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节:深度报道:“特殊商品”身后的利益集团(14) 寂寞少女的心头有了浪漫的诗人,浪漫诗人的灵魂有了伴侣。可是一切就像 电影突然中断了放映,几个月后,诗人的灵魂伴侣却抛下他回国,没有给徐志摩 留下任何解释。 徐志摩的爱,像不断跳荡着向前的小溪,欢快热烈,无遮无掩,这正像他; 而林徽因的感情却像伦敦永恒的轻雾,轻轻晕出迷蒙的暧昧,这也像她。今天, 我们将这段感情从记忆的旧书箱中翻出,也只能看着点模糊的光影。我们用想象 描摹着光影,再无法还原当年的影像。但无论如何,“林徽因”三个字,如康桥 上升起的轻雾永远缭绕着徐志摩,从不来曾从徐志摩的生命中消散去。 (二)康桥的名士们 在著名汉学家魏雷(ArthurWaley )眼中,徐志摩在英国的经历,是一场充 满了东方色彩的寻师问道。徐志摩怀着顶礼朝圣的心情要来跟从罗素,为此他甚 至连哥伦比亚大学的博士学位都不珍惜,漂洋过海到了英国。可罗素那时已经离 开剑桥大学,无奈之下,徐志摩进了伦敦政治经济学院。后来,他转到了康桥。 在康桥,他进行了一场心灵革命。他先是下定了决心与幼仪离婚,这决心一 下,灵魂便得到了释放。而他生活中的忧郁,似乎也在幼仪离开沙士顿后被带走。 于是,那一年,离了婚后的徐志摩开始了真正的康桥生活,他眼中的一切都变得 韵致非常。 他每天在清晨富丽的温柔中骑着单车上学,又伴着黄昏返家;当黄昏的晚钟 撼动时,他会放眼一片无遮拦的田野中,或斜倚在软草里,等待天边第一颗出现 的星;有时,他也会站在王家学院桥边的榆荫下,眺望妩媚的校友居,瞻仰艳丽 蔷薇映衬下圣克莱亚学院里玲珑的方庭;而康河两岸协调匀称的学院建筑,是他 永远看不厌的风景;他也曾在河边的一处果园里喝茶休憩,等着成熟的果子跳入 他的茶中,看着跳跃的小雀落到他的桌上觅食。 也许,他最喜欢的,是单独一人到康河那儿去,在这份“单独”里寻味着康 河,就像寻味着一位挚友。河流梦一般淌过翠微的草坪,怀抱住了这里所有的灵 性。徐志摩就像当年的拜伦,徘徊于河边,久久不去。这是他向往的自然,是他 爱的“美”。当年康河的水抚慰了拜伦的心,而今它激荡了另一个人的性灵,如 一帖“灵魂的补剂”注入了徐志摩天性敏感而多情的心里。 但是,徐志摩的心灵革命历程中,不仅仅只有柔丽风光与闲适的生活,如果 仅是这样,那便称不上“革命”。康桥生活之所以能让他脱胎换骨般重生,与他 在那里结识的人有关。 还是先从他刚到伦敦时说起。 徐志摩刚到伦敦时,很快便与一众中国旅英学者、留学生们打得火热。林长 民,章士钊,陈西滢等人,都是在他就读伦敦政治经济学院期间结识的。后来, 借着陈西滢的关系,徐志摩认识了著名作家威尔斯(H.G.Wells ),又通过威尔 斯认识了魏雷。威尔士与魏雷都是英国顶顶有名的作家、学者,他们对徐志摩的 印象极好,威尔斯甚至认为,和徐志摩的会见是他一生中最激动人心的事件之一。 这句话,对一个默默无闻的青年学生而言,已是极高的赞誉。 与倾心仰慕的名士相交,还能得到如此荣耀,羡刹多少旁人,可徐志摩却实 觉得“闷”。但如果你能了解,此时的徐志摩已经冲淡了留学之初的野心——做 中国的Hamilton——那就能理解他的“闷”所谓何来。 在美国时,徐志摩也是钟情于政治的人。他在哥伦比亚大学念的政治学系, 也算是政治学科班出生的人。