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节:深院大宅(41) 从北风凛冽的寒冷时节开始,不光是我们家,租房住的每一家都买来劈柴堆 起来,在地板廊下面的灶台口烧火做饭。在整个五十年代,我家只有在气温降到 零度以下,开始结冰了才生火。即便是冬天,只要天气暖和,顶多是做两顿饭时 通过灶膛热一热炕。 那一年,直到十月中旬,我家都是用火炉做的饭。天气渐冷,进入凌晨能看 到薄冰的晚秋之后,妈妈才在去市场回来的路上买来劈柴。妈妈买劈柴,从来没 有用背架买来几捆的时候,每次都是买一捆顶在头上拿回家。那个用十根不及年 轻人胳膊粗的小木柴捆成一捆的柴火,烧四天饭都不够用。 “因为战争,受够了饥饿,挨饿真的没法活呀。一饿肚子,人就瘫软下来, 没法干活了。只要肚子饱,就能战胜寒冷,即便袭来再强的严冬酷寒,只要有屋 顶和能挡风的四面墙壁,就不会冻死。” 正如妈妈说的,每到新粮下来时,粮食价格稳定了,妈妈就一次性地花一笔 钱买来几斗大麦和大米,有时甚至成草袋子买回来。但是,劈柴从来都是随时应 付,烧火时买来用。 那是阳光明媚微风习习的上午,我趴在地板廊上晒着暖阳,用姐姐过去用过 的中学一年级英语教材学习单词。房东老太太在大院里用耙子翻动晾晒在草席上 的做泡菜用的辣椒。顺花姐可能就那一天没有要洗的衣服,没有去防川,坐在地 板廊上缝补磨破的旧军服袖口。 “我家孙子们也都长大了,所以要用一间下房。在下房腌泡菜之前,有一家 应该腾出一间房的……” 老太太自言自语似的流露了一句,却故意让下房里所有的人都能听到。 “奶奶您说什么?您是说下房要腾出一间房吗?” 顺花姐停下手里的活,瞪圆了眼睛。 “是呀。孙子们学习的房不够用,我们想用一间下房。” “奶奶,您说的是真的吗?” 京畿嫂似乎在屋里听到了房东老太太的话,站到了地板廊上。 “难道我是啰里啰嗦净说废话的老太太吗?” “要说就该早点说呀。冬天都到了,现在去哪儿呀?虽说我不大清楚,可是 下房的四户人家,没有一家能轻巧地打起行李搬家的。” 京畿嫂放了一串屁,然后拿起放在门框上的抽剩了半截的烟点燃了。屋里缝 纫机转动的声响突然停了。妈妈正在望着院子里的房东老太太。妈妈似乎听到了 老太太说的话,表情阴沉。 “孩子他爸早就有了吩咐,可是不好开口,一拖再拖,推迟到了现在。我们 明知道下房各家处境都很难,也不好刻薄地指着哪家说到哪月哪天腾出房来…… 京畿家的你也看到了,我们家不是有四个孙子孙女吗?二孙子总是追着要自己单 独用的一间房,没办法,现在想给他弄一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