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节:双山(23) 舞女有打听舞伴的天性,而且健忘,刚才被踩疼的脚现在仿佛是别人的,忘 到了脑后,说:“先生,看您的样子不怎么会跳舞,而且戴着眼镜,您一定是个 读书人——对,有点像老师,但一般的教师肯定不会是马会长的朋友,您至少是 个教授吧。”这样的逻辑和推断能力贾校长不把她吸纳到京大里绝对是一大损失, 被猜透的贾弘毅脸色涨得紫红,好在光线不强,帮他老头子挡掉些羞愧,编造了 一个谎话说:“小姐,你走眼了,我哪里是什么教授呀,我是政府的,你以前没 见过我罢了。”小姐用迷惑的眼神看着贾老头,说:“噢,真的?倒也像,不过 我总觉得您和那些当官的不一样。”“噢,我是文官,文官,就是在政府里写写 弄弄的。以前不怎么出来。”贾弘毅骗着骗着脸倒不红了,仿佛刚被狠狠打过的 小孩屁股,只是嫩与老相比不得,红也是暂时的,一段时间后自然会消退。舞女 这时才露出了相信的面部表情,说:“那,您能否给张名片,留个电话呢,以后 我还可以陪您跳舞……”贾弘毅听到这话差点吓得叫她姑奶奶,难道还要发展长 期关系,但一想,又不能不告诉她,于是说名片忘了带,随便搪塞了一个号码告 诉她。她当然记不住,要有记住一连串数字的本事,大概现在就成了他学校的学 生,而不是舞伴了。 这时,贾弘毅远远地瞥见马栋贤在远处紧紧地搂着那高个舞女,凑着嘴像是 在吻她,心想这老头这么好色,将来林涵韵到他家,岂不是有些羊入虎口,与马 骏齐飞,共儿子而一色?不过又一想,自己只要把那事办了,然后让他连上马次 长这条线,就算大功告成,别的管不着,心里不免又一阵高兴,于是把胸口的舞 女也搂得更近更紧。 毕竟不是畜生牲口,跳着跳着也有累的时候,而且那只老式扬声器也需要喘 口气,贾弘毅的手表给日本人敲了去,想看一下时间,转头发现对面墙钟的指针 隐约指着九点,心想老婆在家肯定等急了。这时马栋贤大概被那舞女的唾液喂饱 了,满足地拿着话筒跑到礼堂中心,用公鸭般的嗓音感谢道:“好了,谢谢各位 好友今天给我马某人面子,光临酒会,今天我们就到这里,我们下次再聚……” 说完带头鼓掌,下面也跟着掌声四起,算是谢他的盛情。 贾弘毅早想着走了,司机在一旁也差点睡着,灯一亮也跟着醒了过来,走到 外面发动车子,马栋贤也过来相送,杨树锴、刘倍肯客气地与贾弘毅打招呼,各 自上了自己的车。马栋贤还特意走到贾校长车窗外,隔着窗抱拳说拜托,贾校长 说他太客气了,那事包在他身上,仿佛那“做媒”的事真是乌龟的背壳,可以整 个“包”在他身上似的。汽车发动了,他俩还依依惜别,好像一对老玻璃一般, 极易被人误以为取向有异、心理变态。 贾弘毅比不得政府中的杨秘书长,杨的轿车像他官场一样畅通无阻,一会就 到了家,而贾校长的车走到半路还爆了胎,可见学校的官职只好比古代有位无权 的闲职,无能得很,无能的人当然只能坐无能的车了——傍晚自己已被日本兵打 劫了一番,司机坐在车上毫无用处,现在又熄火了。贾校长在后座气得大发雷霆, 脸色像猪肝一样难看,责骂司机,说以后再出现这样的情况就回家种田去别开车 了。司机好不容易从乡下混到北平,听说校长要炒了自己,吓得只能以最快的速 度换了轮胎,不过这最快也费了半小时,弄得贾校长在车里提心吊胆,别再碰上 日本兵,抢走他仅剩的外衣内裤。上了车,司机开得飞快,一路奔命,不一会就 到了贾公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