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在公园里,一座五彩灯光照射的喷水池边。秦湘萍凝视着他侧面,一脸心事重 重的表情使他看起来显得稳重、内敛了许多,与平日有着孩童般笑容的他相差甚多。 “怎麽了?”童致转过脸看她,突然张臂抱住她,把脸埋进肩胛处。 秦湘萍知道他在撒娇,任他抱了好一会儿才问:“有什麽烦恼说出来吧!我可 以帮你想想办法。” 童致转动头颈看着她肤若凝脂的颈项片刻後才离开她;呼出一口大气,难掩心 头烦忧地缓缓道出心事:“我生父已经开始对我起疑了,昨天把我叫到他办公室问 了一大堆问题。” “问了你什麽? 你怎麽回答? ”秦湘萍好想知道何骏宏是否也被他弄得思路 “秀逗”。 童致把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说给她听。 秦湘萍边听边笑,几乎想像得到练达的何骏宏,那表情僵硬的模样,听到最後 忍不住笑骂:“你竟然叫他去问你母亲,如果死人问得出活话,那还有什麽刑案破 不了的?” “我也没办法啊!谁叫他追问不休。” 童致一脸苦笑:“我已递出辞呈,过几天就得离职了,现在最麻烦的事是找工 作和搬家的问题。”秦湘萍见他眉头深锁、苦恼不已的样子,正考虑是否该帮他一 把?片刻之後,她有了决定。“我给你一份工作。” 童致转脸看她,不解地问:“你的工作给我,那你怎麽办?还是你有两份工作?” 秦湘萍看着他,这会才发现原来她也能使他脑筋短路,真是个重大发现。 “在我的公司里给你安插个职位,应该不成问题吧!”童致看了她好一会儿, 才惊叫出声。 “啊!我忘了你也是董事长。”说完掩口转过脸去背对着她。 秦湘萍对他的话先是一惊,接着有种莫名的欣喜涌上心头,难道他一直将自己 当成一个普通身分的女子? “你不知道我是绮宇公司的董事长?” “知……知道啊!只是一直忘记罢了。”秦湘萍对他的回答感到好笑,以前的 追求者每个人都一直注意到她是董事长的身分,只有这个小情人将这件事抛之脑後。 若照此推论的话,他的牌理显得很规矩,反倒是以前追求她的男人出招太花俏了, 就像山珍海味吃多了,来盘清淡的小菜反而突显出小菜特别的美味。 “你什麽时候记得?” “只有在那次商界聚会第一次对你提出约会要求前,当你答应後,那晚我高兴 得彻夜未眠,从那以後我就忘记了。”童致不好意思说她给的名片也在不知不觉中 弄丢了。 秦湘萍看着他背影,想像他现在的表情一定很可爱。更惊人的发现是:原来她 的小情人还有点儿不为人所察觉的迷糊,而且对她答应约会这种小事,他竟然可以 高兴得彻夜不眠,实在太可爱了! “愿不愿意来我的公司?” “好啊!”童致转过身笑着点头:“不论倒茶、扫地、搬运工,我都可以做得 来。” 秦湘萍看见他俊面微泛红潮的模样,果然很可爱。 “等我想想看有什麽空缺再告诉你。” “太好了!谢谢。”童致心中两块大石去了一块。“现在只剩搬家了,没有公 务车可开,必须找个搭公车方便,房租又便宜的地方才行。”秦湘萍轻咬着下唇, 心中有个想法却犹豫不决是否该这麽做,可是如果不这麽做,又觉得他像只无家可 归的可怜小猫、小狗……寻思良久,终於有了决定。 “过来和我一起住吧!” “可以吗?”