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言为定(1) 黄英给我打来电话,一听到我说话的声音,她就哭得泣不成声。我以为她是知 道了我得“非典”的消息,在劫难逃,就安慰她说英子,干吗这么伤心?又不是再 也见不着了。 没想到她说,可不是吗?我被马山河打得半死,差点就与你永别了。 听了这话,我几乎出了一身冷汗:他为什么如此狠毒? 黄英说,他怀疑我在外边养小白脸,无论我怎样解释,都无济于事。 你是不是有什么把柄让他抓住啦? 我哪有什么把柄,不过就是这阵子见到你,心情好一些而已。 他不愿意看到你开心? 不是的,她说,平时马山河就是希望我能开开心心的,可我就是开心不起来, 他常常埋怨我,说我成天耷拉着一副脸,笑一下都那么勉强。 你突然之间开心起来,他觉得其中有蹊跷是不是? 是啊,他现在经常监视我,还在我身边安了眼线。看到我化妆化得细致漂亮一 点,他就神经兮兮地骂我骚货贱货,把我的化妆品扔到窗外去。前天,他还把我最 近买的两套时髦衣服全部用剪刀铰烂了。他只要是想见我的时候见不到我,就大发 脾气。那天我离开公园之后回到他身边,他像见到陌生人似的,上上下下打量我好 半天,接着又像狗一样在我身上嗅来嗅去,还阴阳怪气地说些难听的话。后来,他 居然要好心地杀西瓜给我吃,可他拿起西瓜刀,竟在我面前晃了晃,两只可怕的眼 睛瞪得溜圆,突然大吼一声,把那只又大又圆的花皮西瓜剁得稀烂,红瓤黑子白肉 花皮,四散飞溅得一塌糊涂。我怯生生地嘀咕了一句“神经病”,他就对我拳打脚 踢,还威胁要用刀子划破我的脸。今天我打算出来找你,结果又被他盯上了,这种 日子我实在受不了。秦哥,你要给我作主啊! 我说小妹你暂时忍耐一下,我来替你想办法,我不会让他胡作非为的。中国毕 竟是共产党领导下的法制社会,他那种人绝没有好下场。 哥,我想见你,我现在度日如年你知道吗? 我说我知道我知道,但现在不能见你。 黄英不说话,有些无可奈何。沉默了一会儿她说,你说得对,我是不能在这种 情况下再见你的,我不能连累你,更不能连累根儿。 你想哪儿去了,我说我不是那个意思。因为我有可能染上了“非典”,我现在 被隔离了。 “非典”?黄英显然愣了一下,怎么会染上“非典”?你在哪里,赶快告诉我, 我去看你。 我说你根本见不到我,见得到还叫隔离吗? 现在病情怎么样? 现在检查身体一切都很正常,只是担心万一被感染了。 菩萨保佑,你一定没事的。 谢谢你,小妹。 谢啥呀,我又不能帮你。 我说你能这样说我就非常感激了。 黄英深深地嘘了一口气:要是我也被隔离起来,那该多好呀。 没想到还有人希望被隔离的。我说,好什么呀好,我都快要被关疯了。 她说,我倒希望被人关起来,现在这处境,我才真要发疯哩! 儿子有了手机之后,他就成了我和老婆之间保持联系的桥梁与纽带。 他像排球场上的二传手,把我的想法与行动随时传递给我老婆,又把我老婆的 想法与行踪随时传递给我。 刚开始,或许是手机那玩意儿很神秘、很好玩的缘故吧,儿子很乐意接听我的 电话,时常从兜里掏出来,潇洒地举到耳边,在同学面前嗯嗯啊啊神气活现。下课 无聊了,也主动把电话拨到我的隔离室来。可是,慢慢地,他就烦了。有一次我打 通他手机,让他给我传个口信给他妈,他居然嫌我打搅了他与同学聊天,火气还挺 大,他说老爸,你不要老是打电话好不好,我正忙着呢,哪里管得了你们那么多破 事!说着,不容分说就把手机关了,把我气得半死。 其实我也知道,我不能占用儿子太多时间,儿子他要上课,要做作业,他得把 精力用在学习上;况且我们成人的某些思想,儿子是没法来回转达的,只能通过我 们自己绞尽脑汁想尽办法解决。 上帝保佑,幸好有人发明了写手机短信的方法。 打那以后,我就以年轻人追女朋友的那份执著精神,坚持每天给老婆发送两到 三条短信,表达我对她的无限思念之情。她回不回信我不在乎,但我相信她是认真 看了那些短信的。 我写道—— “天气”预报:今夜到明天白天想你。预计下午转为持续想你,受延长低情绪 影响,傍晚将转为大到暴想,心情由此降低八度,预计此类“天气”将持续到听见 你的声音为止。 短信发出之后,我就耐心等待老婆的电话,可是许久许久,我并没听到我所希 望听到的声音。看得出老婆真的生气了,我的幽默,也未能唤起她的一丝快乐。 于是我又写: 如果有一棵快乐草,我送给你,希望你快乐;如果有两棵快乐草,你一棵我一 棵,希望我们都快乐;如果有三棵快乐草,我送给你两棵,希望你比我更快乐! 老婆收到这条短信之后,意外地给我写了回信。她说:我不想谈论你的那些野 花野草,你最好让我安静一些好吗? 我知道我的短信又唤起了她不快乐的联想,于是赶紧打住。 之后,我独自一人躺在床铺上辗转反侧,唉声叹气,心里头空得很,也乱得很。 正当我百无聊赖的时候,我听到金巧儿在擂我的墙壁。 我很生气,我没有心情和她玩这种游戏。 咚,咚,咚……墙壁再次被擂响,比先前更猛。 我躺到床上,将两眼合上。 咚咚咚……节奏更快,没完没了。 我愤怒地从床上爬起来,朝墙壁狠狠地打了两拳。金巧儿听到声音,就像地下 工作者突然找到了党组织,马上兴奋地把电话打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