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节:桑那高地的太阳(73) " 你们还有发电机呢?我也去瞧瞧。" 齐景芳想找机会单独跟谢平说话,这 时便趁势" 顺杆子爬" ,跟着谢平往外走了出来。 " 城里人,猎奇呢?" 谢平拉着空爬犁,慢慢向大伙房后边的柴火堆走去, 挖苦齐景芳。得知齐景芳就是大伙儿早在猜测、揣摸、又无从知其底细的淡见三 在外边寻的那位相好,谢平隐隐感到一阵说不出的刺痛,既不是为了自己,也不 是为了她。只是感到一阵刺痛。 " 你怎么恁笨?把我的信给了淡见三?" 齐景芳没理会他的挖苦,责问道。 " 很抱歉。到今早起,我才知道,你原来就是淡见三的相好。" " 怎么?不可以吗?' 中队长' 。" " 怎么不可以。现在还有什么不可以的。大伙早等着想吃老淡的喜糖了。" " 喜糖当然是要散的,可也得给凑份子。骆驼圈子咋么个规矩?一份舍得出 多少?" " 那就看办事人的贵贱了……" " 比如像我这一号的' 贱货' 呢?" 谢平从她话里忽然听到了一种让人心颤的尖刻和酸辛,便格登一下收敛起揶 揄和嘲讽,回头去看她。却又只见她脸上淡淡地挂着一绺朦胧的、含义不明的微 笑,似乎露着些怅然,又似乎痴痴地显着某种麻木和不在乎。 " 去找过老爷子了?" 到柴火堆后边,齐景芳问道。 " 没有。" 谢平不想跟她多扯这事,用脚蹬住柴火堆,用力去抽歪七扭八, 相互盘压在一堆的梭梭柴。 " 为啥不找?不打算走?" 齐景芳相帮着去抽。 " 城里人,你能给我通风报信,我就很满足了。别的,你就甭管啦。我自己 还不知道该咋办呢。" " 咋办?上边让走。腿又长在你自己身上……" " 恁简单?我已经在这儿待了十四年。不是十四天。" " 有多复杂?不就是个小桂荣吗?" 齐景芳突然变了脸色,起爬犁子,把已 经摞到爬犁子上去了的柴火棍,一起都掀了个驴打滚马卧槽,还气咻咻地瞪圆了 眼说道:" 没想到你变得这么窝囊,这么没出息!" 说着,一扭头便走了;走了 没几步,又回头来冷笑着说:"'中队长' ,你真的连一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时 到今日,你又何必再把自己打扮得那么' 革命化' 呢?" 这句话,把谢平噎得够 呛。霎时间,他憋闷,憋闷得几乎喘不上气来。他扯开腰间的麻绳,解开领扣, 凑手抡起一根青灰油亮的梭梭柴,死命朝柴堆上砸去。只听" 咔嚓" 一声,梭梭 柴断裂开来,他的虎口处、掌心里也一并麻栗跳疼…… 谢平给发电机房拉够了柴火,回头拉着空爬犁再经过老爷子家所在的小高包 脚下,福海县的客人已经到了。老爷子家门前那一排齐刷刷的青皮杨树底下,停 起了两辆崭新的北京吉普。但来的不是县委领导,他们临时被地区找去开会了。 来的是县长的大儿子刘延军跟农林畜牧局、外贸局的两位科长。老爷子心里不免 有些窝火。但经淡见三悄悄跟他说清个中事由,详尽介绍了刘延军的为人,说他 极有头脑,在县里也极兜得转,后劲儿极大,老爷子才收敛了那许多气恼,高高 兴兴待客去了。这刘延军两年前从北大毕业,主动要求分回县里,办了个实业开 发公司。料准近期内,跟苏联那边的双边贸易关系会有相当幅度的松动,便想占 地利人和之先气,先在边界小镇霍尔果茨克占了个地盘,盖了两间抗震保暖的活 动板房,想做转口生意。而后,看中了紧靠老风口的骆驼圈子,作为霍尔果茨克 的" 后方基地" ,他要把它办成转口货物的集散中心,支撑自己在霍尔果茨克的 " 贸易窗口" ,统住这一片十来个县转口的生意。他从县里弄了辆北京吉普,三 天两头地跑地区、跑自治区、跑师、跑兵团,当然,去得最多的是羊马河。他顶 讨厌别人老看他是谁谁谁的儿子。他用他的公司跟人打交道,用他北大毕业生的 资格。你要没来由地突然扯他那老爸,他可真跟你掀台面:" 老兄,我可是从没 打你父亲和爷爷的主意,你也别在我头上捞这一把。我不给任何人搭桥垫背。咱 们都放自重了,我只给我公司办事。" 要不,人咋说,县太爷的儿子脾气大呢! 但也得亏他腿勤嘴勤,加上老爷子身边一些人使劲鼓捣,捅开了搁置多年的骆驼 圈子归属问题的僵局,总算各方都觉得把骆驼圈子就近划给福海,是对谁都有利 的一件大好事。犹如季春三月解冻的冰河,局面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谢平早就 从老淡嘴里听说了这位北大学生,早就想见见这位新起的经理,便摘下肩上的爬 犁套绳,往路边的菜园栅栏上一搭,信步朝小高包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