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节:2003年(21) 我们三个人先在街上逛了一圈,牛牛买了三杯珍珠奶茶,结果没有珍珠,牛 牛很生气地把奶茶倒在人家柜台上,还顺手操起了门口的垃圾筒扔在柜台里面。 当然啦,结果就是我们没付钱,调脸走人,继续散步。那个卖珍珠奶茶的老女人 一脸戾气,也没敢骂出声来。 大约九点半的样子,牛牛把摩托车推出来,我们绕到城西干道上,准备呼呼 跑两圈。这段路在高速公路没修好前是交通要道,高速公路修好后重新整修了一 下,废弃这其中的一段,变成了环山路,如果不上山,这条路就和外界没什么关 系了。 我身为姐姐,当然要让牛牛带着女朋友先跑一圈,于是我就从牛牛口袋里摸 出根烟来,站在路边上等他绕回来。天色很黑了。有些凉,我把风衣扣好,围巾 也紧紧地绕了两圈环住脖子,还是有冷风从缝隙里钻进来,体贴地从毛孔往身体 里钻。每棵树扑倒在月光下,都像有山那么高大。风嗖嗖地从树叶和草丛间穿过 来,比蛇还要让人发冷。 我想慢慢地抽掉这根烟,保持一点点温度。可是,风却帮我吸了一大半的烟。 最后一口烟时,我突然很想奔跑,尖叫,把寂寞刺破。身体里的声音破空而出, 一改以往轻柔的腔调,尖厉地问,“你不是已经决定了吗?你为什么仍然寂寞? 不甘于生活?” “你开什么玩笑!你很了解我吗?”我愤怒地把烟扔在地上,冲天空喊叫。 烟头一眨眼就被风挟卷着,离开地面,消失在黑暗中。 就在这时候,有两辆摩托车呼呼地飞过来,一辆车后面坐着个妞儿,很漂亮 很清纯的学生面孔,长发拉过直板烫,板儿直,飘浮的时候几乎都像条直线。 两辆车子都停下了,三个人都跟我打招呼,“牛牛姐来啦?” 我笑笑,镇定自若地说,“是啊是啊,带我一段?” 那个车后没人的小子就说,“上车!” 我跨上车,抱住这个陌生小子的腰,小子立刻发动了车,轰轰,腾空而起, 树林和山脉都立刻飞了起来。空气就像馊冷的饭粒,一颗颗砸在脸上。 我尖叫,前头的小子也快活地吼了两声,我们的声音都被风的大嘴吞没了, 我们都不知道对方在叫些什么,只是我抱着他,感觉到浑身的力气都在尖叫中颤 抖而出。我开始出汗,尽管浑身的皮肤冰冷。我抱着那小子腰的双手开始渗出汗 珠来。冰冷之中,我感觉到无限的燥热。 我的眼前突然出现了那张公安局验尸报告上的照片。那个年轻女孩子,面目 肿胀青紫,衣衫不整地躺倒在地板上。她死于自缢,享年二十三岁,跟我同龄。 她的字迹如同这里的树木,挺拔而干净。她的叙述,接近这里的空气,清冷而忧 伤。她的离去,像这里的风,迅速而决绝。 牛牛的车从对面驶过来,强光像两根冰冷的大理石柱一样,迅速倒在我身上, 我身边的水泥地上。 我看见他的女友在他身后站了起来,满面笑容,头发飘浮成一朵乌云。 32 爷爷要住院体检,我送他去,他一路上都在抱怨,抱怨我们不陪他,来看他 的人不够多,我一直赔着笑脸,一路说尽了好话,想,唉,是不是人老了都这么 怕寂寞啊。或者,是因为他当官当久了?当官的人,是不是习惯了挥霍别人的时 间?总觉得别人都应该在他身边陪着,哄着。 从疗养院的大门出来,就被漂亮女生一个电话召去。她说她想租房子,听说 有一套在军区大院的房子,军区大院的环境好,又安静,不过,她怀疑那个已经 住在里面的女人不是想分租,而是当二房东。她叫我陪她去看看再决定。 进门的时候,我看见了警卫,不过警卫没有问我们要证件,也没有要登记, 我们畅通无阻地进了门去,我甚至还回头看了两看,怀疑自己走错了地方。 不需要检查,不需要登记的,能是军区大院吗?太古怪了。但是,的确有四 个士兵守在门口检查进出的行人和车辆,我们也的确这么毫无问题地进门了。我 不可思议地摇了摇头,“真奇怪。” 那套房子很干净,阴凉。设施也不错,两室一厅一卫一厨一个阳台,一个房 间有空调,已经给那个先住进来的年轻女人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