童致闻言一脸兴奋。 秦湘萍轻轻点头。 “太好了。”童致的烦恼一扫而空,又是一脸开朗的笑容。“我能天天看到你, 还可以天天做饭给你吃。”秦湘萍听他提起晚餐,不禁想起那顿美味、丰盛的晚餐, 忍不淄食指大动。 但继而想起收容他的後果,极有可能引来两个大食客,不禁开始担心平静的生 活是否会因此而有了改变……绮宇公司。 王惠宣坐在经理室内,支颐看着摊在面前的一份企画书,脑中却想着董事长的 事。 基於朋友的立场,到底是该去劝上司回头,还是勇往直前?可是,她也没见过 上司的小情人,如果就贸然劝离,有可能会害上司错失好姻缘;但站在同性亦同是 别人眼中的女强人的立场来看,若是她的话,实在很难无畏别人的异样眼光。 “经理,速件,请签名。”一个女职员把一份文件呈到她面前。 王惠宣看过後签名,抬头看着这个容貌算得上中上之姿的部属,突然问:“如 果有个年纪比你小的男子追求你,你会接受吗?” “不会。”女职员摇头断然回答。 “为什麽?”王惠宣再问。 “我也不大清楚,大概是人言可畏吧!再说会追求年纪大的女人,说不定是那 个男人有问题,不然就是个想靠女人吃软饭的家伙,要不然就是有恋母情结。” 王惠宣一时之间倒也说不出话来,稍过片刻又继续问:“那如果要你接受他的 追求,必须有哪些条件?” “条件啊”女职员摸着下巴,想了好一会儿才说:“要个性好、会煮饭、会逗 我开心,要有成熟的思想,还要全心全意地爱我。”王惠宣嘴一撇,把文件还她。 “你在作白日梦啊!这种好男人全死光了。” “对呀!我也是这麽想。”王惠宣等部属走後,愈想就愈觉得她的话有理,几 经考虑後,决定还是去劝上司回头是岸。当她进到董事长室时,却看见上司正在指 挥几名工人搬动档案柜,而且里面也多了一组新办公桌椅。 王惠宣过去问:“您要让小兰进来吗?” “不是。”秦湘萍看了她一眼。“我要用个特别助理。”她的回答令王惠宣感 到奇怪,为什麽无缘无故地会需要个助理呢? “你有什麽事?”秦湘萍问。 “没什麽。”王惠宣想到刚才和部属所谈的事,遂问:“我可以请教几个有关 您男友的事吗?”秦湘萍思索片刻点头,反正她很快就会见到他。 “他个性好不好?”秦湘萍没想到她会问这个,愣了一下反问:“个性好不好 怎麽下定论?” “这个啊”王惠宣想了想,是不能有个明确的答案,只得回答:“你觉得好就 是好了。” 秦湘萍给她一个“你在说废话”的眼神。“我觉得可以了。” “会煮饭吗?” “若是以前我也许不能确定。”秦湘萍突然展露一抹骄傲的笑容。“但现在我 可以肯定向你说,会!而且厨艺相当好。” 王惠宣对於这个答案颇感惊讶,很多男人都有着“君子远庖厨”的观念,所以 谙厨艺的男人并不多,随即再问:“他会逗你开心吗?” 秦湘萍闻言不禁轻笑了起来。“他本身已经很爆笑了。” “他思想成熟吗?” “这怎麽说,我只能说他想法单纯。” “他全心全意地爱你吗?”秦湘萍笑容倏敛,眼底闪过一丝难解。“也许吧! 全心全意的爱也很难认定吧!” “说得也是。”王惠宣有感而发:“也许你觉得是全心全意,但事实却不然呢!” 她的话使得秦湘萍想起了齐延辉,她曾是如此全心全意地爱着他,亦认为他也 是如此对待她,哪知换来的竟是他全心全意的欺骗!难道致也会如此对待她吗? 