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节:第六章轻黛红芍终一人(1) 第六章轻黛红芍终一人 “为什么不让进?难道里面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工序?华城的百姓有权利知 道!快闪开,我们要进去查看!” 小红一听,险些从怪石上掉下来,心说,这才隔了一天啊,萝卜姑娘又不是 卖花女了?眼下她赶的是哪一出啊? 这时萝卜姑娘的声音止住了,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不紧不慢地说道:“赵嬷 嬷,我今日来是为公事……早就听闻万坛金新开的踏曲间有几分意思,这才过来 看看,如传言不虚,我也打算在下期的《华城小报》上给你们巴掌大的位置,万 坛金难道不希望开春卖个开门红吗?想必你们东家也是乐意的……还望赵嬷嬷通 融……”听这口气,小红能想象得出那说话之人正在往赵婆子的手心里塞银子。 小红还在想这声音为何这么熟悉,低沉中带着勾人魂魄的力量,像是刚听过, 《华城小报》这劳什子东西好像也刚听人提过。 没等她想出来,踏曲间的门就被推开了,一马当先跳进来的,正是萝卜姑娘。 她一眼看见屋中央的小红,又惊叫出声,“你怎么在这里?你与黑幕、时弊有什 么关系啊?” 她这一问,问得踏曲间内的女孩儿都是一愣,还没人出声反驳,萝卜姑娘已 经被一把拎起了后领子提在一边,空出来的位置上多了个风度翩翩的轻裘公子, 正是昨天夜里才与小红打了照面的玉蝴蝶。 他今日所穿的裘衣是灰鼠色的,整个人却没有半点儿灰头土脸的意思,挺直 了腰板,一手提着萝卜姑娘,一手随意地垂在身旁,浑身散发着万众瞩目的光彩, 将房内所有的视线都吸引到他的身上。 萝卜姑娘像是挂在树枝上的一个小风筝碎片一样无人注意,最终还是自己慢 慢挣扎着下了地。 “别胡说,这里哪有黑幕?只有一屋子的女孩儿,正当青春芳时,花朵一般 可爱啊。嗯,有素心兰,有丁香,有海棠……”他背着手走进来,像是对着花圃 里的花品头论足。除了小红,大家都悄悄往他跟前凑,等着他给自己安上一个花 名来。 而玉蝴蝶的眼睛却飘忽得很,明明他是向一个方向看过去的,站在那个方向 的女孩却分明觉得他并不是在看自己,因此对他在那个当口报出的花名也不确定 了,不敢马上安到自己的头上。 “小红,我早该想到你在这里了!”直等到玉蝴蝶报完了花名,萝卜姑娘也 没听见哪个是冲着自己说的,只能半羞半憾地向小红嚷嚷。马车上一别,她直到 现在才重又见到小红,却不知小红昨日就看见她了。 “小红,这位姑娘可是叫小红吗?没想到小红姑娘是万坛金的女工。”玉蝴 蝶收起轻佻,装得一本正经,好像曾在大街上与她撞见过,但也仅仅这么一面之 缘而已,心里却在叹息,怎么叫了这么个名字呢!要知道一个华城里住着多少个 小红啊?也许是某个小姐的粗使丫头,也许是哪个屠夫的女儿,甚至枫陵镇上的 一个小酒馆里,还住着个小红呢。他若是这个女孩的东家,一定要给她改一个别 致又独特的名字。 “在下玉蝴蝶,是……” “他是《华城小报》的捉影师!”萝卜姑娘已抢着报了出来,激动地上前握 住小红的手,“知道吗?我现在是玉蝴蝶的助手,是一名捕风手哦!” 萝卜姑娘从随身的小包裹里翻出垫在手肘上写字的小木板,宣纸一小沓,最 最稀奇的还数一支银杆墨笔。筷子粗细的笔杆是纯银打造,有三寸长,无笔帽, 最为珍贵的是镶嵌在笔尖的那一小颗锥形黛墨。 “这是西域传入的蛾绿螺子黛,若是完整的一颗要值十金。我这一小丁点儿, 也能值一两银子呢!”