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节:暗访纪实:中国古玩市场整体违法!(17) 我不敢贸然相称。“我的爱人计莉莉(化名),学艺术的,北大硕士生,也 是一个文学爱好者!”感谢丁先生及时介绍,避免了我掉进一个非常老套的思维 陷阱,问出“这是你女儿吗?”之类的蠢话。久别的朋友见面,似有叙不完的旧, 我们聊累了喝酒,喝够了接着聊,一直折腾到半夜丁先生还未尽兴,让我留宿他 家,躺下来接着聊。他的故事很离奇但绝不八卦。“你知道的,自从那本《本草 纲目》手稿的事被人坑了一把后,我在深圳混不下去了,就跟前妻去了她的东北 老家,在一家小报当了两年编辑。那期间我认识了一个倒书画的古董商,帮我走 了两幅早年收藏的字画,整了20来万块钱,在沈阳买了套小窝,日子稍稍有点起 色。“有一次,我前妻跟那个古董商说起那部《本草纲目》手稿的事,古董商来 我们家看了过后,问我:‘这部手稿你想不想卖?’我说:‘别再惹那事儿了, 人家都已经去北京拿了专家的鉴定证明说是赝品。’ 他说:‘他找专家你就不会找专家呀?北京城里专家一大把!他开假的,你 就找人开真的呀!’要说起来呀,人家还真是我的福星!他给我介绍了几位熟悉 的北京鉴定专家,让我去北京找他们。“到了北京,我在朋友提供的名单中挑出 一位名望最高的鉴定专家。专家仔细看了《本草纲目》手稿后,斩钉截铁地说: ‘真品!这部手稿尽管是残件,还是极为难得的国宝级珍品,价值不菲呀!’我 花了8000块钱开了一张鉴定证书,回到沈阳。“那位古董商朋友似乎早就知道结 果,他对我说:‘这部手稿你别急于脱手,可以先把你手里其他的字画卖掉!’ “后来的一切都由朋友替我安排。先是举行了一次小规模的新闻发布会,宣 布我收藏的《本草纲目》手稿经国家权威专家鉴定为国宝级珍品,然后帮我编了 一个伤感离奇的故事:我的一位堂姐在文化大革命期间下放到湖北蕲春李时珍的 老家,住在当地一位赤脚医生家里,两人日久生情成为了恋人。那位赤脚医生是 药圣李时珍的后代,家庭出身不好,我的伯父伯母坚决不同意这门亲事。后来, 那位赤脚医生因为误诊了大队党支部书记的病情,导致那人病重去世。当时农村 天天都在抓阶级斗争,那位赤脚医生的医疗事故被上纲上线为实施阶级报复,故 意害死共产党干部……赤脚医生经不住严刑逼供,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 跳崖自尽,临死前,将他祖上代代相传下来的《本草纲目》手稿偷偷塞进我堂姐 的房间里。不出半年,堂姐的父母亲在一次车祸中双双身亡。 接二连三失去恋人和亲人的堂姐积郁成疾,患上肺癌,拖了几年后也相继离 世,这部手稿理所当然地交给她唯一的叔父—我的父亲保管……“不出几天,这 个由我和古董商合作编造的故事在几家媒体同时爆料,接着又引来了更多的媒体 跟风,很快我便成为一位收藏界的新闻人物,不停地接受媒体采访。先是讲述那 个悲情故事,后来又借助达尔文对《本草纲目》的高度评价,大讲这本书在医学、 古代地质学和现代美容学等方面的价值。再往后,我还经常受邀参加各种收藏界 的研讨会,为各种鉴宝节目当客座专家。媒体介绍我时,前面往往冠以‘著名收 藏家、鉴赏家’。虽然此时我仍然没把握那部给我带来荣誉和财富的《本草纲目》 手稿到底是真是假,但它却已经毫无疑问地被炒作成为孤本国宝图书。“其实你 知道,我不是一个爱撒谎的人,可事已至此,那会儿摆在我面前只有两条路:要 么就公开承认此前的故事是谎言、‘纯系虚构’;要么就只有咬着牙死硬撑着继 续蹦跶,将谎言进行到底。在面子和利益的驱使下,我心情复杂地选择了后者。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更加匪夷所思。半年后,在那位古董商的运作下,我收藏的 书画几乎悉数卖出。 除此之外,他还以我的名义,通过拍卖会的形式以百万元的高价拍得他运作 的几幅清代名人书画高仿品,那些书画的实际价格不到假成交价的1%。一年过后, 仍然以我的名义将那几幅书画送交拍卖公司复拍,开拍前媒体以通稿的方式报道 :‘……据知情者透露,这两幅清代名画的卖主,正是国内唯一拥有李时珍《本 草纲目》手稿的那位大收藏家……’拍品成交后,我和古董商对半分成。“就这 样,短短几年,我积累了近千万钱财。 好笑的是,尽管我所有的新旧收藏不断卖出,但那部让我奠定收藏界地位的 ‘国宝’《本草纲目》却一直锁在保险柜里,远离人们的视线。我们当年编造的 煽情故事,不断被圈内人再创作、再更新,演绎出多种版本的传奇。我和我的合 伙人都知道,这部‘国宝’不能出手,因为一旦它被别人天价买走,真伪之辩又 将成为舆论焦点,后果谁也无法预料。“那些年我就像生活在一个类似于电影 《百万英镑》的故事里—那个美国流浪汉因为怀揣一张别人打赌暂时借给他的百 万英镑支票,免费过着奢侈豪华的生活—那部《本草纲目》手稿没人敢卖、没人 敢买,没人说真、也没人说假……2004年,由于我与前妻之间的感情裂隙越来越 大,加上我对那种极度不正常的生活积累了越来越多的焦虑与恐惧,最后下决心 离开了沈阳,只身来到北京……”那一夜不知道丁先生还讲了些什么,我后来熬 不住困睡着了。关于来北京后的那一段生活,丁先生一直拖到办完出国手续后才 向我宣泄。“与第一个妻子离婚后,沈阳的朋友鼓动我在北京注册了一家拍卖公 司。其实我到北京的初衷多半是为了逃避原有的生活环境和生存方式,没想到拍 卖公司一开张,在赚钱效应的推动下一切都自然而然地接轨了:假拍、拍假、洗 钱、逃税、做局……不可抗拒的资本游戏潜规则像附着在灵魂里的强力胶,只要 你在那个大环境下数钱,就不怕你不中招。 “到北京后的第一单生意开局就很诡异。一位原来我就非常敬慕的书画鉴赏 家向我推荐一批书画作品,说是他一位朋友的藏品,想要搞一次专场拍卖。我看 过那些东西后,觉得几乎全部是赝品,便告诉他不能承接这单生意。可是那位专 家却明确无误地说:‘您以为就您能看出这里面有很多赝品?我们都知道!您看 看哪一家拍卖公司敢拍着胸脯说自己上拍的都是真品?真要那样,《拍卖法》的 免责条款就不管用了!放心吧,我保证:第一,这些东西无论真假都会有人买。 不看僧面看佛面,不冲作品冲卖主掏钱,明白吗?第二,给你的图录费、交易费 用一分都不会少,你往后开展业务麻烦事多着呢,还得有人在上面罩着,知道吗? 我还给您撂句话在这儿,这样的活儿我摊派给谁谁都愿意干,因为看你是新来的, 在北京还没站稳脚跟,需要交朋友,我才把这活儿介绍给你!’“过后我去拜访 过那位收藏家,是个有身份的人,他的藏品基本上是收受的礼品。这位领导后来 帮了我不少忙,公司的拍卖资质升级、疏通各家管理部门的关系,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