无怪乎当年的他会自动自发加入中国留美学生的爱 国组织“国防会”;也难怪他会写文章,讨论社会主义;当五四爱国运动的热潮 从中国越洋袭来时,他热情高涨。多少年后,吴宓还清楚地记得,那时的徐志摩 又是要打电话到巴黎阻止中国和会代表签字;又是要在美国报纸上登文章,还要 参与中国留美学生会,讨论弹劾某人……忙得十分起劲。就连他自己也说,那时 他对诗的兴味远不如对于相对论或民约论的兴味。 就是这样一个曾经被称为“中国鲍雪微克”的政治青年,到了英国,结识了 众多英国名士后,对文学的兴趣日长。于是,美国的日子在他眼里变成了一笔糊 涂账。伦敦政治经济学院里那些枯燥的政治学课程与古板的教授,也自然变得烦 闷无趣。正当徐志摩开始揣摩,如何换条路走时,他遇到了狄更生。狄更生看出 了徐志摩的烦恼,便介绍他进剑桥大学,做了“特别生”。 进了剑桥,徐志摩的交际愈加广泛。这位风度翩翩的儒雅中国士子,时常身 着长衫与师友们高谈阔论。瑞恰慈(I.A.Richards),欧格敦(C.K.Ogden ), 吴雅各(JamesWood )这样的先锋学者,都是他乐于交往的对像。在这些人中, 欧格敦是邪学会(TheHeretics ’Club)的创立者。这个学会主要研究诗歌创作 与翻译,由于他们总是发表一些与传统思想相异的,所谓“异端邪说”,故而自 称“邪学会”。徐志摩参与其中,与人积极地讨论中国诗学,成为了团体中的活 跃分子。 除了青年学者外,徐志摩的剑桥岁月,还与作家嘉本特(EdwardCarpenter )、 曼殊斐尔(KatharineMansfield)、美术家傅来义(RogerFry)的名字连在一起。 徐志摩跟他们说唐诗,也跟他们说中国诗翻译,他的深厚的文学素养,加上流利 的英文,令他这些文人雅士的中,如鱼入深潭,悠闲自在。当其他中国留学生抱 怨难以融入欧洲生活时,徐志摩似乎是一下子就从中国士子儒雅生活的主流跳进 了欧洲的诗人、艺术家和思想家的行列。这些欧洲文人、学者们通过徐志摩,第 一次真正清晰地看见“文学艺术这些事物在现代中国有教养的人士中的地位。” 而徐志摩也在他们的影响下,真正将自己的兴趣指向了文学。 浪漫主义与理想主义已经在徐志摩的心里扎下了根。他开始奉拜伦为偶像, 总爱把自己视作拜伦式的英雄。尽管在魏雷看来,徐志摩缺乏拜伦式的愤世嫉俗, 但他的确在日后的生活中,彰显了拜伦式的我行我素与倔强叛逆。 或许,徐志摩从来没有想过他会在康桥遇到一场心灵革命。他查过家谱,祖 上无论哪一代,都不曾有人写出过哪怕一行可供人诵读的诗句,但现在他开了家 族先河,成了诗人。这一切都起源于康桥,而来康桥则全为罗素。 作为蜚声国际的哲学家,罗素也一向热衷与讨论政治,并积极参与各种政治 活动。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罗素就积极从事各种反战活动。他先是进行了一系 列和平演讲,接着又撰写反战传单,为此罗素被罚了100 英磅。他不服,拒不付 罚金,于是政府变卖了他在剑桥大学的藏书。不怕,继续发表反战文章,最后终 于被逮捕。正是带着对人类命运的深切同情,罗素对抗着政府和社会舆论的压力, 捍卫真理,绝不屈节。这一切,落进当时还在美国当“中国鲍雪微克”的徐志摩 眼中,引得这位青年学生对他的人格无比景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