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意人的“党性”体现在赚钱上
这是于一心家的客厅,书柜里摆了许多各式各样的单只鞋,墙上挂满了五颜六
色的服装,桌子上放着美元,地毯表面堆着列伊。刘畅坐在丈夫的身旁数美钞:
“你怎么知道这些货好卖?”“我也是蒙,货刚发出时,心里七上八下的,没有多
大的把握。为什么货到了这儿以后,不让你和我一起跑销路呢,让你在家等着,我
怕你上火!眼下没大急了,剩下的六个货柜,尽管还没有找到下家,可是我的心已
经踏实了!”“六个柜都不要了,咱们也算是发了大财!”“这才到哪呀,差远了!
只能算是刚起步,用不着如此兴奋!”“我早就说你野心大。要是依着我,有了这
些钱,回国算了,还不够花吗?”“这才是‘万里长征’往前挪动了一小步。你别
忘了,这个机会我等待了三年,它终于来了,和我‘拥抱’了!”
“要不是有赵男这档子事,你哪有戏?”“话是这么说,可是你必须‘时刻准
备着’,等待的过程最累。机会真的来了,弄不好稍纵即逝,与你失之交臂。这次
没抓住,也许就不会再有下次了,天上哪能天天掉馅饼呀!一次落到你的面前,还
不算够幸运的吗?”“这倒是。要让我拿钱回国,一次发这么多的货,还真不知道
该进什么好!我来罗马尼亚的时间也不短了,真没搞清他们需要什么!”“这就是
我刚才说的没准备好。有好多人都和你一样,由于自身的原因,错过了转折人生的
大好时机。其实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发什么,因为你天天卖货!”
“别说你胖你就喘,看见御座就想坐!”“剩下的六个柜,别看现在没人要,
等我把它们提出来,瞧好吧!也许还能赚大钱呢!”“你下一步怎么办?还发这些
货?”“不了。我的货上市后,大家看好卖,信不信由你,马上就会有一个‘连’
的人‘追’这些货。等我回去再把同样的‘东西’运过来,准积压。罗马尼亚的市
场就这么大,一个蛋糕大家分,要想赚到更多的钱你就必须得走在别人的前面,想
尽各种办法做出新的蛋糕。”“那你说,这些钱再怎么利用?”“我早想好了……”
听到敲门声,于一心用眼睛示意赶快藏钱。两人迅速把美元、列伊放入一个大
书包里。刘畅接过丈夫递过来的手枪,拎起对她来说份量很重的书包进了卫生间。
她把书包往里边一扔,关上厕所的门,然后背着手站在那里,看着丈夫开门。进来
两个越南人,一男一女,看样子是两口子。于一心用罗语招呼来人:“来,来,请
进!”越南男人也用罗语:“你好!”
刘畅一见是这两个人,松了口气,等于一心关好门,自己进里屋去了。待两个
越南人在客厅里坐好,于一心拿出一只童旅游鞋放在桌上:“就是这个!”对方仔
细看着样品。于一心给他俩讲解:“这鞋里面有个小灯泡。孩子穿上它,走路时鞋
跟就会发出亮光,一步一闪非常有趣!”说着,他在桌上用力按童鞋的后部,那小
灯果真亮了,发出红光。两个越南人见后笑了。越南男人问:“多少钱?这一个柜
我都要!”“你先看看质量,共有两种式样,不是一个价!”经过细致对比两种鞋
样后,越南男人用手指了一下于一心刚才做示范的那只童鞋:“就要它。” ……
送走了两个越南人,于一心关上门,半靠在沙发上,见刘畅出来,示意坐在自
己身边,用手摸了一下老婆的脸:“我说什么来着?”
刘畅用手挡了一下:“你够黑的,一双破鞋,赚人家一个多美元,一倒手就成
了二十万元户!”“什么叫做买卖?就是东边的货拉到西边卖,在两边不知道真实
价格的情况下,从中获利。只要中间没有欺骗行为,那就是生意人的正当收入,就
不能算是渔利。你净看贼吃,没看贼挨打了!这二十箱货要是赔了呢?您别忘了,
五十多万美元的货款中可没有咱们一分钱呀!”“多少?不是三十万吗?”“阎理、
赵男两笔钱加起来是三十万。你有了三十万,国内发货单位就敢给你赊货。三十万
赊二十万,太正常了吧。咱们这次是成功了,进的货卖了,钱赚到手了。要是砸了
呢?五十万就是把本人磨成面粉也还不上呀!那我还不得上吊?咱们担风险的大小
和获利润的多少成正比。”
刘畅心事重重,这是不是就是所谓生意人的“毒和狠”呀。于一心见她面无喜
色:“你怎么不高兴呀?”“没有,我是想,你胆子够大的。现在才明白为什么你
生意上的事不和我说的原因了!”“对了,我一个人着急还不够!再搭上你,整天
担惊受怕,犯得上吗!”“现在想起来,真有些后怕。另外,咱们屋里放这么多钱,
要是有人起坏心……”
“这就叫一则以喜,一则以惧。喜就不说了,惧也没什么可惧的!反正我不怕,
有神枪手保护,我怕谁?”“真有坏人来,我也不敢打他们呀!”“你别打死他们,
擦着脑袋左边一枪、右边一枪,主要是吓唬他们!”“到时候我手就发抖了!”