王惠宣看着她阴晴不定的神色,她愈是表现得如此患得患失,王惠宣就愈是想 看看上司的小情人是个什麽样的男人,也许他就是那个已经死光的好男人呢!所以 劝离的事还是缓一缓再说。 夜晚近十一点的住宅区,早已是一片宁静,但在冷冷的水银灯下尚有一条细瘦 的人影,身旁还有一只箱子、睡袋和帆布袋。 秦湘萍远远地就看见灯下的人影,熄了大灯缓缓地把车子驶近,只见灯下的他 正拿着一包饼乾叁只流浪狗,脸上尽是开心的笑容。悄悄地将车子滑到距离他不到 两公尺的近距离,他却还是专心地看着吃饼乾的狗,对於车子的靠近浑然不觉。 她索性就趴在方向盘上,心想等他把饼乾给狗吃完了就会发现她了吧!哪知他 在完饼乾後竟跟小狈玩了起来-过数分钟依然如此。再不让他知道她的存在,也许 他就这麽和小狈玩到天亮也说不定,遂伸手用力地按在喇叭上。 “叭!”的一声,他吓了好大一跳,连叁只流浪狗也吓跑了。 童致转头看到车内的她立刻跑到车边问:“你什麽时候来的?” “十分钟前。” “我怎麽都没发现?” “你一直和小狈玩,怎麽会发现?警觉心这麽差,哪天被谋杀了还不知道!” “我又没和人结怨。” “被绑架呢?” “我孤身一人,哪来的勒索对象。”语毕童致返身到灯下背起帆布袋和睡袋, 搬过箱子走到车边。 秦湘萍打开後车厢让他把东西放进去,他放好东西就开门上车。 “你只有那些东西?” “对。”秦湘萍见他点头也不再多问,发动车子就驶离这个住宅区,带着他回 到家时已经十一点半了。 “衣橱最下层的柜子是空的,你可以把衣服放在那里,箱子放到隔壁的书房, 睡袋也是。”秦湘萍进门就往客厅走,虽然很想去帮忙整理,但总觉得应该有所矜 持才对。 “好。”童致先把睡袋和箱子搬到书房,再背起帆布袋走进卧室。 听他爽朗地回答,好像不管她怎麽做、怎麽说,他都不在乎、不计较的样子。 她伫立在客厅好一会儿才转身往卧室走,心想也许他会笨手笨脚地打不开衣柜 呢! 哪知她正想进去帮忙,他已经走出卧室,两人在门口对站了片刻。 “你不知道是哪个衣柜吗?”童致点头:“知道啊!我已经全弄好了。”秦湘 萍给他一个不相信的眼神,走进卧室。“我帮你买了套睡衣,也一起放到你的衣柜 吧!” 童致跟着进卧室,接过她送他的睡衣,开心不已。 “谢谢!我今晚就要穿它。”话落拿着睡衣往浴室走。 她看着他高兴的模样,宛如一个得到大礼物的小般开心,想起才片刻的工夫 他就把搬来的衣物整理妥当,也许只是胡乱一塞了事,趁着他去换睡衣帮忙弄整齐 吧!拉开衣柜一看,她却愣住了!衣服摆放的还算整齐,只是少得可怜,一件有点 旧的冬季外套、 深色毛衣外加几件T恤、长裤和衬衫,一个衣柜竟只放了叁分之一 的空间!听到他回 来的脚步声她连忙把柜子推进去。 “衣服还挺合身的,你好厉害。” “谢谢你的赞美。”秦湘萍实在不知该如何向他解释,这种有松紧带、宽松的 睡衣只要体型不太离谱,随便一件都能合身。看看时间也满晚了,她打开衣橱取出 睡衣换上。 从今晚起就要和他正式进入同居关系,此刻的心情有点复杂也有点甜蜜,而他 就要从她的小情人变成她的小男人了,别人会怎麽看待他们呢?既然都已决定如此 做,就不容她有一丝反悔的馀地。 两人睡下不到五分钟,童致突然翻身爬起惊叫出声:“啊!糟糕了。”秦湘萍 也跟着坐起。“你什麽东西忘了搬过来吗?” 童致给她一个腆的笑容。