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节:第十五章鸠占鹊巢悲含恨(1) 第十五章鸠占鹊巢悲含恨 古小红从地上捡起一颗黄豆大的石子,瞄也不瞄,一下打过去,冲断了那朵 石榴花的花梗。那朵花残了半边飘落下来,正落在她的手心。 她手捏着花,接着张望,以前她住的小楼就在几十步开外,正亮着灯。她慢 慢走近了,清楚地听见楼下下人的睡房里传出咳嗽声。奶娘李妈原来还在,那清 痰的声音一如往日的记忆。她踩着小猫一样无声的脚步上了楼,走近留下自己多 少美好回忆的屋子,无人听见。 小心点破窗纸,凑上眼向里望去,她的心头不由重重地一酸。 只见一个年纪与她相仿的女孩,正准备就寝,披散着头发,坐在小红的黄花 梨梳妆台前,照着她的黄铜菱花镜,正用她的錾银梳子梳头呢。妆台角上,摆着 她的铜底座蜡台,稍稍不同的是,换了新糊的银红纱灯罩。 她偷偷从黄铜镜面里打量那个女孩的脸。只是昏黄、模糊的一张脸,鬼魂似 的,几乎没有下巴,看不清楚眉眼。再看那肥嘟嘟的小胖手,坐着几乎没了腰身 的身段,“你也配住我的屋子吗?”小红咬白了嘴唇,心中升起一团恶气。这个 女孩想必是叔父的宝贝女儿了?小红还记得爹娘曾提过她,比自己大了三个月, 闺名骆钥书。 小红揉碎了手心的石榴花,将那一团渗着花汁的红艳艳的东西扔在地上,脚 下重重碾着,再一踢,正糊到闺房的门槛上。 “终有一天,我会回这间屋子的!”她下了楼,胸口急急起伏着,快要压抑 不住里面怦怦跳动的心。 再次经过楼下的下人睡房,想起那个从小陪伴自己穿衣、吃饭、玩耍的老仆 妇,那么温和,那么宠爱自己的李妈。双亲不在了,在这偌大园子里,最亲的人 也只有她了。愣愣的,小红就这么站在门前,想见,又不敢见。 不知什么时候,房里的咳嗽声已经停了,一扇门板猛地一动,门轴发出极快 极短的一声轻响。小红惊得一跳,急忙闪身藏到柱后的阴影里,小心听着外面的 动静。 良久,却不闻任何声息。也许,只是风吹门动,虚惊一场。 小红缓缓地探出头,又望向那门口,却如遇雷击般霎时顿住了,不自觉得颤 抖起来。只见一个无比熟悉的身影正站在那门外,一动不动,像是暗夜里的幽魂, 映着月色,只见双眼里灼灼的光芒,一眨不眨地正望着她。 “小姐,是你吗?是你回来了吗?”李妈的声音压得太低了,透着股奇怪的 声气。 “小姐,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李妈的声音稍微大了些,隐隐带了哭 意。颤颤巍巍的,她向着柱后的小红一步步走过来。小红看着李妈向自己伸出手 来,就像自己小时候要她抱抱一样,离得近了,分明看见她老脸上沟壑纵横的泪 水。 小红怕李妈太过激动惊动了楼上那位小姐,缓缓从柱子后面转出来,一手轻 轻握住李妈伸出的手,一手将食指放在唇上,示意李妈低声。 李妈一脸惊喜,死死抓住了小红的手,待要欢喜地号啕大哭,见到小红的手 势又立即死死咬住了唇,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像是一直等着小红,这会儿真的 见她站在眼前了,又不敢相信似的。 好一阵子,像是终于相信这是真的,李妈一把将小红揽在怀里,用手背抹起 泪来。 小红眼圈一红,也几乎落泪,到底忍住了。这是什么时候,什么地方,李妈 到底站在哪一边,她能哭吗? “里面去说吧。”小红在李妈耳边轻声道。 李妈这才发觉这老半天两人一直杵在小楼底层的门口,若有巡夜的下人经过, 还不嚷嚷起来?小心探看了四下,李妈忙拉小红闪身进屋,轻轻地关了门。 李妈刚要去点灯,被小红止住了。 方才在屋外,小红已细细打量了李妈,虽只有四十挂零,却显出半百的模样 了。三年前小红出走时,记得李妈的头发还是黑亮的,如今竟眼见她满头花白。 还有李妈身上那件丝绵蓝衣,还是三年前那场横祸未至时,家里出钱给下人做的 秋衣。 这么一番思量,小红略宽了宽心,到底自己这几年的委屈也需要发泄,于是 一头倒在李妈怀里,闭眼不说话了。过了半晌她才想起来问:“李妈,我这三年 多过得挺好,也没受什么委屈……您过得也还好吧?”稳了稳心神,小红把头从 李妈的怀里抬起来。 “只要小姐你没事,老仆有什么不好的呢。只是大老爷和夫人……”说着李 妈又要抹眼泪。 小红忙又轻声安慰,好不容易劝住李妈,才继续道:“今晚我本只想回来看 看家里好不好,不承想被李妈撞见了,少不得要求您为我守住这个秘密,不要对 外人讲。” 见李妈啄米似的点头,就差赌咒发誓了,小红又道:“我还有事要办,不能 久留。眼下我有一件事要弄明白,求您据实告诉我——那年,我爹娘到底出了什 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