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绝佳的仰望天穹的角度 这是一个绝佳的仰望天穹的角度,一扇玻璃窗,一个斜面,一小片毫无遮拦的 天空。这时候我才真正明白,天空的确是有生命的,它不仅仅是一些看不见的气体 和冰冷的物质,即使是那些灰尘也是有生命的,我看见它们在阳光中舞蹈,就像传 说中的精灵。而夜晚,一颗又一颗闪亮的星斗用黑暗做连接,组织出一个又一个的 象形图案,它们一定想要说明些什么,但是它们什么都没说。或许,它们才是这个 世界真正的主宰,所以它们根本不屑于要表达什么、说明什么,它们用沉默表达了 它们作为主宰者才会有的万无一失的自信和把握。 那些升腾在天空的焰火,绚丽而且明亮,就像乍现的天国花朵,却在瞬间陨落 了,天空依旧在黑暗中缄默着。任何美丽的东西都是经不起推敲的,眼前的一切不 过是一种烦躁不安的假象,真相永远是不需要表白的。 黎明时分,我做了一个梦。感觉自己是在一个细长的甬道里奔跑,蓝色的雾气 在身前身后无限地蔓延,而我一直在奔跑,看不到来路,也看不到去路,我只是在 奔跑。就像一个定格的画面,但实际上我是在奔跑,不停地奔跑。时间在无限制地 延展,似乎永远没有尽头。 春节,应该是中国最古老最隆重的节日了,家家团聚,户户团圆,千里之外的 儿孙也风尘仆仆往家赶,图的就是让家人开心,每个人都这么想,每个人也都这么 做,放弃了惯常的生活,也放弃了惯常的情感。这时候,有家的情人回了家,孤单 的人兀自孤单着,日子一天比一天更觉得难熬,怎么过都没个完似的。 这是自然规律,淡梅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是今年春节越发觉得日子长了一些, 有点度日如年的味道。连屋里那些花都等不及了,谢了,只有叶子油绿,一如从前。 父亲和那个女人去了海南的某座城市,正在享受属于他们的碧海蓝天,倒也省去了 淡梅的一番麻烦。 屋内的阳光从东边移到了西边,证明了时间在流转。 一阵突然炸响的电话铃震得满屋子的微尘都在震颤,淡梅也跟着打了个激灵。 “你好!我是田泽的太太安淇,祝你春节愉快!”一个平稳、沉郁、缓慢的女 声,却分明带着不可抗拒的威慑力,穿透了整个城市,来到了城市的另一端。 “你找谁?”淡梅迷惑地问,一时半会儿她还不能从梦幻中清醒过来,但她的 身体却提前从梦幻中抽了出来,止不住地抖颤。 “别误会,我没有恶意!只是想,春节你一定很孤单,问候一下。”那个女人 缓缓地说,分明脸上挂着一丝笑意。 淡梅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在开口的瞬间,她丢失了记忆。 下意识地,她把话筒放回了原位,呆呆地坐在那里,只是呆呆地坐着。 窗外是怎样变成的黑夜,她不管。屋里是怎样的绝望的我,她也不管。 好像是个暗示,又好像是个预兆,闪电一样划过天穹,她耐心等待着暴风雨的 到来。但是,接下来,却什么也没有发生。 隔天,田泽打电话来,他没问,她也没说。 还是忐忑不安了好多天,那个电话却始终没再出现。 春天来了,窗前那棵孤零零的白杨在一天深夜发出了毛茸茸的幼芽。阳光开始 变得温暖的时候,某天中午,它展开了卷曲的手掌,嫩黄的、水润的,轻盈地在微 风中摇晃,那神态就像一个蹒跚学步的孩子。草色渐青,去年的枯黄被一蓬新草埋 葬。我又闻到了青草的气息,虽然这么说有点夸张,但却是事实。它让我想起了草 原。 草原上重重叠叠的野花在我的视线中无限延展,直到天边和那些散落在地的白 云汇合,纠缠、延伸,再纠缠、延伸,直到天的尽头,世界的另一边,我们永远也 看不到的地方,那个地方就叫遥远。于是,我听到了身体内血液流动的声音,我知 道我还活着,虽然活得有点艰难。 直到来年春天青草都绿了满地,我仍旧无法习惯这里的天气,混沌的天气;这 里的气味,脂粉的气味;这里的空间,局促的空间。觉得自己的腿都要软了,站不 起来,肌肉也失去了弹性,骨骼也失去了支撑,我能够感觉到自己的生命正在一点 点耗尽,一点点耗尽,而她的生命,也在一点点耗尽,一点点耗尽。 欣欣向荣的外表之下,就是能源的耗竭。这个城市正在经历一场前所未有的灾 荒,这一切都是因为土地的缺失引起的。人们聚集在一起,瓜分每一寸土地,并不 断向外延扩张,所及之处遍地荒凉,密不透风的水泥之上不再生长任何生命的迹象。 她把两条链子连接在一起,把我拴在阳台的护栏上,尽可能多的给我自由,但 还要防备我对路人的袭击。她忘了,虎落平阳变成了猫,她也忘了,龙游浅滩变成 了蟹。 我在练习跑步,虽然说刚起步就到了终点,我仍旧希望有一天可以像从前那样 奔跑,当然也只是想想而已。她坐在阳台的摇椅上看太阳,身体一仰一合地晃动, 好像这样就能吸取天地之灵气,恢复她青春的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