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第三章轻针钿带舞双姝(2) “只要不挑,十天里总有五天可以吃半饱的。只要不想着是别人扔掉的残羹 剩饭,只要不去看与自己同食的是街边的野狗,就能吃得下去……”古小红的眼 睛已望向别处。 时值暮春,郊野四下一片葱茏,软软的风拂在脸上,带着桑树叶子的清新。 两个女孩子新养了一匾蚕,每日的功课又多了一项——采摘桑叶。初时她们还爬 到树上去采,后来嫌费力,桑晴晴练出马鞭绝技,只要扬扬手中的马鞭,卷住前 方高处枝条茂盛的桑枝,再那么一扯,桑叶就漫天飘洒下来。虽然大多落在地上、 掩在泥里,但总会有那么一些落在前面的车板上。一路跑着,再卷,再扯。一路 跑过,绿叶翻卷。 骄傲的雪虎是一匹灵畜,它明白两个女孩子的每一个指令,每一个呼哨。因 此,古大巴交到桑晴晴手中的鞭子对雪虎根本就是个摆设。于是她便拎着它东甩 西荡,进而东抽西打,见路边横生的枝蔓伸向路上,虽然雪虎绕开了,依旧是长 鞭一送,卷到一边。若有石块硌在窄窄的小路上,眼见着车轮辗过去必会颠簸起 来,长鞭再卷,便将石块抽到路边去。一来二去,将鞭技耍得烂熟。 古小红也不闲着,数月下来每日二十里已是小菜一碟。她嫌跑着气闷,便用 自己攒下的碎布头缝了个小袋,塞满河边捡的卵石系在腰上。逢见大胆的雀鸟, 人马跑近了还在枝头跳跃,她玩心一起,便从布袋里拿出一颗石子投将过去。起 先十投九空,渐渐也有两三回能擦下几片雀羽来。只是卵石太重,大小各异,后 来便弃之不用,而将石头改为铁钉,摸起来顺手,又比石子轻便,用力投出去也 隐隐有破空风声,很是过瘾。她时常一边跑着,一边投出铁钉,若有射中的鸟雀 掉下来,便拾起来甩上车板,回家收拾了给古大巴下酒。 古小红的脚步猛地停了下来。桑晴晴随着她的眼神望去,才发现雪虎早已停 下。前面百多步开外的地方,满满当当的车马,将丈把宽的小道堵了个结结实实。 古小红拍拍雪虎,让它去一旁吃草,回头对桑晴晴轻轻道:“好多人,我们 去看看?” “好啊,说不定是北边来的商队,有新鲜玩意儿呢!”桑晴晴松了口气,欣 然应道。 乡间小路不比官道,难得有如此庞大的车马经过,小孩子家最爱热闹,拉拉 扯扯地躲到一边的桑林里,蹑手蹑脚地摸过去偷窥。 临得近了,才发觉这支队伍比从前见过的商队都要庞大,五辆华丽的马车一 溜停在路中央,车边各有一些家丁丫鬟打扮的下人簇拥着。似乎是走在最前的马 车出了毛病,正有三五个年轻力壮的家人围着车轮,又敲又打、又推又抬的。 “哎,看着不像是商队,倒像是搬家的。”桑晴晴拿肩撞了撞身边的小红, “镇北香椿街的那套园子卖了,听说卖给京里的大官了。”说着拿小手偷偷指向 刚从最大的马车里迈下来的青袍老者。那老者虽然穿着青衣,但衣料缀满了闪着 珠光的蝙蝠暗纹,不用猜也是极其华贵的。 “难道就是他?既然在京里做大官,又来枫陵镇做什么?”古小红边悄声回 答,边拿肩膀蹭了回去。 “自然是太老了,做不动官喽。嘻嘻,你看,老长的白胡子。”桑晴晴与古 小红都认定眼前这名青袍老者便是那做不动大官的老头。桑晴晴只是不解,“不 明白这些大官怎么想的,京里不是天底下最繁华的地方吗?偏要跑到乡下来。” 两个女孩嬉闹了一阵便觉得无味了。这群人都是那么严肃,从那老者到仆妇、 家丁,无不木着脸,抑或是阴着,板着,沉着?这许多人竟没有一个闲聊打混的, 队伍安安静静,只有骡马嘶鸣踏地和敲打车轮的声音。这热闹,一点都不热闹。 她们摸回雪虎停驻的地方,打算圈马绕路回去,怕太晚了古大巴会惦记。 没想到,雪虎还在老地方悠闲地甩着尾巴,身边却多了一个瘦瘦的身影。 那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身着青色粗布长袍,青巾束发,手里捏着一柄竹 骨折扇,一摇三晃地踱着,风度翩翩,也恍如一杆翠竹。 “没料到这僻野乡间的景致也别有风味嘛。”他口中自言自语,脚步转向不 远处的小河,深吸口气,双手缓缓抬起,拉足架子,摇头晃脑地吟诵起诗文来, “船移分细浪,风散动浮香……” 顷刻,他驻了足,吸了吸鼻子,又缓缓低头确认了下,清俊的小脸顿时抽搐 起来,扇子也差点脱手坠地。 “这是谁家的马?”少年一步跳开,嘴咧成了瓢。只见他小心跷起一条腿, 鞋尖已污成了一团屎黄色。他连问了三次,古小红和桑晴晴才姗姗来迟。 桑晴晴偷偷给那少年相了相面,再看看周身的行头,双手不觉就往腰上一放, 挺起腰板。 眼前的少年眉目清秀,好一张白净的面皮,衣着却朴素得紧,虽然也是青色 的袍子,可料子明摆着是粗布。看他手里还装模作样地执了柄折扇,想必是刚才 那个青袍老者家里的下人,顶多不过是个书童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