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节:第二章颦来语燕定新巢(3) 一看小红,他却收起了笑。 一屋子女孩儿姹紫嫣红,皆是中袖中裤,露出一截白嫩的小臂小腿,跑来跑 去,被灯烛一照更是眼花缭乱。只有小红穿着一身月白色的上衣,窄袖盖住了手 腕,系着一条月白色的裙子,裙子长过了脚面,水红色腰带。周身的衣服上疏疏 地用水红色线绣了几朵梅花。她身旁是一株种在缸内的梅花,身后是一块半人高 的怪石,石上铺着一张紫色的毛皮,她半坐半倚着,看模样是刚训斥了地上跪的 人。 这通身的气派,倒还真像是富贵人家的小姐在训斥犯了错的丫鬟。那胖子饶 有兴致地盯着小红看了一会儿,这样的女孩儿落在这里,还真有些可惜了。 “赵嬷嬷,中间那个女孩儿怎么没赤足啊?”他问赵婆子的口气竟像是责问。 赵婆子笑道:“她是班头,不须干活。” 那胖子略想了想,居然从袖子里取出一件东西,隔着两三丈远就扔了过去, 滚在了小红的脚边,竟是个金灿灿的元宝。 “你,脱了鞋袜在毯子上跑一圈,这锭金子就归你了。”胖子大方地命令道。 周遭的女孩子都惊得停下了手中的活计,那跪着的也忘了站起来了。她们此 刻都恨不得自己坐在小红的位子上,要得这一锭金子,太简单了。 小红坐着一动也不动,像是没有听见,眼睛也只看着那个还在跪着的女孩儿。 那女孩儿现在稍微清醒过来了,站起来挑衅地看着小红,轻声嘀咕道:“真是好, 有人拿一锭金子买你的脚看呢!你和我们还不是一样? 这时,小红绷着的脸却笑了,“不如你去跑一圈,临走前还能赚点儿钱做傍 身之用呢。” 那胖子等得不耐,又连声催促,小红只是不理。赵婆子见要坏事,也暗暗叫 苦,连声要把胖子劝出去。 胖子哪里肯听,伸手进袖子,像是又要摸元宝。却见小红一弯腰,把金子拾 了起来。他以为小红这是愿意了,笑得口水漫出了嘴角。 “我若不肯,两锭金子也买不了;我若愿意,也就不值一锭金子了。”她把 那锭金子托在手里看了看,一挥手,远远地投进了屋角的铜猫肚子里,溅起一片 火星。 那胖子脸上顿时变色,还未开口,小红已经站起身来,穿过幔帐,从他们身 边走过去,出了踏曲间,方才在门缝里窥见的白袖的主人已不知去向。 暂不说踏曲间里的胖子是如何暴跳如雷了,只说小红穿过酒楼店堂,还未到 街面上,就听见外面一片喝彩叫好声,似乎已经热闹了半日了。 她拉住一个伙计问:“这是做什么呢?” 伙计撇嘴道:“这不是东家找了你们踩麦粉给人看,福升就不知从哪里淘换 了一个全是女孩的杂耍班子在大堂里表演,把客人都引到那儿去了!” 万坛金底楼店堂里此时一个客人也没有。福升大酒楼的店堂却人满为患,看 热闹的都堵在店门口不停的踮起脚尖,抻长了脖子往里看。 她立即跑出万坛金,穿过街面,挤进人丛,一眼就看见了桑晴晴。 实在是太醒目了。整个店堂里就数晴晴是万众瞩目的独一份儿,她桃红色发 带系着两只小发髻,穿了一件桃红色的箭袖,此刻正站在十条长凳叠起来的凳子 山上,头上顶了一撂青花粗瓷碗,约有四五个。山底下她的师姐还在往下扔碗, 晴晴伸出脚面来接住,脚腕轻轻一抖,将碗抛起来,用头顶去接。那碗在半空翻 了一个身,不偏不倚正好坐在她头顶的那摞碗上,全场又是一阵喝彩。 她用头顶接住一个碗,下面就叫好一片。小红怕晴晴分心,故此没有出声叫 喊相认。 此时有一个与她身量差不多的女孩从小红身后往前挤,像是刚从门外杀进来 的,拼命护着怀里的一只竹篮子,一面挤一面高声喊道:“卖花咧!杜鹃、山茶 花、四季海棠真娇艳,梅花、墨兰好清香!” 小红觉得那吆喝听着耳熟,挤到那女孩身边看她的侧面,竟是萝卜姑娘。她 又惊又奇,这萝卜姑娘做完了踏曲的女工,如今又当起卖花女来了,行走江湖的 女侠果然手段高明、身份多变啊。 店堂里挤得脚都快站不住了,见萝卜姑娘在人丛里挤来挤去,不断吆喝,把 篮子举到人们眼前兜售,无奈大家的眼睛都盯着凳子山上的桑晴晴,对这个在已 经挤成一锅粥的店堂里不停搅动的萝卜姑娘不免心生厌烦,纷纷拿手去推挡她的 花篮,还有人出声呵斥。在店堂里转了一圈又一圈,一朵花也没卖出去。 这时凳子山上的晴晴像是看见了萝卜姑娘,对下面的师姐打了个手势,又指 指那花篮。那个师姐当即招手将萝卜姑娘叫到跟前,“借你的花篮一用。” “我可是要卖钱的啊!”萝卜姑娘还想讲价钱。早一把被那师姐抱了过去, “看你忙活了半日都没卖出去,有我们这小师妹帮忙,你就等着收钱吧!” 说罢,那师姐拈起大红杜鹃花来,投了出去,想是要投到晴晴所踏的凳子面 上。怎料花枝太轻,吃不上力,飞了一段就开始往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