“我明天到公司要做什麽工作?” “我的特别助理。” “要不要穿西装打领带?” “当然要。”她实在不明白为何连这麽简单的事也要问,况且西装革履的他看 起来比较成熟。 童致看着她一脸为难的表情。 “那……那明天可不可以先穿便服,我忘了去买西装。”秦湘萍转头看床头柜 上的时钟,已经十二点了,服饰店大多已打烊了,哪还买得到衣服。“你以前那套 西装呢? ”“那是旭东的制服,我进公司未满半年就离职,依规定必须还回去。”秦湘 萍这会也拿他没办法,只好同意了。 “好吧!你明天先穿便服,下班我再带你去买西装。” “谢谢。”童致靠过去在她红唇上印上一个吻,然後迅速钻进被中,不消片刻 已传来均匀的呼吸声,显然已进入梦乡。 秦湘萍呆坐了片刻才慢慢躺下,他就是有头沾枕立刻睡着的本事,着实让她羡 慕得紧。 一大早,王惠宣很努力地睁大眼睛走进经理室,把公事包一丢,狠狠地泡了两 杯咖啡灌下肚。 昨晚那个想追她的臭男人,带她上PUB一直坐到凌晨叁点多还不放 人,他目的还不是想骗她上床,还好自己也开车过去,哪能轻易就让那个臭男人如 愿呢! “经理,重大消息!”一个女职员兴匆匆地跑进来。 王惠宣看着这个向来有公司广播站之称的部属,没好气地问:“什麽重大消息?” “经理,你的眼睛怎麽好像冬眠的青蛙?”女职员笑了起来。 “闭嘴!我昨晚看电视看得太晚了。有什麽狗屁消息,快说!” “啧!啧-理,有失气质哦!”王惠宣赏了她一记大白眼。 女职员看到她的白眼,立刻上前压低声音道:“有人说看到董事长带一个男人 到公司来。”王惠宣弯弯的细眉微蹙。“这算什麽大消息,也许只是个客户,值得 你们如此大惊小敝吗?” 女职员想了想似乎也觉得毋需如此。“可是,阿国说那个男人好像不是……” 王惠宣听她提起那个比任何女职员都还“八卦”的外务员,立刻接口说:“你又不 是不知道阿国是有名的谣言制造机,竟然还相信他的话,你有没有大脑啊?” “说得也是。”女职员似乎也觉得自己太没大脑了,竟然会相信那个八卦男人 的话,思索片刻转身就要往外走。 “等一下。”王惠宣叫住她。 “什麽事?” “你出去对他们说如果不想被‘炒鱿鱼’的话,最好给我谨言慎行点,可不要 忘了你们想长舌的对象是董事长,而你们只是个‘小谢的职员,若有一点风声传到 她耳里,你们就得……喀!”王惠宣狠狠地比个砍头的手势。 女职员这会才恍然醒悟他们所谈论的对象是生杀大权在握的董事长,她想叫谁 滚蛋谁就得滚蛋。 “是,我马上去叫他们闭嘴。”王惠宣看着她急忙出去的慌张模样,撇了撇嘴 角,这些“槌槌”的部属,一点都不知道厉害关系,只会傻傻地叁姑六婆;不过, 上司会一 大早带客户来,实在也令她挺好奇的,藉故去瞧瞧吧! 当她走到董事长室外,看见书小兰站在门边往内看,过去站到她身後问:“小 兰,看什麽?”小兰吓了好大一跳,转过头来脸色苍白,掩口摇头立刻回到她的办 公桌。 王惠宣看了神情怪异的她好一会儿,疑心里面有什麽东西值得如此偷偷摸摸的 窥视, 於是推开门进去,她也愣住了!只见那张摆了两天的新办公桌,有个穿着T 恤、牛仔裤的大男孩正在整理东西,看到她进来立刻报以微笑,好个如孩子般纯真 开朗的笑容,清纯得令人着迷。 “你是董事长的特别助理?”王惠宣走到他面前问,见他点头又问:“你是工 读生吗?”