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节:深院大宅(46) 那一夜,妈妈久久未能入睡,连连叹息:在这寒冬里被赶走咋办?没有一间 属于自己的房,是这样悲哀呀。 “明天无论如何也要和姐姐商量一下。让姐姐找女主人,哀求她无论如何让 咱们继续住下来,看来只能如此了。” 妈妈的自言自语模模糊糊地钻进了沉入睡梦中的我的耳朵里。 白昼一天天明显地缩短了,日头在达城公园西侧落下后,我才能送完一天的 报纸。我结束了一天的活儿,安慰着饥肠辘辘的肚子回到家里时,已经变了天色, 暮霭落了下来。那是平壤嫂和妈妈谈论腾房子问题之后的第四天。 我送完报纸回到家,看到一个壮汉正依着我家旁边的墙,横竖摞原木。妈妈 和姐姐帮忙把卸在大院里的原木递给壮汉。 “大嫂,干脆明天就把木柴劈了吧。便宜一百元,四百元我就给你劈完这些 木柴。” 戴着狗皮帽的壮汉说,把原木摞得跟个头一样高了。 “我不说了吗,我们家也有能劈木柴的儿子。四百元,够买我们全家吃两天 的粮食了。” “那就是要劈柴的小子吗?筷子似的孩子?” 壮汉望着站在搬原木的姐姐旁边的我,咧嘴笑了。 “我说不用劈了。你这个人也真是,话太多了。现在干完了,您就请回吧。 钱已经给了刚才卸货的那个人。” “那个孩子劈柴,半数木柴会变成木屑的,损失会很大……为了省下四百元, 可能会损失一千元。如果劈柴时再伤着点,说不定在医院花的钱比买原木钱还多 呢。” 壮汉歪着头望着我说。 “别啰嗦废话了,干完了活马上走吧。” 壮汉摞好了木柴,微微抬了抬狗皮帽子,“祝你度过一个暖和的冬天”,他 说完朝中门走去。肩上背着装了斧头和凿子的袋子。也许是傍晚的缘故吧,他的 背影看上去很是凄凉。 蜂窝煤尚未普及之前,每到那个时节,过了中秋,冷风开始刮起后,在城市 的街头巷尾很容易碰上烟囱清洁工或劈木柴的人。 烟囱清洁工们在粗铁丝或者劈成细长条的竹子一头捆上刷子,然后卷成圈扛 在肩上四处游走。“打扫烟囱喽。”他们拉长声音吆喝,那副模样简直就是从烟 囱里出来的黑人。他们不仅脸和狗皮帽子上沾了烟子,衣服上也到处是烟子,当 他们从胡同迎面走来时,人们因为怕沾上烟子纷纷让开路。烧木柴,炕洞常常被 堵塞,炕烧不热,因此需要疏通炕道。疏通堵塞的炕道和烟囱需要一定的技术和 工具,所以烟囱清洁工也是响当当的职业。 碰上烟囱清洁工倒也无所谓,不过,和劈木柴的人相遇就不同了。一开始, 我有一阵儿送报时,一碰到他们就变得胆小如鼠。一般来说,他们都是袋子里装 着斧头和凿子四处游荡。有的人跟黑帮似的穿着宽松的军服,两边口袋里插着凿 子,肩上随便扛着锋利的斧头。他们胡子拉碴,一脸凶相,用饿了几天似的呆傻 的目光挨家挨户窥视大院,每当他们经过时,扛在肩上的斧头看上去很像凶器, 容易让人产生强盗的错觉。“小子,把那些报纸都放那儿,脱光衣服后滚蛋。” 每当在僻静的胡同里碰上他们,仿佛他们会叫喊着举起斧头似的,我甚至感到惶 恐不安。“劈——柴喽”,他们竭尽全力拉开长调吆喝时,我甚至听不明白他们 在叫喊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