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乌镇的踟躇 乌镇。 东山书院里,此刻,文独自呆在房间一隅,趴在窗前,眼睛出神地望着远处的 虚空,仿佛看见了什么,又什么也没看见。 清晨,齐叔一个人将六扇门打开,在院子里打了半天太极拳,文才匆匆走出房 间。 " 呦,起得够早啊,比我还早,还不到六点,有出息!" 齐叔调侃说。 " 我还没睡呢,昨晚写东西。" 文挠挠后脑勺,瞟了一眼院子里的小摩托,奇 怪地说," 咦,默默没有上学吗?" " 谁知道这个鬼丫头又怎么了?" 齐叔也很奇怪,既而,若有所思,恼火地说, "逃学!哼!看我非说她一顿不可!" 这天上午,齐叔果然在阅览室里逮着了默默。 她站在书架前,手里抱着一摞课本,低着头,面前站着齐叔。齐叔正在教训默 默不能旷课,苦口婆心,毫不留情面,说得自己都动容了。 玲儿在一旁正襟危坐,小手捧着一本《志摩的诗》,脆生生地念了出来:" 轻 轻地我走了,正如我轻轻地来……" 文这时从齐叔身后走来,看了一眼发脾气的他,对默默一吐舌头,蹑手蹑脚往 外溜。 玲儿正念道:" 我挥挥衣袖……" 文在齐叔身后对默默招了招手。 玲儿恰好高声念道:" 作别西天的云彩!" 默默这时再也忍不住了," 噗嗤" 一声笑了出来,既而前仰后合,乐不可支。 齐叔正说得起劲,回头一看,见文站在身后,就对他吹胡子瞪眼睛:" 你又来 捣什么乱?哼!你也一样,整天就知道……你们俩……哼!" " 齐叔,谁说我逃课了?" 默默总算止住笑,撒娇说," 我跟您开玩笑呢,这 几天停课备考,我是来这里看书的。" 齐叔无可奈何,只得笑骂" 荒唐" ,转身离开。 默默果然在阅览室里看书学习。文在旁边整理、归类书籍。 她将手里的书举起,把书角对着阳光快速地翻弄着,眯起眼睛看书页上的人形 图案,在阳光的照耀下竟像是活动了起来。 她对文说:" 文哥,你不觉得,这个小人儿和你一样?" 文凑过来看了看,问:" 哪里一样?" " 哪里都一样。" 默默肯定地说。 " 哪有哪里都一样的两个人?" 文觉得好笑。 " 当然一样!" 默默说," 我是照着你的样子画的,而且,你们都在书里…… " 文继续忙手里的活计:" 一个这样的人不够,还要两个吗?" 默默想了想,说:" 我是说,如果有一个和你一样的人,又和我一样大,那会 很好玩呀。" 文想了想,觉得有意思,搭话道:" 应该有吧?可能会有个人和我一样,如果 我们能碰到也会是件很好玩的事,可是我们就活几十年,怎么那么巧他也正好活在 这几十年里?" 默默低低地叹气,说:" 就是说有两个一样的人,只不过他们不一定能碰上。 " " 是不可能。" 文说。 黄昏的时候,默默坐在家里,背靠窗台,低头读一本言情小说《窗外》,窗外 河对岸,文一个人在那里聚精会神打篮球,模仿着各种上篮动作。 篮球着地的" 砰砰" 声清晰地传过来,默默突然从书上抬起头,毫无预兆地大 哭起来。旁边正在玩的玲儿吓了一跳。 " 怎么啦,小姑?" 玲儿问。 " 太感人了……" 默默哭了几声,抹抹眼泪,低头继续看书。 玲儿却缠着默默不放,要她陪她玩。 默默于是带着玲儿到阳台上玩编花绳,玲儿学得很认真,默默一直口里念念有 词。 玲儿好奇地问:" 你说什么呢?" " 我喜欢你!" 默默说。 玲儿听见,一本正经地看了默默一眼,说:" 我也喜欢你呀。" 默默没做声,抬头看了看对面文的身影,口中继续自言自语道:" 我喜欢你… …" " 废话!" 专心编花绳的玲儿不胜其烦,叫了起来。 默默听了,莞尔一笑,不胜娇羞。 等她再抬头看时,已不见了文的身影。 暮色开始包围乌镇…… 天色越来越暗,最后犹如墨汁在水中化开,氤氲开来,小镇便沉入了夜晚的怀 抱。 星星点点的昏黄的灯光次第燃起,照亮了石桥下汩汩流淌的河水。 文出来散步。 一个人走在几乎没有行人的街道上,他不知不觉来到了那座石桥上,抬头看着 夜空,视线逐渐落在了前方不远处的客栈。那扇窗户禁闭着,漆黑一片,有如他此 刻的心情,真的是伤感透了。 他就这样一直在桥边踟躇,后来发现一身运动装的默默从远处跑过来。默默像 没看见他似的,径自从身边跑了过去,又在不远处转了回来。文于是说:" 你怎么 天天在这里跑步?" " 我锻炼锻炼。" 默默喘着气说。 文点点头,向前走去。 默默也跟了上来,一直在他前后左右转着圈地跑。 他回头看了她一眼。 恰好她也在看他,当下有些羞涩,欲言又止:" 我……" " 你怎么啦?" 文说。 " 我……我喜……" 一向伶牙俐齿的默默突然变得结结巴巴起来。 " 怎么了?你说啊。" 文停住脚步。 " 我……喜……我,我说不出来!" 默默跺着脚,说," 算了算了!" 文其实大约是知道默默的心思的,可是此刻他哪里有什么心情理会默默,心乱 如麻,只想借故离开。 " 那你不许跟着我跑。" 他对默默说道。 " 这儿,离我家近……" 默默这时候偏偏不结巴了,鼻子调皮地哼了一声。 文调转头向另一个方向走去,默默静静地注视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夜幕里。 第二天早上,文正在树屋喂鸽子,房间里电话铃响起来。正在院子里摆弄花草 的齐叔急忙上楼,脚步匆忙赶到文的房间,气喘吁吁拿起了听筒。 " 喂……哪位?" 电话那头是明显的犹豫,然后,传来一个已然苍老却依然清朗的女声:" 麻烦 您找齐霈霖先生。" " 我就是,请问您是哪位?" 齐叔略微一愣,接着问道。 " 霈霖弟,我是莹!" 电话那端的女声百感交集。 " 莹姐,你好吗?……" 齐叔双腿一软,跌坐在旁边的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