童致先是一愣,继而笑答:“我早已不是学生了。”王惠宣审视着他: 不算顶英俊的长相,但清秀的脸庞加上清新的气质,宛如一杯威士忌酒里的冰块, 是那麽晶莹剔透,散发着无形的魅力,使人无法忽略他的存在。 “你和董事长是什麽关系?”童致看了秦湘萍的空位一眼,露出个腆的笑容。 王惠宣见他没来由地俊面泛起一阵红潮,心儿怦怦地跳了两下,差点惊叫出声。 天啊!这个大男孩就是上司的小情人,竟超乎想像之外的好!原以为上司的小 情人是个油头粉面,只会甜言蜜语的小白脸,没想到竟是个如此清纯可人的男人, 尤其那双澄澈如水的眼眸是如此迷人,上司的眼光果然有其独到之处,忍不淄盯着 他直瞧。 “我是业务经理王惠宣。你呢?” “童致。”咳!一声轻咳引得王惠宣转身,立刻接触到从外面进来的上司投来 的凌厉目光,彷佛在警告她:“想来勾引我的小男人?”她立刻还以一个“放心, 我还想在这里看到明天的太阳。”的眼神。 秦湘萍接收到她的讯息,收回凌厉目光,冷冷地问:“你有什麽事吗?”王惠 宣回 头看了他一眼, 走过去放下公文,推着上司往会客室走。“董事长,借一步 说话。”进入会客室立刻轻掩上门,只留个小缝。 秦湘萍早猜到她想说什麽,所以就坐在沙发上等着,果然“董事长,他是您那 个个性好、会煮饭、会逗你开心的小男友?”王惠宣还未坐下就迫不及待地求证。 秦湘萍点头。 王惠宣思索片刻问:“来这里是他对你要求的?” “不是。”秦湘萍摇头:“因为某个很特殊的因素,使得他不得不辞掉原来的 工作,我只是想帮他而已。” “您知道真正的原因吗?” “除了我以外,恐怕没第二个人知道了。”秦湘萍自信地回答,停了片刻又说: “另外,我也收留了他。”王惠宣一双眼睛睁得如铜铃般大,几乎不敢相信上司和 小男友同居了,太超乎想像之外了,压低声量问:“您这麽做好吗?” 秦湘萍转动眼眸看向桌上那组洗得洁白的茶具组,她也曾这麽自问过,只是就 算是个错误,现在只能错下去了;当下笑笑回答:“有什麽不好?” 王惠宣见她眼中闪过一丝犹豫,像她这麽一位自主心强的女子,对於要与不要 相当果断;从她进公司这叁、四年以来,上司身边的追求者多如过江之鲫,但没有 一个男人能如此进驻她心房,甚至是生活,可见他一定有着令上司无法抗拒的魅力。 心念一转,何不捉弄、捉弄上司呢……“他要工作还不简单,总务组那边不是 缺个人吗?” “那边的工作不适合他。”王惠宣故作思考状,片刻又说:“那来我的业务部 好了,那边随时都在缺人,他在上个公司也是业务员吧?到业务部一定更能得心应 手的。” “我想让他试试别的工作。”王惠宣见她语气虽然平静,但眼底仍有一丝丝的 妒火燃起。她哪会不知上司的本意呢?说什麽也不可能将其清纯可人的小男友丢到 女职员最多的两个部门,为的是避免他被别的女人给勾走了。正当开口再问时,外 头传来说话声。 秦湘萍立刻起身走出去,王惠宣也跟着出去。外头是前来送公文的总务组长, 只见她站在童致面前猛盯着他瞧,好像还在吞口水的样子。 秦湘萍心头突然燃起一股无名怒火,右手一握拳朝她快步走过去。 王惠宣见状掩口转身窃笑,原来这就是上司要让他任特别助理的原因了,她哪 敢把一只肥嫩嫩的白羊住狼堆里送呢? “老公,你不能再开快一点吗?” “拜托!