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节:第二十章清风桥头百戏呈(2) 女班主拿着筷子叹气道:“老家?我们走江湖的女子哪儿来的家啊!都是些 没家没口的苦命女子,起初班子也就几个人,后来一路走一路收留。那身手还不 是为了生计逼出来的,不下了狠劲儿练,哪儿有人看,哪有人打赏啊!” 晴晴欷?#91; 了一阵,又起了念头,“这位姐姐,你们的好手段看得我眼热, 也不知道你们能不能在这里多留几天,也教我几手,我每顿给班子里的姐姐碗里 多加牛肉!我不难教,也是有底子的……” 女班主迟疑片刻,又问了晴晴的身世,顿起怜惜之意,“我们也待不长,你 对这不入流的杂耍有心思,也不见得是好事。不过既然你喜欢,我教你也无不可, 但须先让我看看你的底子。” 晴晴自然欢欣无比,站起来走到街面上,趁着没人路过,占着街面先空翻了 几个空心跟头,又下了下腰。 边上几个正在吃面的少女,见晴晴上身往后一仰,弯下去,鼻子竟然能碰到 脚后跟,都鼓起掌来。这样的功底,现成地就可以进班子表演几个热场的小节目 了。最拿手的鞭技,晴晴没拿出来耍,她还藏了点活。 女班主显然与那几个少女不是一样的心思,她走南闯北,见过的少女也数以 万计了,姿容出众的也不少。她手底下几个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模样、好身手,可 都比不上晴晴的资质。容貌身段更是没法说,现在年纪还小,真要是有人生了坏 心,拐卖到哪个青楼楚馆里,被老鸨儿见了还不欢喜坏了,可着劲儿培养成下一 任的花魁也说不定。落在小镇里做豆腐、卖牛肉面,真是好似美玉埋在土里,珍 珠蒙尘变泥丸了。横竖她在这个镇子里也没有亲人了,如果她能进了班子,只要 给她稍微的点拨,不用两年就能在班子里挑大梁,班子也能在江湖上混出名号来。 当下女班主偷偷瞄了古大巴一眼,见他依旧稳稳当当地在拉面、煮面,未流 露分毫异样的表情来,她便放了心,也随众人鼓掌道:“这一关算合格了。这样 吧,明天班子再开练,你就来跟着一起练,让几个师姐给你讲讲要领,料也难不 住你。” 晴晴闻言连声道谢,又去大锅里盛来两大碗加肉的牛肉汤来请客。 女班主心下得意,一转眼看见正坐着的古小红。这个女孩的容貌身段也是万 里挑一,只是不知道资质如何,正在盘算,却被小红一道凉凉的眼光扫过来,仿 佛看穿了她的心思。女班主不由讪笑起来,小红却又别开脸去看灶火了。 第五天正是立冬。正午,桑晴晴就随着班子开了练。正式开场前那半个时辰, 她就练了走索、蹬桌、变戏法几样,居然一教就悟,练几下就会。女班主心内狂 喜,盘算着要如何打磨她手里现有的功夫,再教她更多本领,把她捧成名动江湖 的女艺人。 再说古小红那边,歇了五天,万坛金酒馆就开张了,她也应了通知去报到。 新店开张,照例是一顿没头没脑的鞭炮。枫陵镇的乡俗就是爱凑热闹,无论 什么新买卖开张头一个月保准红火,何况是这么大一个金字招牌的酒馆呢?于是 进来尝鲜、下馆子的人还真不少。不过点的都是便宜的小炒,最小的酒瓶,只为 了坐下来看看热闹,回去好有个跟街坊吹嘘的资本。万坛金酒馆楼下大堂里,整 个中午都挤满了人,坐不下的站着吃都甘愿。 大家都扎堆凑热闹,楼上雅座却罕有人上来,但也没空着。三个雅座里摆了 五桌酒席,两桌是生得五大三粗的男工,都是些有经验的酿酒师父,人数不满十 个。还有这几日来酒馆报名中选的少女,有二十个人,分了三桌。 这一回,万坛金是将分号开张与酒坊开工放在了同一天,上香祭拜完毕后方 入了席。一众少女坐到八仙桌边都呆住了,只见桌面中央摆了一个五寸多高的青 瓷偏提,温着酒,酒香已从壶嘴里飘散出来,醺醺然闻着就非同寻常。每个人面 前除了罗列着碗筷,还有一只拳头大小的酒盅,看这阵势,逃不了要喝酒啊。 有几个扭捏着不肯入席,说家中大人交代了,万不可喝酒失态。这番表白, 一来是家里大人真怕女孩子不胜酒力,醉倒后被占了便宜,二来是显摆家里管教 女儿的规矩严。另外有几个自忖在家里也随大人喝过几次酒,就不把这个小酒盅 放在眼里,刻意争强好胜,带头入了席。还有个别没主意的,或者无所谓的,见 有人入席了,也就随着坐下了。那些起先不肯喝酒的见大势已去,想着每天二十 文的工钱,也不敢再坚持了。 那何婆子收起一脸凶狠,假装着亲热地给她们满酒,招呼她们好吃好喝。菜 动不动她不管,只是每隔一小会儿,她就要在三桌席前走动,挨个满酒,喝得慢 的她就催,至于那些不喝的,她恨不得捏着鼻子给灌下去。 女孩儿们以前没喝过这种酒,先是心下忐忑,舔了一口觉得甜丝丝的,性子 不烈,也就把心放回肚子里,把酒当糖水喝了。 酒未入杯,小红已嗅出了壶中装的是万坛金的招牌酒“过梁金”。等满了酒, 她捏起酒盅来细看,见琥珀色的酒水里,依然悬浮着缕缕细如发丝的金线。微甜 的口感,就是由这些金线而来。这些金线到底是什么东西,是如何做出来的,她 还是揣摩不透。酒性都是温的,可这“过梁金”比起一般的酒来,性子又寒了几 分,大约与酒中加了菊花有关,可也不及自家的香雪酒。 她正费神思量,觉得似乎有人在对她大声说话,好像还要来夺自己的酒盅, 一回神,才发现又是何婆子,指着她的鼻子要她赶紧干了酒盅里的酒。她心下不 悦,却也不想在酒席间发作,坏了大家的兴致,也就一口抿干了酒。 那何婆子如此来了几回,再看席间,已经没几个能好好坐着吃菜的了。有的 歪在了别人的肩膀上,有的趴在桌边一头扎进碗里,有的干脆滚到了桌子底下, 还有的酒品不怎么好,喝得兴起拿筷子敲着酒盅唱上小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