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节:毕业(4) 吴俊宁听叶婉晴语气不善,犹豫着不知说什么好,叶婉晴说:“你就回去吧! 不用分开两年,你就在你那小县城待一辈子吧!”说完,转身就走。 “晴晴!晴晴!”吴俊宁跟着跑出来拉住她说,“你别生气呀,我也不愿意 回去,可现在有什么办法?你想,在我们那儿,我家房子才值三万,我还能让我 妈卖房吗?要是回去工作两年,攒点钱考过来,咱不就不用花这笔钱了吗?” “两年的时间呢?你不想我?我就不明白,在你心里是省钱重要还是我重要?” “当然是你重要!” 吴俊宁斩钉截铁地说完这句话,叶婉晴不作声了。走了会儿,吴俊宁长嘘了 口气,说:“我只是想和你商量,你不愿意,我就听你的。我和我妈商量一下, 实在不行,就拿房子做抵押先把钱借上,反正我也要把我妈接过来,行吗?” “这还像句话。”叶婉晴火气消了,“告诉你,房不用抵,钱我会想办法, 你只要做通你妈的工作,让她愿意让你留在这儿就行。我们已经花了钱求了人办 了事,哪能半途而废。要不我和你妈谈谈?我想,你妈那么聪明的人肯定一谈就 通。” 吴俊宁想了半天,说:“还是我和我妈说吧。” 第二天晚上,吴俊宁对叶婉晴说:“我妈给我寄了五千块钱,先只能拿出这 么多。” 五 叶婉晴算了算,两年下来,自己的工资卡里大概能有一万六左右,如果把这 笔钱从妈妈手里借出来,眼前的事就解决了一大半。 她回到家,硬着头皮把意思跟妈妈说了,妈妈一听就急了,直骂她缺心眼儿, 找了这么个窝囊废,还要让她倒搭。最后还是爸爸说:“孩子有难处,就先让她 拿着用吧,找工作是件大事儿,不从咱们手里拿,还让她上外面借?”最后,妈 妈让了步,让爸爸把存折给她送来。 钱终于凑齐了,可吴俊宁一听说是叶婉晴从她妈妈那儿要来的两年工资,又 反悔了。 他说:“我想清楚了,不能送礼!一所让无数人向往的重点高中,背后隐藏 着这么肮脏的交易,如果校长收了钱,他还配当校长吗?我在这种人的手下,怎 么工作?我会既鄙视他,又鄙视我自己。如果老师都是花了钱才找到工作,还会 把自己当成老师吗?教育变成糊口,人与人之间全是利益关系,教师拿什么来教 育学生?一个教师每天说着连自己都不信的鬼话,教育又有什么意义?找这种工 作等于侮辱我的理想!我想留在这个城市,你喜爱这个城市,都是因为它优秀的 文化,文化是为谁产生的?靠谁传播的?这种体制又把文化置于何等位置?我决 不送礼,送了礼就玷污了我自己,我去给他递简历,凭我自己的能力找工作,他 爱要不要,不要,我宁可去当推销员!” 叶婉晴气得哭笑不得,自己费尽心思为他跑工作,还要花心思与他舌战。 “好,勇气可嘉。”叶婉晴说,“我不强迫你送礼,咱们甚至可以不找工作, 但我一定要让你明辨是非。 “首先,请你清楚概念,文化并不等于纯洁高尚,文化就像一个人,有优点, 也有缺点。外国人把中国人的尔虞我诈称为中国文化,文明世界把那些野蛮部落 对妇女的穿鼻、割阴等等惨无人道的该挨枪子儿的迫害也归类为当地特有文化, 文化本来就是鱼龙混杂的东西。大多数情况下,是贸易促进了文化的发展,文化 首先是作为强势群体统治舆论的工具,而你,想把文化高尚化,按你的品位理想 化,可以,你得有传播文化的权力。 “在社会规则里,权力都是和位置相关的,你要权力就要争取相应的位置, 那些有思想但没有途径表达的人会被排除在竞争之外。这不是你和他的问题,产 生这种现象的根源和人口有关,和经济有关,和权力有关,和社会规则有关,和 你的运气有关,总之,是你所处的大的社会环境造成的,即使你想要改变它,也 要先获得改变的权力,也就是相关位置。就像在计算机上,你不先进入操作系统, 就无法做任何工作。” 吴俊宁哑然。叶婉晴看他无力再辩,便说:“送礼和你做一个好教师没有必 然联系,我知道你心疼钱,可这是咱们的投资,是咱们人生道路上一笔非常重要 的生意。人,不能怕投资,没有勇气投资的人,一辈子只能做打工仔。” 六 这天,叶婉晴和吴俊宁带着简历来到三中。 叶婉晴第一眼看到刘启唐校长,愣了一下,她没想到他这么年轻。 眼前的刘校长三十来岁,衣着考究气宇轩昂,叶婉晴觉得他更像是个成功的 儒商,却绝不像校长。在她的记忆里,全市四所省重点的校长几乎都差不多,严 谨、庄重,却都透着节俭,像她慈爱的老校长,一上课便穿上他那件五十年代的 旧中山装,袖子总是灰扑扑的,那是经常落满粉笔灰拍打后的痕迹。老校长是全 国优秀教师,讲了一辈子课,当了校长之后还要抽空给学校的奥数班上课。眼前 这个校长,身上找不出一点教师的影子,叶婉晴暗想,看来世道真是变了,这就 是所谓的管理和业务划分清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