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言为定(2) 我说你省省力气好不好,再关你几天,看你还有没有精神。 她委屈地说,我闷得慌,想找人聊聊嘛。 我说你不能找别人吗? 没有别人,只有你。她说这话的时候,我的鼻子莫名其妙地发酸。我说有什么 好聊的! 她说,关在这个鬼地方,像坐牢似的,没病也要被关出病来。再这么过几天, 我估计得打车直接拉疯人院去! 那又能怎样呢?我说。 要是有台电脑能够上网就好了。她说。 我用鼻子笑了一下,不冷不热。 她却兴致盎然。如果那样的话,她说,无论外面世界多么精彩,也都在我们的 掌握之中。而且我们还可以昼夜不停地聊天,说我们想说的一切话,唱我们想唱的 一切歌。如果再安上视屏系统就更加妙不可言了,睡觉我都可以看着你。 女人是天生的幻想家,只要给她插上翅膀,她一瞬间就能飞出十万八千里。我 说,那样你不累吗? 她说有你陪着,累啥! 我说,这儿没有上网的电脑,一切都是无稽之谈。 她叹口气,不过有电话也不错呀。 那不是给电信局作贡献吗?我说。 不就是花钱吗?她说,留钱干啥?真要是染上非典活不成了,钱就成了王八蛋! 我说那是那是。说着,我们就都沉默了,好像真的闻到了死亡的气息,一种恐 惧的感觉从心底油然而生。 过了好半天,巧儿问我:秦哥,这次害得你这样子,怨我吗? 这是天意,有什么可怨的!我用一种很开明的口气说。 她说,你越是不怨我,我心里越发难过。 我嘘口长气,说别想那么多了,说不定根本就没事。就算有事,咱们也要快快 乐乐地活几天。说着说着,不知怎么的我的语气竟然由生硬变得温柔起来了。 巧儿有些得寸进尺,顺势攀谈不停。她说,秦哥我想问你一件事。 我说问吧问吧。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她说,这次你若真的染上非典了,临死之前你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 我不加思索地回答,我首先要让人们知道,我是清白无辜的。 巧儿听了半晌无言,顿了好一会儿她说,证明你与我的清白真的很重要吗? 我说难道不重要吗? 她说人死了,其实任何名呀利的都是多余的了,谁还会拿两个平凡的死人当回 事呀! 也许……你说得也有道理。我说。 巧儿笑笑,说你想知道我临死前最想做什么吗? 你想……做什么? 她说说出来怕吓着你。 说吧说吧没事。我突然变得很随和起来。 我想……我想……我想真真正正地……躺在你的怀里,让你抱抱我…… 手机像只烫手的山芋从我耳边滑落,掉到床上,自然地关上了。我的耳边似乎 还能听到巧儿细微的喘息声,同时感觉到自己的喉结骨碌碌转了几下。然后,我的 整个思维就处于昏厥状态了…… 儿子早晨打来电话向我问好,声音听起来瓮声瓮气的很不对劲儿。 我说儿子,你在哪儿跟我打电话?弄得像被人绑架了似的,嘴巴封住了吗? 儿子笑笑,说我戴着口罩呢,我现在比被绑架还难受,每天起床之前要量体温, 起床之后大口地喝药,上学路上要戴厚厚的口罩,你没看到我乘坐的公汽吧,人人 都被口罩遮得严严实实的,只剩下一双眼睛,看上去像装着一车怪物!如果有人咳 嗽打喷嚏,周围的人就像见到魔鬼似的,避之唯恐不及。 儿子你小心点,我说,回家的时候干脆就走着回去吧,千万不要在车上挤来挤 去的,多危险呀!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碰到一个“非典”病人,他脸上又没写字,谁 都发现不了,等到发现的时候,一切都晚了。你可是爸唯一的儿子,爸要是有个三 长两短,这个家就全靠你了,你知道吗? 知道了老爸。儿子说,我不会有事的,就是担心你。你可要保重身体呀! 我说我会的,你放心好了。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真的很严重吗? 说不准,还需观察几天,这种病是有潜伏期的。 儿子说,幸亏你这次跟妈闹了矛盾,不然的话,我们全家都要被隔离起来。想 起来真是可怕! 我禁不住笑了一下。 你被隔离的那一天,我们学校点名叫我不要上学了,同学们都喊我“非典”危 险分子,我差点儿急哭了。后来,我跟他们说,我爸跟我妈正在闹离婚,我跟我爸 根本不住在一起,他即便真的染上“非典”,也不可能传染上我。为了证明我说得 全是真话,我当时还把赵雅拉出来为我作证。这样我才幸免于“难”。 学校这样做也是对的,你不要怪学校无理。 我知道!儿子说,套用老式电影里的一句话叫做“宁可枉关一百个健康人,也 不能放过一个病人”!因此呀,我也曾经想到过对你说,即便人家把你关错了,你 也不要怨天尤人。怪只怪你行为不检点,在外边滥交情人。 听到儿子这话,我心里像被什么抓了一把,揪心地难受。我说儿子,你怎么这 样说呢?难道你也不相信你老爸吗? 儿子说不是我不相信你,确实是我相信不了你。原来你在我心目中还算不错的, 工作刻苦,非常恋家,也挺有责任感,可自从过了那个狗屁情人节,我就越来越不 认识你了。不过话说回来,你千变万变毕竟是我爸,只要你痛改前非,我还是一样 认你的。 说实话,我有点想哭,但我竭力克制住了。我说儿子,你误会我了,请你无论 如何要相信我,我是清白无辜的,你总有一天会明白的。 好吧,儿子说我暂时相信你,不过你要用事实证明给我看。我看得出来,我妈 还是挺在乎你的,你要再让她伤心,你就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