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节:第五章懵懂受教醍醐醒(2) 外面天色大亮,天井里的花草树木、房间里住的女孩儿们都歇了一个冬夜醒 过来,又是新的好的了。只有她,冻了一夜,还是昨天的那个小红。回忆这一夜 的经历,恍如一个惊险的梦。 最为惊险的,不是玉蝴蝶劫持她,却是江清酌与她一笔笔算的账,是他要她 给的忠诚。 “小红姑娘起这么早啊!”赵婆子笑着走了进来。她睡在南楼的下人房里, 一开门出来就看见一个白影一晃而过,追出去一看竟然是少东家。再看小红在北 楼的厅堂里站着,披头散发,裹着一件白裘衣,脚上缠着两团毛皮,桌上还放着 一个空碗,不免要浮想联翩了。 天不亮少东家就来我们这里喝汤?别鬼扯了!那桌上还有一个小布口袋里装 的是什么?不会是少东家赏的什么值钱东西吧?啧啧,过了年才十四岁呢,就这 么厉害了,大了怎么得了哦! 再翻回去说那被黑衣人惊跑了的玉蝴蝶,踏着路边人家的院墙飞跑了一阵, 见无人来追,自觉无趣,就在墙头坐下歇息。这时,他却见一个小小的身影悄悄 地沿着墙根走过来,一手提着个小罐子,怀里还抱着什么,走上十步,就停下来 往墙上摸索一阵,再走上十步,再往墙上摸索一阵。 玉蝴蝶起初还以为是迷了路的小红,不知在这里又折腾什么鬼把戏。小红曾 经两次夜入民宅,因此深更半夜地在街上瞎鼓捣也是顺理成章的事。不过他很快 发现那不是小红,也没有惊扰她,坐着看了一阵,才看清她怀里抱着的是一叠白 纸。 那女孩儿每次停下来,都从怀里取出一张纸,从没盖的坛子里拎出一把小刷 子,在纸背上一刷,再举过头顶往墙上一拍,踮脚抚平四角,走出十步,再往墙 上贴一张,麻利得很。 待那女孩儿走出二十步远,玉蝴蝶悄然从房顶跃下,凑近了墙面去看那白纸 上的内容,却是一首打油诗。 五百多斤大肉球,有手有腿真稀奇。 腰里拴上钱袋子,一称又添五百斤。 福升酒楼耍无赖,金锭飞出当暗器。 砸伤可怜卖艺女,骚扰无辜卖花女。 多行不义必自毙,一跤摔塌凳子山。 埋身山底没死了,刨出还要耍威风。 恶奴犬吠挥拳脚,善众掩面救不得。 都说良心丧困境,我看有钱更下流。 要问此球何处来,京都安城常金财。 此诗虽不押韵,平仄大乱,简直不能叫诗,但胜在通俗易懂,现成的就是写 给市井小民们看的小道消息。这诗将一件坊间趣闻从头到尾写得活灵活现,好像 一幕幕场景尽现眼前。玉蝴蝶看得津津有味,一时兴起,从怀里摸出一支金簪来。 说是金簪也不尽然,只是一支通体包了金箔的小棍,金簪粗细,三寸来长。 他将小棍的一头拧开,取下帽子,露出一截柳炭,原来是一支炭笔。他就着月色, 在小传单下半部分空白处图画了起来,画完一张,往前走了十步,接着画。 那贴小传单的女孩儿,不用说,就是萝卜姑娘。白日里她在福升大酒楼里与 常金财这个胖子闹了一场,前半场扬眉出气,后半场落荒而逃,因为打不过四个 身强力壮的恶奴。 她逃回客栈,越想越窝囊,越想越咽不下这口气,就跑去翰墨斋买来笔墨纸 砚,还有一罐子糨糊。她从黄昏开始,写了大半个通宵的小传单,足足一百来张, 眼看再写下去天都要亮了,这才吹了灯,借着夜色的掩护满城张贴小传单。 这会儿她已经贴剩了最后几张,正转回头来检验自己辛苦了一晚上鼓捣出来 的成果,就见一个颀长的人影站在十步开外的墙边,正在她的小传单上涂涂画画。 她没料想凌晨的大街上除了她还有别人也出来溜达,而且这个人站在自己身 后她居然毫无察觉,先吓了一跳,继而又好奇他在小传单上画了什么,便提了提 胆子,大大咧咧地向那个人影走过去。 走近了,见那人是个年轻公子,穿得颇有几分品位,生得更是一表人才,责 问的话就先咽下了,再举目看他涂抹的画,更是击节赞叹。 画的是个人形圆球,拖着纤细的胳膊腿脚,正撞在一座凳子山脚上,凳子山 塌了一半,房梁上坐着一个女孩,只有一个侧脸,没有画出五官,底下站着一个 女孩挎着一只花篮,只有一个后脑勺,四周抹了几片淡淡的黑算是看热闹的人群。 整个画上最醒目的就是那只硕大无地的穿着衣服的球。这一切都被画在一个酒楼 的门框内,好像一幅画裱在卷轴内,门框上方,却画了个精致的店招,上书“福 升大酒楼”五个字。 这年轻公子看似随意地在白纸上刷刷点点,寥寥数笔就将整个场面描绘得入 木三分。最后看他在画的右上方落了款,“玉蝴蝶”。 萝卜姑娘见了这个名字,怀里的糨糊罐掉在地上摔个粉碎,她双手握拳,发 出了一声尖叫,“玉蝴蝶!” 这一声,骇得玉蝴蝶以为又被没见识的女子当成了采花贼,想也没想,伸手 捂住了萝卜姑娘的嘴。可奇怪的是,那女孩子也不挣扎,任由他捂着,静静地立 在那里,双眼中居然泛起泪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