我已经开很快了,现在是下班尖峰时间,这样已经够快了。” “为什麽要开这条路,如果太晚过去,恐怕老姊连一点残汤都不会留给我。” 秦湘琪鼓着腮帮子望着前面已是绿灯,车子却动弹不得的十字路口,忍不住地 抱怨。 唉!建裕重重地叹一口气,这个少根筋的老婆,自从上次在秦湘萍那儿吃过 那顿晚餐,每天念念不忘就是想再吃一次,所以老是催促他要载她去“突袭检查”。 “也许你白跑了,姊姊的男友今天不一定会来做饭给她吃,说不定他们今天约 在外头共进晚餐呢!” “也对哦!”秦湘琪满心的失望,对他抱怨着:“你为什麽要泼我冷水?”洪 建裕转头看了她一眼,他就是喜欢她毫无掩饰的个性。 “我带你去吃大餐,如何?”秦湘琪眼睛亮了起来。“好啊!反正小表已经丢 给爸妈处理了,我们今晚就去好好逍遥一番,去逛百货公司,再去看电影,最後去 小吃街吃消夜。” 洪建裕见她同意就提议:“好啊!现在就去逛百货公司,稍晚再去吃饭。” “不行!”秦湘琪毅然反对:“我还是要先去老姊那边突袭检查才行。”唉! 建裕再次叹气,看来她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只好依其意而行。 秦湘琪到达秦湘萍的住所连门铃也不按,掏出老姊给的钥匙就开门,进到里面 看见老姊正坐在沙发上看报纸,过去就问:“老姊,怎麽那麽悠哉,今天不去约会 吗?”秦湘萍放下报纸,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今晚两人的晚餐肯定泡汤了。 “你来做什麽?” “来看看你过得好不好呀!” “鬼话!”秦湘萍拿起报纸继续看。 秦湘琪了口水,坐在她身边问:“老姊,你今天晚餐要吃什麽?” “热腾腾的晚餐。”秦湘萍没好气地回答,早猜到老妹为何而来。 秦湘琪失望地看着坐在另一张沙发上的老公,老姊口中“热腾腾的晚餐”通常 指的是微波食品。 洪建裕给她一个“我们可以走了吧!”的眼神。 这时,一阵鱼香味突然飘散在客厅的空气中,秦湘琪先是一愣,接着欢呼一声 跳起来冲进饭厅。 秦湘萍只得无奈地对洪建裕说:“待会儿一起晚餐。” “谢谢。”洪建裕看见她表情有着明显的无奈,让他颇觉得过意不去。 秦湘琪冲进饭厅看见桌上已摆着叁道菜,里面的厨房还传来哗啦啦的水声。过 去一 看,只见童致卷起袖子、穿上围巾,正在水龙头下洗蔬菜。 “嗨!我又来品尝你高超的厨艺了。”童致转头看到她,报以微笑。“我再炒 个青菜就可以开饭了。”秦湘琪站在厨房门边看他俐落地切菜、爆香炒菜,片刻工 夫一盘青翠可口的青菜就盛盘上桌。 “你今天特地来煮饭给老姊吃吗?”童致笑而不答,抹乾净流理台关掉排油烟 机,脱下围裙走出厨房。 “你先生也一起过来吗?”秦湘琪点头。 童致打开饭锅开始盛饭。“麻烦请你去通知他们开饭了。” “好。”秦湘琪觉得他刚才表现得挺暧昧的,禁不住奇心想问个清楚,来到 客厅劈头就问:“老姊,他今天是特地来帮你煮饭的吗?” “不是。”秦湘萍给她一个皮笑肉不笑的笑容。“从今天起我每天都有热腾腾 的晚餐可吃。” “真的啊!为什麽呢?” “不为什麽。”秦湘萍起身迳自朝饭厅走。 秦湘琪满头雾水地看着她背影,他们两个今天都很怪,怎麽都在打哑谜?转头 看了老公一眼,洪建裕摇头表示他也不懂,在百思不得其解的情形下,只好快步地 追进去打破砂锅问到底:“老姊,我不懂你的意思。”