萝卜姑娘刚在万坛金门口得了玉蝴蝶发给她的装备,来不 及细看就塞进包裹里,这会儿早就耐不住了,得意地向小红展示起来,“这个东 西我过去只听说是皇宫里的娘娘用来画眉毛的,这么贵重的东西,却叫我用来在 白纸上涂写,哎呀,真是罪过、罪过……”萝卜姑娘在那里装模作样,可谁都看 不出她有半点惋惜的意思,巴不得马上就能用着呢。 “传说这个蛾绿螺子黛的好处呢,就是不用像墨那样研磨,沾了水就可以用, 干的时候却一点也不晕染……我来画给你看啊……”萝卜姑娘四下一望,像是在 找水杯,正找得起劲,后脖领子一紧,又被玉蝴蝶一把拎起来放到一边去了。 “我是《华城小报》的捉影师,笔名玉蝴蝶。这位小姐是我的助手,别看她 一副不着调的样子,还是颇有文采的才女呢。”玉蝴蝶不满意方才萝卜姑娘的介 绍,亲自重来了一遍,还给萝卜姑娘圆了场。她是自己的助手,她丢脸就是自己 掉价,夸她不就是往自己脸上贴金嘛! “临场要找水来蘸笔头的十金螺子黛,还不如一块随手可见的木炭好用呢。” 小红看着依旧在场内乱转寻找水源的萝卜姑娘。 这姑娘好像对拌料的汤药有了兴趣,又抓耳挠腮地为没有容器发愁。原来这 个名字像淫贼的玉公子,也是有个正经营生的,那么昨天夜里他为何要夜探骆家 小姐香闺?小红解开心头的一个疙瘩,又起了一个疙瘩。 “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啊,在下就是喜欢用炭笔,”玉蝴蝶手腕一翻,掌中就 多了一支包金柳炭笔来,笔身上刻满了蝴蝶,“螺子黛笔,原本就是画眉所用, 恐怕罗小姐是误会了。所谓宝剑赠英雄,红粉赠佳人,玉某看来要好好反省,千 万不要再将好东西送给不合适的人了。” 玉蝴蝶的腕子又是一翻,金笔消失。他懒洋洋地笑着,握住小红的手。小红 感觉两人的手掌之间硌着一件冰凉的东西。玉蝴蝶缩回手,她才看清了,原来是 一支银杆螺子黛笔,正与萝卜姑娘手中的那支一模一样。 自玉蝴蝶进来后,踏曲间里所有的女孩都被他风流潇洒的气度慑住了,只会 盯着他看。他与小红说话,其他女孩的眼睛就那么眨巴眨巴地看着。 小红感觉到了敌意,如芒在背,暗暗叫苦。她板起了脸,将笔往玉蝴蝶手里 一塞,道:“无功不受禄,玉公子有事请明示吧……” “在下只是要画个万坛金踏曲间的劳作图,放在下期《华城小报》上。”这 一句是对着小红说的,接着玉蝴蝶转向那些呆若木鸡的女子,“各位姑娘不要拘 谨,按照平日的样子来就可以了,当我不在就好。” 玉蝴蝶没有坚持将银杆螺子黛笔送给小红,掌心一翻,包金柳炭笔又被他变 了出来,又随手拎过萝卜姑娘,从她手里抽过木板和一张宣纸,又对满屋的人笑 道:“各位姑娘请继续吧。” 仿佛被施了定身咒的女工们如梦方醒,立即卖力地干起活来,拌料的拌料, 搬运的搬运,踏曲的也分外用力了。 除了静坐不动的小红和蹲在一边无所事事的萝卜姑娘,那些干活的姑娘们都 是扭捏作态,走路的时候要显出风摆柳枝的腰身来,不管干什么都好像在跳舞, 把身体拧成三道弯,还有的装活泼娇憨,提着水桶还要蹦蹦跳跳,泼了自己一脚 面的水。更可气的是那几个踏曲的,跳上曲框就没完没了,脚后跟捶着屁股蛋那 样用力地踩,直到后面那个人把前一个推下去,为此差点儿打起来。 小红闭了闭眼睛,又睁开,直到忍无可忍,这个自称是小报捉影师的人明摆 着是来搅局的。 “玉公子!”她出声交涉。 玉蝴蝶倒是很给她面子,恰在这时收起了笔。其实他只用了一盏茶的工夫就 画完了,只是没见到此行的另一个关键人物出场,一时舍不得走,就拿了木炭笔 在纸面上涂涂抹抹,这里改一改,那里添一添的。这时连小红都面带不悦地发话 赶他了,他可就不得不走了。他是最见不得少女生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