“抖也比我准!你是保卫‘可敬’的丈夫,属于正当防卫,有什么可怕的?比参加
射击比赛容易多了,目标又近、又大,再加上还有我为你坐镇。”“话是这么说,
到时候,就不是那么一回子事了。刚才说了一半,你下一步……”
“咱们一会先把钱放到车的后备箱里,那里最安全,别撂家!”“车丢了呢?”
“你放心,没人偷咱那辆破车!现在咱俩当务之急是找库房,别忘了还有五个货柜
没处去呢!”“幸亏卖了十五个,要不然得急死!”“‘活’干到这会儿,才算听
到了‘解放军攻城前的炮声’。我们哪是在做生意呀,这不就是在‘印钱’吗!五
箱货算得了什么!没地方放,不行就都扔了!”“你又来劲了,不是我挣工资养活
你的时候了。下一步……”
“下一步,下一步!瞧你这个问劲的。生怕我再瞒你什么,先想办法把钱返回
国内……”“你打算还去匈牙利?”“什么招不能老使,一次就够,用多了肯定要
坏事。再说,我们汇款,一百美元就是一百美元。为什么不给它乘个系数,变成二
百、三百!剩下的五箱货提出来后,咱俩‘兵分两路’,你慢慢批着这几个柜,我
倒腾点罗马尼亚的货。这次回去,我发现国内装修挺热,有一种装饰用的木材,北
京卖二万多一立方。在罗马尼亚我见过这种东西,也问过价,五百美元一立米,加
上运费、税,到北京大约五百七十美元,合人民币四千五。我准备从罗马尼亚出口
一千立米这种木头到国内……”“你又想冒险?”
“如果说上次我有五成的把握,这次就有八成。目前还没有听说罗马尼亚的中
国人有谁在打‘木头’的主意。在他们睡醒之前,我必须先声夺人,尽快‘出手’!”
“你赚多少钱才满足?钱挣多了,你不会变吧?”“不知道。反正一个生意人成功
的标志,就是不知道自己有多少钱。走,藏钱、看库去!”……
下午两点钟左右,于一心和刘畅走进某国营商场大库房旁边的一间办公室里。
房间很大,摆了四张写字桌。三个妇女坐在那里聊天、喝咖啡,其中一个人说得正
带劲,见他俩进来了便问:“你们找谁?”于一心用罗语:“我想见一下你们的领
导?”“一会就回来,你们坐这儿等一下吧!”
于一心、刘畅坐在办公桌旁的两把木椅子上。屋里的人继续聊她们的,说说笑
笑,好不热闹。听见刘畅打了两个喷嚏,一个工作人员马上说:“仨那答地!”
(罗语的意思:身体好!)“谢谢!”
罗马尼亚人有一个习惯,无论谁打了喷嚏,他旁边的人,认不认识都会说一句
“仨那答地”,然后打喷嚏的人再说声谢谢。
于一心看了一眼办公室里的这几个人,对刘畅耳语道:“你看他们这儿和咱们
二十年前一样,吃着社会主义‘香喷喷’的大锅饭,人浮于事!”“他们这么个干
法,不赔钱反倒不正常了!”“可不是,眼下没钱发工资了,就该出租库房了。你
说他们这里的条件多好,就愣不赚钱?听着都新鲜!看来果真是马克思主义的普遍
真理放之四海而皆准,这里也不例外。我为什么看中这个地方了,首先是安全,大
库门一锁,谁也进不来,另外房租收的又是列伊。我呀,一签就签它两年,现在看
是贵点,别急,两年后你再看值不值。此处就一点不好,我担心出货不方便,这里
的人都是爷,别到时候三天两头的休假,那麻烦就大了。”
进来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他可能就是这里的头了。屋里的那三个人,该
说说、该聊聊,似乎并没有把进来的人当回事。也许工作时间聊天,对她们来说或
许就算不了什么。来人主动与于一心握手:“你是那个要租库的中国人吧?”于一
心站起身,握了握对方的手:“对!”“你们怎么会找到这儿来了?”“我们见这
里的房子空着,就问你们的门卫租不租,听他说租,就进来了。”
“胖头”坐在那里翘起二郎腿。悬空的那条腿,不时地还摆来摆去。“我哥哥
有一个男孩,在中国学习过,回来后没有工作。你看有没有中国朋友需要用人,帮
我介绍过去!”“你这样,明天上午 10 点半,让他到我店里来一下。我先见一面,
要是看着好,我都可以用!”“他非常的好,很能干!”“胖头”说完,开始谈
“公事”。 ……
午夜时分,于一心把车停好,回头对从后门下车的妻子说:“把那包放下吧,
我来拿。你去开门,先弄点吃的!”刘畅站在那里没动,等着于一心锁好车,挽着
他的胳膊进了楼门。楼道里没有灯,黑乎乎的。他们住的楼房共有五层,这种格局
的房子在布加勒斯特很少见。一般的居民楼都有十几层高,装有电梯,外观有点类
似北京的“板式”楼。于一心的家住在三层,两人拖着疲惫的双腿,往上走,来到
自己的家门口。刘畅掏出钥匙开门,感觉有点不大对劲:“嗯?”
