了桌子上。铁板牛扒端上来之后,呲啦 呲啦的全都溅在她的胸上,她尖叫着跳了起来。我看得好玩,白蓝拧了拧我的胳 膊说:" 不许朝人家看,小流氓。" 我哈哈大笑,我想起李晓燕奶奶的事情,当时我妈也是这么对我说的。后来 我想到李晓燕的奶奶已经死了,心里有点难过,我就不笑了。这件事情我一直希 望它没有发生过:我没有看到过麻袋片,或者,她没有跳楼。这样我都能过意得 去。 我和白蓝是并排坐着的,这么讲话很不方便,后来我骑在条凳上和她讲话。 她没法骑,她那天穿着一步裙,就算不穿裙子,她也未必愿意骑着凳子和我说话 吧。 她说:" 小路,你自己知道吗?你和别的青工不一样。" 我问她:" 不一样在哪里?" " 我说不上来,你以后也许能去做点别的。" " 做什么呢?" " 你不要用这么弱智的方式和我说话,可以吗?" 她瞪我一眼。 我说,我来告诉你吧,我和别人有什么不一样。我的数学老师说过,我是一 个悲观的人,我以为这个世界上这种人比比皆是,后来发现不是这样。悲观的人 很少很少,有些人本来应该悲观的,可是他们打麻将唱卡拉OK,非常快乐。我身 边全都是这样的人,我不知道自己应该用什么方式来看这个世界,悲伤的,还是 乐观的。我小时候认为,一件事情要么是快乐的,要么是悲伤的,它们之间不具 备共通性。可是我终于发现,悲伤和快乐可以在同一件事情上呈现,比如你咬了 王陶福的老婆,很多人都认为这是一件好玩的事,都笑死了,但我却感到悲伤。 我悲伤得简直希望自己去代替你咬她,这样就不会那么难过了。这就是我和别人 的不同,仅仅是微小的不同,不足以让我去做点别的。我和我身边的世界隔着一 条河流,彼此都把对方当成是神经分裂。 那天我在吵吵闹闹的牛扒城,用很低的声音说,白蓝,我爱你。但那地方太 吵,连我自己都听不清。说完这句话,她没有任何反应,我想放亮嗓子再大声说 一次,但我又觉得,这件事情连做两次是很傻逼的,第一次是为了爱她,第二次 纯粹只是为了让她听见。我就当自己什么都没说过。 后来,我吃完了一盘黑椒牛排,感觉像什么都没吃,这牛排还不如我们厂里 的猪排呢。我也不想吃下去了,没心情。我发给她一根香烟,她摆摆手,说:" 我们走吧,闹死了。" 这时候,卡拉OK里开始放黑豹的Don't Break My Heart。 这次是原唱,很好听。 出门之后,我们自然而然往新知新村方向去,先是推着自行车走,走累了就 骑上自行车。我给她讲些班组里的笑话,长脚,六根,元小伟。她有时笑,有时 皱眉头。 在新知新村,她停下自行车,我习惯性地调头回去。她说:" 你上去坐一会 儿吧,我有个东西要给你看。" 我就停好自行车,跟着她往楼上走,楼道里黑乎 乎的。那时候我不知道上楼要走在女士前面,我只知道跟着她走,一步裙很性感, 我眼睛正对着她的裙子,虽然楼道里很黑,还是看了个一清二楚,躲都没地方躲。 如今让我回忆白蓝的家,我能想起来的是:那是一套两室户的老式公房,房 子的质量大概和农药新村差不多,没有客厅,阳台很狭窄。这套房子几乎没有装 修过,水泥地坪保持着毛坯房的本色,窗框是木制的,刷了一层绿漆,已呈剥落 之状。她就独自住在这套房子里。她拉亮电灯,到厨房去烧水,我独自坐在朝南 的房间里。不久之后,她端着一碟瓜子进来,说:" 在烧水,等会儿泡茶。吃瓜 子?" 我说我不吃,但是可以抽烟吗。她说:" 你随便,烟缸在书桌上。" 她的家具非常简单,几近于宿舍。唯一有点特色的是靠墙放着个书架,里面 有几排医书,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书,烹调,外语,古代诗词。趁她去倒茶的工 夫,我抽出一本《妇产科病图鉴》看了看。那本书里面一张照片都没有,全是用 素描手法画出来的器官,还打上阴影。等白蓝端着茶进来的时候,我正翻到葡萄 胎那一页,以我当时的智力,怎么也想不通好端端的一个孕妇怎么会生出一串葡 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