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节:2001-2002年(1) 2001-2002 年 1 1998年的秋天,我考进了司法学校。当然啦,这是因为我成绩不好,其实我 报的是一所名牌大学的犯罪学,毫无意外,当然没有考上。不过被调剂到司法学 校去读大专,我倒是没想到。负责招生的老师跟我一样,很有幽默感。我喜欢。 司法学校在郊区。报到时,我走过学校前面的一片大空地,发现街头竖着一 个大广告牌,大约是市政建设为了表明自己的工作成绩,画了一张建设后的效果 图。 效果图非常之难看,灰蓝色的四幢楼,像四块硬邦邦的铁疙瘩扔在地上,一 点也没有审美价值。据效果图上的介绍说,郊区正在掀起如火如荼的建设新高潮, 以达到国际大都市标准,因此,这片原来的菜地,现在的建筑工地,在两年内, 就会变出四幢面面相觑的楼房,和世界接轨。 楼高了,大约是和卫星接轨。和地球接轨,应该挖地洞才对。我觉得。当然, 我怎么觉得,是世界上最最不重要的事了。 这四座楼,第一座是电子商务中心,第二座是新华书店,第三座则是一个现 代化超市,第四座呢是豪华的百货商场。其实,我们郊区人民不知道什么叫电子 商务。后来,我和同学们总结了一下,大半跟电联系在一起的东西,我们都喜欢, 比如,电话、电视、电台,除了电信。大半和商联系在一起的东西,都让我们讨 厌,比如,商人、商标、商法,除了商场。我们不知道会不会喜欢电子商务这东 西。我们老百姓的要求其实是很简单很功利的,不能用不碰,能用就用,用完了 就扔,没用还来麻烦我们就砸死它。 这是学校的外部环境。内部呢?在学校呆了一个星期之后,我觉得学校还是 不错的。校园很大,光操场就有四个,学生宿舍区、教学区、办公区都有自己的 操场,还有一个操场在山脚下,旁边就是实验楼和单身老师的宿舍楼。而且,不 管是校园里,还是学校的后山上,春天长满了杜鹃花和桃花,别的季节也青绿一 片,很适合谈恋爱。一所学校,只要适合谈恋爱,就应该算是好学校。我个人觉 得。 我很想谈谈恋爱,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终归是要找些事情做。而且,我长得 又不难看,个子挺高,眼睛挺大,头发挺长,背后看是一超级大美女,正面看也 没人会觉得脱离正常人的标准,保证五官端正。 但是,高考前老师和学校看得太紧,我跟男生递了两张条子,都被逼着写了 五次检查。两张条子才三百个字,五份检查有两千字,太不划算了。 于是,我决定把攒下来的美好情感在司法学校挥霍掉。所以开学的一个月内, 每天我都四处溜达,观看师兄、男同学和男老师的风采,连食堂的大师傅都没放 过。 我总结了一下,班上有一个帅哥比较符合我的审美,面目清秀,个子不高, 眼睛狭长,一张内向的脸。法理学老师也很好,肤色偏黑,高大挺拔,眼睛贼亮, 笑容可掬,很可爱。还有一个食堂大师傅的小徒弟,长得也很好看,据说是从哪 个技校刚来的毕业生,个子不高,跟我的帅哥同学属于一个类型的,眼睛不大, 比较清秀,一笑两个小酒窝,可爱得跟小狗似的。 这三个帅哥我略微权衡了一下,觉得我还是喜欢法理学老师。当然啦,他比 我年长,看上去既健康又成熟,说话又那么逗乐。第一堂课时,他皱着眉头翻书, “我上大学时,没想到我要教最没用的一门课。你们想想,法理学,好像法律有 理似的。” 他逗大家,大家就觉得他好。女生眼睛都发亮,哇,这么年轻,这么帅,还 这么幽默!她们两眼发直,口水都快滴下来了。我最理智,翻了翻书,瞪大了眼 睛笑不出来了,这本《法理学》哪儿有老师这么平易近人?四百多张纸,一眼看 下去,竟然全都在谈公正、正义、道德、权力、价值的社会以及哲学意义。 上帝啊,救命啊,是不是泡上这个老师,我就能及格了? 跟我同宿舍的都是我的学姐,高我一级,她们大部分是一个班的,其中有一 个叫沈阳,跟我的关系最好。她常常抱怨说,叫什么名字不好?叫沈阳这种衰地 方的破名字,结果长了一脸煤灰黑,骨架子大得跟沈阳城似的,更倒霉的是,浑 身上下的皮肤也不是那么平滑,跟经历了几百年战争似的。 沈阳这样自我介绍,让大家都很高兴。哪个人不喜欢听别人丑化自己呢?越 是丑化,越显示出听众的优越性嘛。宿舍的女孩都喜欢她,帮她打水,出去玩也 喜欢带着她。沈阳却觉得我最好,最有幽默感,她说我最有把人生当戏剧表演的 气质,这一点,她喜欢。 宿舍里还有一个学姐,比沈阳还高一届,就快要毕业了。这位师姐长得很漂 亮,一双弯弯的大眼睛,薄薄的嘴唇,挺拔的鼻梁,乌黑纤细的长发长及腰间, 总之就像画报上的大美女,长得极其标准。大家都叫她漂亮女生,并且以喜欢一 种美好事物的方式宠爱她,放纵她的任性和粗鲁。 刚开始分配到这宿舍,我其实有些不满。为什么大部分同学都能和同班同学 住在一起,而我却非得和一帮师姐住在一起?但真的住了两天,感觉反而好了。 想想,师姐的男性朋友们,往往是她们的师兄,毕业了,总之比我们同班同学交 往的人略年长些。年长的男人,往往不但具有指导意义,还有经济意义。这样的 好事,谁能不喜欢? 开学后没多久,我就和同宿舍的师姐们混熟了。在我那些人事不懂的同学忙 着崇拜老师、勾搭男同学的时候,我则开始跟着众师姐师哥们吃吃喝喝,讨论男 女之爱以及人性——这种讨论比保守的父母更具指导意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父 母把孩子都生了,却对情爱这个话题敏感得像处男处女。 有一天晚上,我在图书馆翻了半天《性史》,关灯时间准时回宿舍开夜谈会。 本来还可以偷偷煮些鸡蛋牛奶方便面之类的东西加餐,可惜准备好各种作案工具 后,发现电炉子怎么都不亮。可能是停电。大家叹息半晌,喝了冷牛奶,早早地 躺在床上,正式进入了会议阶段。 沈阳说,“我其实很想了解男人的。这是我人生的重大问题。” 一片肃静。半晌,才有人应声,“咱们学校那么多男的,都是男人还是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