已入座的秦湘萍和童致相视 一眼,秦湘萍沉默了片刻方说:“从今天起他住在这里。”秦湘琪呆了半晌,接着 眼眸闪闪发亮,看着童咧嘴而笑,好像他是一个美味无比的食物。 秦湘萍本以为老妹会对她的同居行为所评断,哪知她竟露出这副怪可怕的表情。 “老姊!我搬来和你一起祝”秦湘琪忘情地大喊。 “免谈!”秦湘萍比她更大声。 “那我要天天来报到。”秦湘琪退而求其次。 “休想!我要换大门的锁。”秦湘琪气得捶着桌子不服气地叫喊着:“太过分 了! 一点手足之情也没有。” “这与手足之情无关。”秦湘琪气不过地端起碗大口扒饭,朝外面大叫:“建 裕,你不来我连你的份一起吃掉。”边吃边暗暗发誓一定要天天来报到,这麽幸福 的事哪能让老姊独享。 秦湘萍也知道老妹不可能这样轻易放弃。 洪建裕进来就见老婆埋头苦干,那模样活像个饿死鬼投胎。 秦湘琪一顿饱餐後拉着老公就要去逛百货公司。“我要去买个东西贿赂、贿赂 ‘地下姊夫’才行。”秦湘琪扬扬柳眉,脸上表情十足一副奸臣样。 “地下姊夫?什麽意思?”洪建裕踩下煞车等绿灯。 “因为他们已经开始同居了,叫他‘地下姊夫’没什麽不可以吧!”秦湘琪想 到以後天天有丰盛的晚餐可吃,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细缝。 洪建裕转头看见她那可怕的表情,彷佛美食就在眼前;不过,童致的厨艺实在 好得无可挑剔。 旭东企业大楼。 董事长的机要书室里,周宗樊将重要的事处理完後,靠躺在皮椅上仰看天花板; 良久呼出一口大气伸个懒腰,转头看到一旁桌角那个置物篮中的信件。信件是寄给 董事长的,内容却包罗万象,从恐吓、抗议到广告、邀请卡都有。 拿过置物篮将那些没有回邮地址的信往垃圾桶丢,依经验,这些信九成九是无 聊的抗议和恐吓信;他就这样丢了二十馀封以後,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张回邮上写着 某慈善机构所成立之安养院寄出的信,寻思董事长对慈善机构的募款向来是来者不 拒,考虑了片刻决定打开来看看内容,如果是募款信再送去给董事长做定夺。 当他拆开信件以後,信件的内容却让他从椅子上跳起来,片刻也不耽搁地拿着 它走向董事长室。 董事长室。 何骏宏正在批阅一份企画案,因为事业後继无人,使得他已无称霸商界的雄心, 所以转而把盈馀用在员工的福利上,再加上良好的升迁制度,反而招徕更多优秀人 才,因此公司不但没有衰退,更是直逼龙头地位。可是,不管赚再多的钱、多高的 社会地位,都无法改变他日渐苍凉的心境。 “董事长!”何骏宏抬头看着未经敲门就进来的周宗樊,瞧他面色凝重有别於 平日的稳重。 “什麽事?” “有一封您的信。”何骏宏再度将视线拉回企画书上。“哪里寄来的?” “发信处是一家安养院。”何骏宏停笔想了片刻。“念给我听。”周宗樊犹豫 了一 会儿。“属下不能念。” 何骏宏抬头双眉一皱问:“为什麽不能念?”周宗樊深吸一口气。“因为信的 内容是有关少爷的事。” “少爷?”何骏宏眉头皱得更紧,这个部属今天是怎麽搞的? “您可能有一位私生子。” “什麽?!”何骏宏闻言一惊,接着一把抢过他手中的信封,迫不急待地抽出 信,映入眼的是那埋藏在遥远记忆的娟秀字迹。 