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节:我没打算放你走(4) 虽然距离那一场兄妹间擦枪走火的意外没多久,但历经了那么多事后,她反 而想不起那些尴尬了,心里头惦念着的全是些单纯至极的事,譬如四哥会不会担 心她?又譬如四哥会不会知道她又偷偷去过赌坊了?会不会因为她任性离家,也 像爹一样不愿再管她死活了? 这是仅剩的亲情温暖,她不想失去。为了握住,她甚至已经想好了——倘若 四哥想要看她笑,她就一直笑;想要她哭,她就一直哭;就算是想要她终身不嫁, 天天待在别院里写“姚寅”二字,她也能强迫自己应允。反正不管嫁给谁,对方 也定不会像曾经的四哥那样不求回报地待她。 嗯,就是这样,那种感情就跟传闻说的“父爱如山”一样,任谁都取代不了。 然而当她把所有情绪调整到最佳状态,诚惶诚恐地推开厅堂大门后,却愣住 了。她眨着眼,木讷地攫取眼前的画面,确认真的只有苏步钦在。和他对视了许 久后,她才回过味来,“我四哥呢?” “走了。”他回得很是简洁。 “走了?!”姚荡难掩惊愕,夸张地重复道,气势汹汹地冲到苏步钦跟前, 攥紧他的衣领责问,“他不是来接我的吗?怎么可能就这样走了?你是不是骗他 说我不在钦云府?!” “姚姑娘,我说过我不会撒谎。”相较于姚荡的激动,苏步钦意兴阑珊地挥 开她的手。她就在眼前,谁也没能把她带走,可他却无法真心挤出笑容,“四爷 让我转交给你的信。” 姚荡安静了下来,垂眸,略显狐疑地顺着苏步钦的视线看向一旁的桌案。 与其说那是一封信,不如说只是匆忙下留下的字条,一张再简单不过的宣纸, 纸上混乱的褶皱是被人在掌心揉捏过的痕迹。她困惑地指着那张纸,看着苏步钦, 见他点头,才撇了撇嘴好奇地拿起来端详。 是四哥的笔迹没错,但绝不是他说话时一贯的口吻。 字里行间仿佛都透着股冷漠。他说有急事这两天要出远门,有什么就和八皇 子说?他说苏步钦毕竟是八皇子,姚家得罪不起,要她安心待在钦云府把八皇子 的脾胃照顾好?他说救了皇子一命是立功,爹会松口让她回家?还他娘的今天的 分离是为了明天更好地相聚! “放他的屁!!”不能怪姚荡粗蛮,完全是因为这封活像打发不懂事孩子的 信,实在很难让她平心静气地对待。 要出远门没关系,她不是第一次面对没有四哥的生活,有自保的能力,他犯 得着全然不顾她意愿地就把她寄存在钦云府吗?好歹她是个有血有肉有思想的人, 不是包袱! 要她照顾苏步钦也没关系,在听完旦旦的叙述后,她也不可能坐视不理。可 为什么要把她形容得好像一件替姚家谋取福利的工具?照顾苏步钦只是为了立功? 去他的!姚府,呵……以为那地方她还会心心念念着要回去? 如若不是这割不断的血脉,她早就恨不得彻底脱离姚家。 “他没有留其他话吗?”在经过了一番无奈纠结后,姚荡仍是无法相信这会 是四哥做出的决定。 “没有。”苏步钦回得草率,那双灼灼双眸紧凝着她。这对兄妹之间的牵扯 会不会也太深了,深得远不像单纯的血脉相连。他可以理解姚荡迫切想抓住这唯 一依赖的情愫,但很难理解在她面前任何人任何事只要和姚寅并论后,立刻会相 形见绌。 又如果当真那么在乎,以她识相又懂得卖乖的个性,那晚怎么会一个人狼狈 地跑来赌坊?猛然间,他骤然想起那天她从昏迷中醒来后的那句梦呓——四哥! 你吃了我吧!被你吃总比没命好! 吃?这词让他心上一紧,顺势挑起眉梢,“姚姑娘,你和四爷……” “我让旦旦扶你回房,你身子那么弱,就乖乖躺着,别乱走动了,四哥说了 要我好好照顾你。我去给你做晚膳,我手脚慢,要做好几个时辰才能折腾出来。” 他想问什么,姚荡隐约有些猜到,可她不想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她不是能言 巧辩的人,扯开话题的技巧也很拙劣,最后这生硬话语就不自觉地从唇里迸出, 生生打断了他的话。 怕这又笨又死脑筋的男人看不懂脸色,她说完就匆忙将信收好,几乎是逃出 了厅堂。 望着那道背影,他紧抿着唇,没有再多话,也没有阻拦。并非是因为笃信这 些天她跑不掉,而是……她的照顾,只是因为姚寅的嘱托,他还有什么话可说? 在她看来,他就该好好配合躺在床上哪也不去,别添麻烦了? 至于她和她四哥之间的事,显然,他是没资格去过问的。 兴许是因为八皇子的病情已有起色,上头也不再像以前那样三缄其口,反而 大张旗鼓,闹得满城风雨。人人都知道,皇上为了八皇子的病不惜重金网罗了玄 国所有名医和名厨,最终传闻姚家十三荡竟能煮得一手好菜,把八皇子的脾胃哄 服帖了,姚家自然也乘势哄得皇上龙颜大悦。 然而,生活在皇城里、打滚在朝野纷争中的人都知道,传言只能听一半。如 何证实?眼见为实。 于是乎,无数达官显贵打着探病旗号频频出现,都快要把钦云府的门槛踏平 了。 钦云府的人丁兴旺,只让他更觉得屋子里的冷清。望着桌上那一摞旦旦送来 的礼单,喜庆的红色看久了有些刺眼,他仍是没移开目光。没有人过问,他是如 何紧闭双唇、双眼换来这一切的;也没有人记得他当初为什么要走,而后又为什 么能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