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节:深院大宅(29) 那一年,我也熬过了极其难耐的夏天。饥饿、抑郁、倦怠,一句话,我憎恶 这不如野兽的生活,怀念着在故乡的客栈当佣人的时节,艰难地度过了每一天。 我总想离家出走。我老是做慌慌张张吃东西的梦,或是像吉秀的幼儿期一样骨瘦 如柴,以致干枯而死的梦。走在大街上,看上去满世界皆是黄色。我宛如没有骨 头的章鱼,夹着报纸游荡在黄色的大街上。但是,在白天出奇地漫长的那整个夏 天,我一直没有离开家,不曾出现因为虚脱而倒在大街上的不祥之事,勉强活了 下来。当时,我甚至渴望干脆晕倒在大街上,某个没有孩子的富有的老太太可怜 我,把我带到自己家里,当成她家的仆人来指使。只要一天能吃饱三顿饭,我似 乎就别无他求了。 说到了晕倒,青萝卜似的细高挑吉中,那一年夏天动不动就摔跟头。他没有 朋友,不会出去玩耍,跟小老头似的,总是面无表情,而且默默无语。在屋里时, 他给做针线活的妈妈打下手;坐在地板廊时,不知道有什么深刻的思考,呆望着 天空打发时间。虽然考卷常常得满分,但是从来不知道奔跑的他,动不动就摇晃 着腿摔倒,摔得磕破膝盖。“再怎么中午饿了肚子你小子是橡胶腿吗,站都站不 稳。”尽管妈妈叱责,他只是胆怯地眨巴瞪得圆圆的眼睛,没有回话。仙礼姐姐 很精,仿佛是要弥补饥饿似的,一心扑在学习上。姐姐的理想是上师范学校,毕 业后到桃花盛开的乡村当小学老师。“我想在平和的村庄教孩子们读书,弹着风 琴生活。”她经常说。战争爆发那一年,姐姐读小学五年级,也许是因为在多梦 的季节经历了残酷的战争惨相,她尤其喜欢说“和平的家庭”、“和平的时间”、 “鸽子是和平的象征”等等关于和平之类的话。 在熬过那个夏季期间,我所做的一个不良行为,在其后的漫长岁月里,一直 以羞愧的记忆留在我内心中,只要浮想起那个回忆,我至今都因为痛苦和怜悯而 脸上发烫。 有一天,晚饭吃了一碗大麦粥,我还是饥饿难耐,夜里偷偷溜进了上房的厨 房。此前,我已经事先观察好了保姆安氏把剩下的饭放在厨房的什么地方。我蹑 手蹑脚地从炕上起来,穿着短裤走到大院。不知几点了,四周一片寂静,我先去 了厕所。吃得少,没什么可排泄的干货,我装作大便,蹲在厕所里观察上房的动 静。上房的每个房间都关着灯。我像一只狸猫,走近上房的厨房,轻轻打开厨房 门。安氏用的厨房的后房一片漆黑。我走进厨房,摸索架子上面。我摸到了笸箩。 安氏担心剩下的饭夜里变馊,经常不盖盖儿,用笸箩盖在上面。黄铜碗里剩有半 碗米饭。我用手抓出一把饭,慌慌张张地吃起干饭来。那天,我就那么吃光了半 碗饭,然后回屋睡了。第二天早晨,我生火时,上房的安氏在厨房里叨咕,老鼠 顶开盖子偷走了饭。我因为慌急地跑出厨房,没有盖好笸箩,但是我故作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