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节:第四章自古嫦娥爱少年(2) 关蒙绕着弯子说了许久,只为了抬高自己,顺带平息二女的怒气。如今被桑 晴晴一抬杠,骑虎难下,只得应允了。想想又不甘心,便讲起条件来,“你们打 了我,我教你们识字,此事就这么了结了。那么,你们抽烂了我的衣服,不打算 赔吗?” 不提衣服还好,一提衣服,桑晴晴顿时又不乐意了,“你好端端地一个富贵 人家的少爷,绫罗绸缎不穿,偏偏偷穿了下人的粗布衣服来骗人!被打坏了衣服 你怨谁!” 关蒙闻言又摆手又摇头,“我若穿了好衣服你们就不会动手吗?两位姑娘何 以重衣不重人,先贤有云……”又是新一轮的滔滔不绝。 桑晴晴只觉得有漫天的乌鸦在聒噪,捂了耳朵,第二个跑进桑林。只余下古 小红望着他一人在那里摇头晃脑,既不捂耳朵,也没跑开,更不插言,那沉静的 神情,让他讷讷地闭了嘴。 古小红走上前去,向他伸出白嫩的小手,水葱样的指尖让人忍不住有一握的 冲动,“我会给你补衣服的。” 关蒙转过身,后背青的白的、在春风里像枝头飘摆的树叶——尽是衣料碎片。 破损如此的粗布衣服,亏他一个前御史中丞的曾孙子还有脸穿出门,尤其对他这 么爱面子的人来说。 当晚收了摊之后,古大巴坐在豆腐坊前进的桌子算账,两个女孩凑在桌前做 针线。不光图个热闹,也图省俭。入夜点上一盏油灯,豆大的火苗微微跳动,兄 妹三人围坐闲话做活,狭窄的店堂间里,顿时有了家的味道,让人心头暖暖的。 古大巴正将摞好的铜子儿一个一个串上细麻绳,抬眼就见古小红依旧捧着件 破衣服。她从掌灯开始就捧着它缝缝补补的,到眼下还没完。借着昏黄的灯光粗 粗辨认,是件青布的袍子,古大巴不由得管起了闲事,“这是哪个街坊的衣服? 怎么破得这样厉害?跟滚过钉板一样,这也太折腾人了。” 一旁正给马鞭手柄打流苏络子的桑晴晴半笑半嗔地抢在头里,“我们家小红 就是心软,胡乱做好人。不过兴许这回是心大了……”说得兴起,一双小脚在桌 下轻轻踢着。 古小红嘴角一抽,手下一重,针刺进了指尖。她探手入腰间布袋,捻了一枚 小铁钉,看也不看,循着桑晴晴的笑声便投了出去,正中络子的中心,竟刺入坚 实的木料半寸之深。哪有女孩子间打闹出手这么重的?哪有女孩子能做到不用眼 瞄就打得这样准、刺得这样深的? 古大巴从未见小红显露过这样的身手,不禁挑眉。桑晴晴依旧巧笑倩兮,从 容地拔出铁钉搁到一边,一面打着络子,一面将那关家小小少爷的笑话讲给古大 巴听。她自然不会一五一十地交代,只挑书生出丑的事笑说着,又道自己最后跑 了并非理屈词穷,是那书生酸不可耐,絮絮叨叨个没完。 古大巴听到两个女孩将关家的少年钉在树上鞭笞,心中惊异,他惊的倒不是 得罪了权贵,而是不过区区数月,又没人教习,两个女孩子的身手居然已如此了 得了?他有些不信,便道:“小红,你把挂在房梁上的那只竹篮射下来给我看看。” 篮子里装的是豆腐坊和面摊几个月来辛苦做活的收入,俱是古大巴亲手串起 的铜钱,一吊一吊整整齐齐码在篮里,悬在梁上为的是提防有闲人进来摸了去。 古小红闻言,从布袋里取出一枚小铁钉,抬头望了一眼篮子,青葱小手一摆, 铁钉脱手飞出。古大巴眼见系着篮子提手的细绳被铁钉切断,竹篮立刻向下坠去, 眼看便要砸在地上。 呼!一截鞭梢摆了过来,堪堪卷住竹篮的提手。鞭梢向上一扬,篮子立时止 住下坠,向桌面飞来。空中一道曲线划过,桑晴晴挽着马鞭,怀里抱着沉重的篮 子,稀里哗啦地晃着,得意洋洋。 古大巴的眸子里猛地放出精光,从这个看到那个,从那个又看回这个。这几 月来渐渐变冷的热血一时翻涌,已经死去的心像是又活泛起来。一转眼,那股光 芒却黯淡了下去,他默然收拾了桌子,催促两个女孩子去后进的“闺房”休息。 这一夜古大巴不得入眠。他把双手枕在脑后,黑暗中,鹰样的双眼依旧可以 看清天花板上糊着的纸已经发黄,纸上一棱一棱的纹路清晰可见。不用闭起眼, 一个俏丽的影子就在那纸上活了起来,他知道那是他心头惦念的影子。 彩线满绣的小袖一摆,几星寒芒飞出,对面适才还张牙舞爪的几个人影霎时 定住,片刻后才软软地倒下。比这更诡异的是,她又挥了挥手,这次连寒芒也不 见了,只是一缕轻到不能再轻的杀意,似乎从白纸上跃出,袭向他的脖子。他翻 滚避开,一跃而起,才惊觉不过是一场午夜梦回。 这两个孩子,会走上和你一样的路吗?遇到她们,是所谓的宿命?我到底要 怎么办才好……他在心里轻声问。 次日清晨,和往常一样忙碌。 只是古大巴却罕有地没开过口,心事重重的样子。趁着两个女孩偎在灶膛边 添柴,他把刚磨出来的大桶的豆浆在灶上煮着,咕嘟咕嘟,只剩乳白的浆子在锅 里不住翻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