撞锁已经没有了,木门上留下了一个大洞。刘畅不由得慌张起来:“怎么回事,
锁哪去了?”于一心用手轻轻一推,门开了。“家里来贼了呗!”两人急忙进屋,
打开灯。好家伙!家里被翻得乱七八糟。柜子里的衣服被扔了出来,抽屉里的东西
被倒在桌子上,床上的床垫拽到了地上,椅子、凳子没有一个是站立着的,被子、
褥子、枕巾、枕头、床单、床罩被甩了一地,房东的鸭绒被上还踩了两个大脚印。
刘畅看了一眼丈夫:“报案吧?”“别犯傻了,报什么案!”“那怎么办?”
于一心像往常一样,接过妻子脱下的外衣,挂在了门后的衣帽钩上。笑了一下
:“怎么办?没办法,做饭吧!先吃饱了再说。我呢,先用木杠把门顶上。还是我
有先见之明吧!不但银子没给‘鬼子’留下,连被撬后需要用的顶门杠,我都事先
准备好了!”“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没正形,我都快气死了!”“咱们俩没有损
失什么呀!气从何来?”“去你的,我不和你说!”“不就是收拾收拾吗?”
于一心说完,用那根“门杠”顶住了门。拥着老婆一起进了厨房:“做饭,做
饭!我先给你炸一个美国春卷!”说完,他从冰箱的冷冻室里,拿出一个用塑料袋
裹好的小包。刘畅不解地问:“这是什么?”“春卷呀!”“别逗了!”于一心压
低声音:“这里是三万美元!”说完,他学起“红灯记”里鸠山的腔调:“一个共
产党员藏的东西,就是一万个‘洋偷’也找不到呀!”“你怎么知道这里安全?”
“我是谁?就知道贼不会想到这,尼泊尔语中的冰箱和保险柜是同一个单词!”
“快做饭吧!”
于一心忙活起来,开火、烧水、洗菜、煮面条。她站在旁边看,没有插手。于
一心问:“您是吃什么面?”“就跟你能做出几种似的!”“怎么不能?葱头鸡蛋
面,面鸡蛋葱头这就两种了!”“我看,你怎么就跟家里什么事也没发生似的!”
“咱俩如今已经跨入有钱人的阶层。人有了钱,难就该来了。今天这是刚刚开了个
头,往后‘乱子’多着呢。才遇到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就不做饭了?要是我死了,
你还不活了?”“别说不吉利的话,要知道这样,咱还不如在国内过安稳的日子呢!”
“看看,话都让你说了。刚结婚的时候,家里没钱,你抱怨我没本事!挣不了
大钱,嫁给谁都比我强。还说,追你的人有一个军,最后挑花了眼,找了个三等兵。
刚下海那几年,我又不怎么顺,没挣到银子,还赔钱。你又说了,得!这回连工资
也没有了,还得靠老婆养活。如今咱有钱了,你还不满意。来来来,你坐稳了,好
好想想,到底让我怎么样做?您老人家才能满意,对丈夫道声‘谢谢’!”“得,
我说不过你!实在不行,你一个人在这儿吧!我和孩子在国内生活。”“别介,那
可不行。到时你又该坐立不安了,担心哪个‘小女子’会把你的心上人给抢跑了!
另外,我现在也急需神枪手的保护呀!”“去,去!你去拾掇屋子吧!我来做饭,
不想听你教训我!”嘴上虽这么说,实际上,她听了于一心的这番话,感到愉快,
心里美滋滋的。
于一心进屋去了。他哼起了京剧《红灯记》中《我家的表叔数不清》的唱腔,
填上自己的词,学着李铁梅的声音,边唱边收拾屋子:“他家的龟孙数不清,偷窃
成性撬家门,笑的是笑的是‘春卷’也不去认,他还与傻瓜是近亲,龟孙和龟儿进
屋真丢人,‘春卷’的味道他不能猜出半分,他们和白痴没两样,长有一颗猪狗的
心。”唱完了又大喊一声:“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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