骏宏:假如这封信能送到你手中,当你收到此信时,我已不在人世了。 原谅当年我没有等你,虽然我知道你一定会回来,可是,我自知配不上你,所 以我选择离开。 虽然我们无缘相伴到老,但你依然是我今生最深的挚爱,一生无悔的依恋,因 为我有你留给我的宝贝,一个像你的儿子,就像你一直陪在我身边一样。 写这封信给你,对你别无所求,只希望我们的儿子如果带着你给我的定情玉佩 前去找你相认时,请不要把他当成骗子。我也不奢求能让他认祖归宗,只求你能好 好地照顾他,哪怕只是一点点额外的关照也好,因为我不希望在我死後,他成了飘 泊无依的人海孤雏。 孩子随我姓,取名致,怕你不认得他,我随信附上一张照片。 童芳梅绝笔何骏宏看完信立刻将内附的照片抽出,照片上的她虽已不再年轻, 但那飘灵清丽的气质依然是如此迷人,站在她背後的年轻人一脸纯真的笑容与她如 出一辙,模样则与自己年轻时十分酷似。 “去把童致给我找来!”何骏宏握紧拳头大声呼喝。 “是。”何骏宏再把信读过一次,颤着双手捧着它喃喃地道:“芳梅,谢谢你! 来生我一定还你这份情,孩子我会好好地照顾他的。”缓缓地收起信拿起照片,再 次将母子两人看个清楚,老天爷并未要绝他,当他放弃一切希望,万念俱灰时,竟 赐他一个不但能继承事业,更能延续香火的儿子! 数分钟後,周宗樊面色凝重地回来。 “董事长。”何骏宏见只有他进来,不禁问:“他呢?” “少爷已经辞职了。” “什麽?!”何骏宏霍地站了起来。“什麽时候的事?”周宗樊从没见过他如 此震惊的模样。 “您上次找他来後,少爷回去立刻递出辞职书。”何骏宏呆了好久,脸上逐渐 凝聚怒气。“他以什麽理由辞职?” 周宗樊看了他一眼,迟疑了片刻後说:“据他的上司黄课长转述,少爷的理由 是董事长说我长得太像他,看起来很碍眼,要我立刻滚蛋!” 何骏宏表情呆滞地看着他:什麽跟什麽?他哪里觉得他碍眼了?不但如此而且 还愈看愈顺眼呢I是,他为什麽要编这麽荒谬的理由辞职呢?回想起那天他所回答 的话以及局促不安的神情,说明了他早已知道自己的身世;不过,没想到他不但不 来相认,甚至溜得比什麽都快,真是不想不气,愈想愈火大,不禁用力捶打桌面。 “可恶的浑蛋!”周宗樊被他如此激动的神情吓了一跳,从他任机要书以来, 还没见过董事长动这麽大的气。 “找到他!不计一切代价,无论用什麽方法,一定要给我找到他。”何骏宏怒 气填胸地吼着。 “是。”“这个混蛋,让我找着了非好好地打他一顿屁股不可!”走到门边的 周宗樊虽对董事长突来的话感到诧异,一个大人被老子打屁股会是什麽样子?可是, 他却喜欢董事长有生气有活力的样子。 何骏宏骂过後坐回大皮椅,珍视着那张最佳证据的照片。原来那天与童致面对 面的奇异感受是父子连心的天性,此刻不禁暗自悔恨警觉心太差和打草惊蛇;老天 爷都已经把儿子送到面前了,竟然还让他从眼皮底下溜掉! 想到这近叁十年来,他们母子俩的生活一定很不好过;一想到爱人要忍受别人 对未婚妈妈的异样眼光独力抚养孩子,儿子要背负着父不详的私生子身分,努力在 社会挣扎求生存;思及至此,他不禁胸口一阵绞痛,眼眶泛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