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节:双山(5) 那可怜的黄包车车夫,比不得车上的先生小姐,先生小姐们肚里都有货—— 不但有知识之货,还有实实在在的早饭。车夫从没早饭吃,现在又跑得气喘吁吁, 刘若彬才不管这些,还不住地大声喊他们快拉。到了车站,已经六点二十,欧朴 杰给了三辆黄包车的钱,车夫谢过他们,转身又招徕生意去了。 这车站到是到了,车在哪呢,找来找去找不到。刘若彬问一个叼着香烟看报 纸的检票员:“喂,这位先生,请问到临西去的汽车在哪边?” 那检票员置若罔闻,继续悠闲地看着报纸,还哼起了小曲。 这时欧朴杰走了过去,说:“这位先生,您行个方便,请问到临西的车从哪 边上,是您检票么……”说着顺手塞了一包烟给他。 那检票员拿了烟,突然客气起来,说:“哎呀,找门啊,我耳背,刚才听不 见,喏——在那边,上去就是。” 六人都顺着他指的地方望去,原来那入口在西南墙角边,窄得只容地下一人 一人进去。欧朴杰顿时觉得那包烟给得不值,六个人的票都拿了出来,给这检票 员看着。 他看了又看,摸了又摸,生怕是过期的。刘若彬在旁边想了,幸亏还给了他 小恩惠,不然说不定会不会把票截下,质问这个那个问题呢。 突然这检票员说:“你看你看,这张票一夜就被揉成这样——断了一半,照 理是不能用的,以后得注意着点啊!好吧,你们进去吧。” 谢过了这个门神,六人依次从墙角的入口进去,林涵韵走在最后,不经意回 头看见检票员已放下手头的报纸,拆开那包烟,拿了一枝叼在嘴里。 进了车场,他们发现行李比人多,有一人背上背的大包小包已盖住了他自己, 如果不在移动,别人绝猜不出里面还有个人。这里有到河北各个地方的车,但这 些车都差不离,车头都象卡车,这到好,万一遇到撞到大石头之类,第一排的客 人司机绝无大碍。不象北平的汽车,美其名曰新款式,现在到好,只能待在北平 城当炮灰,不如这些旧车来得实用。 他们找到了那辆到临西的车,这车上人不是太多,大概他们属于赶早来的。 这样有一个好处,就是他们不必担心没位置坐没地方放行李。司机自己还伏在方 向盘上打瞌睡,见又一拨六个人上车来,连忙揉着眼睛,接过欧朴杰他们手里的 票看了一下,然后让他们找位置坐下。 周环幻第一个坐到后排的临窗位置,这样又可看风景,万一要晕车想吐的话, 拉开窗就行。刘若彬还有审美自觉,不愿意坐到周环幻旁边和她挤,见女学生杭 秋言已坐下,他走过去问杭秋言能否合坐——她也觉得与其一会旁边让陌生人坐, 到不如刘若彬坐好些,也许这位刘老师会照顾自己。欧朴杰肯定坐在林涵韵旁边, 只有徐伟豪象个多余品一样,独自坐一张位置,无聊地看着行李哼歌。 六人在车上等着不耐烦了,又睡了一觉,一觉起来这车还没开,里面人到基 本坐满,心想怎么回事,欧朴杰拿出怀表一看,俨然已8 点整,误点到这种程度, 真是气得死人。又过了五分钟,那司机看着实在没旅客了,才下了车,来到车前, 用“Z ”形摇杆,将这老爷汽车发动起来。 路上颠簸得厉害,周环幻第一个受不了,她不知道越坐后震动越强,突然吐 了出来,所幸那窗子是开的,吐的东西一大半全飞到了窗外,只落了一点在车里。 不过这一点已够人受的,点点之味,可以扩散,大家都闻到了臭鸭蛋的味道—— 饭庄那味道还只是纯粹的臭鸭蛋味道,到了这里,那味道纠合着半消化的粥,嚼 碎的油条和黄瓜丁,散发出一种化学反应似的恶臭,熏得全车的人都想吐。 司机有两个,全程轮流换着开。并说山路崎岖不好走,要开一白天带一整夜 才能到临清。路上最麻烦的是两件事,一是吃饭,一是方便。吃饭的话,司机到 有固定的停车点,说白了都是些分红利的常年合作伙伴。当然在这郊野有了吃已 不错,无须挑剔。可方便的事就不那么方便了,车上的男人到好,下个车找棵树 遮着就行,女乘客一般不好意思喊下车,心里一直想着——再熬会吧,再熬会吧, 到前面也许有堵墙或者有个林——可车开了半天都不见墙和林,只能厚着脸皮喊 停车,找片梯田或者草堆,在躲在里面方便。司机被一停一开弄烦了,干脆说: “要方便的,乘现在都下去,免得一会上一会下,耽误时间。快,快!”,话音 刚落,又几个水土不服的客人拿出包里的纸,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