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我的左脚被蛇咬了一口,虽然不是毒蛇,但是也肿了好一阵,瑾瑜对于我被蛇 咬这事特别愧疚,托人送了好几箱水果来我们寝室。 送水果的男孩外号叫小白,平时跟在瑾瑜身后哥长哥短地叫个不停。小白把水 果扛进我们宿后趁人不注意偷偷在我耳边说了句:“嫂子,你跟哥的事我都知道了, 放心,我小白是不会说不出的。” 多懂事的孩子,我欣慰地看了小白一眼:“来,拿几个梨子在路上吃。” 每个学期的期末往往来得悄无声息,明明你觉得还有好几个星期,但是紧张的 期末复习已经开始了。而当我在准备紧密复习的时候,秦白莲梅开二度了,同样是 悄无声息,等我知道的时候,她和那男人基本已经确立关系了。 秦白莲说那男人对她好,好到她除了以身相许外没有其他的报答方式了。 对于秦白莲的说辞,我保持怀疑态度,待我见到那个男人以及和他的儿子,我 才明白过来秦白莲这半辈子都在自欺自人。 秦白莲这对象很像一个人,虽然那个人我也没见几次,但是在模糊印象中,这 位陈叔叔长得真的很像宋黎明。 哦,忘记说了,宋黎明就是我那生我没养我的亲爹。 陈叔叔丧偶,拉扯着一间小规模公司和一个高材生儿子。他提到自己儿子时满 脸都是骄傲,在知道我也在Z 中念书后,陈叔叔更加兴奋。 “Z 中的陈梓铭你应该认识吧,就他,我儿子。” “中考状元,大家的学习榜样,哪能不认识。” “哈哈。”陈叔叔拍拍我的肩膀,“听你妈妈说你成绩也不错,争取跟梓铭考 一样的大学吧,以后你们兄妹两个也有个照应。” 我笑:“我会加油的,陈叔叔。” 我猜想陈梓铭就是秦白莲的眼线了,而事实不假。周一的晚自习下课我在化学 老师办公室和陈梓铭遇上。他主动跟我打招呼:“听说你见到我爸了,感觉怎么样?” 我:“叔叔身材保养得真不错,看起来很年轻。” 陈梓铭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两下嘴角,主动提起一件事:“前几回你妈妈问我你 在学校的情况,我就真实反映了一下。” 我:“你辛苦了。” 陈梓铭微微愣了下,然后又笑了下:“这没什么,以后大家就是一家人了,一 点小事就不需要客气了,生分。” 高二分文理班,瑾瑜学理,我学文,忙起来的时候一天见不到一面,现在回想 起来,那段时间虽然不常在一起,我和瑾瑜却是最有默契的,哪怕什么都不说。 这种情况持续了一个学期,在高中阶段最后一个学期,我们又出现了新的问题。 秦白莲跟陈郁林结婚后就搬到了陈家的别墅去住,我虽然没有搬到陈家,但是 周末还是需要到那边吃饭。 陈梓铭那段时间似乎真把我当自家人了,每到周末放假就来我班门口等我一起 回家,这样等着等着,就等出了绯闻来了。 绯闻八卦是能解压的精神良品,所以在高三最后冲刺阶段,我和陈梓铭的绯闻 就传播得更闹腾了,尤其我之前还跟瑾瑜在一起过。 这样过不了多久,通信员小白就过来找我了。 小白倚靠在窗台上问我:“嫂子啊,你跟那陈梓铭的事到底怎么回事啊?” 我:“我跟那人根本没关系,你让瑾瑜他别多想。” 小白:“我懂了,陈梓铭在追你吧?” “怎么可能。”我想了会,回答说,“我家搬了,跟陈梓铭家近,所以有时候 就顺道一起回去了。” 小白了然地点点头:“原来成了邻居啊。”顿了会,“不过哥他还不放心呢, 他说晚上在六号楼后面等你。” 末了,小白耸耸肩离去了。 晚上,我如约来到六号教学楼后面,但是瑾瑜却跟我玩起了放鸽子游戏,我在 那边吹冷风吹得手脚发冷,却连一个人影都没有见着,我捡起角落的半截粉笔在墙 上画“正”,每多等瑾瑜一分钟,就画上一道。最后我对着墙上的七个“正”发了 会呆,离去了。 第二天我感冒发烧了,虽然全身没有一点儿力气,但是一口气却可以连续打三 个喷嚏。 陈梓铭知道我感冒了,扯着我到校医务室挂点滴,而巧的是,我没有在六号教 学楼看到的人在这里瞧见了。 校医务室的输液室里,瑾瑜一只手挂着点滴,一只手翻着一本房地产杂志,一 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见我和陈梓铭进来,他先是惊愕,然后继续漫不经心地看着他手头杂志。 陈梓铭问:“最近是流感多发期吗,怎么那么多人感冒?” “鬼知道。”我挑了一块离瑾瑜最远的地方坐下,等护士过来帮忙扎针,过了 会,我觉得陈梓铭立在眼前也挺碍眼的,就说,“谢谢你送我过来,你快回去上课 吧,别浪费时间了。” 陈梓铭扫了眼我对面的瑾瑜,没说什么就走了。 “护士,我需要换瓶了。” 这是瑾瑜的声音,因为感冒,带着些病态的沙哑。 一护士拿着输液管进来帮我扎针,顺便看了看瑾瑜头顶的吊瓶,淡淡说道: “那么急干嘛,还要好一阵子。” 护士帮我扎好针就离去了,输液室里除了我和瑾瑜还要好几个女学生,我瞅着 她们挂在胸前的校卡应该是高一学妹们。 我时而抬头看看天花板,时而望望玻璃窗外的路人,觉得挂点滴实在是耗时间 的事情。 “怎么生病了?”瑾瑜看向我,终于开口问我,一双俊眸里有了些血丝,“昨 晚没有过来,是因为生病的缘故吗?” 我猛地抬起头,问他:“昨晚你在哪里等我?” 瑾瑜:“六号实验楼。” 我冷哼了一声:“笨蛋。” 瑾瑜看了几眼我的吊瓶,应该也是明白过来了,他嘴角慢慢勾起一个弧度,然 后学着我的语气骂了句同样的话。 “笨蛋。” 瑾瑜以他那边阳光刺眼的理由要求护士换个位子,然后自己端着输液架来到我 边上。 “我昨晚在6 号教学楼等了你35分钟。” 瑾瑜笑笑。 我瞪了他一眼:“不信啊,我有证据的。”那墙上还写着“七”个正呢。 我又问:“你呢,等我多久?” 瑾瑜:“也没多久,不过比你久点。” 我:“……” 我的手被拉住,瑾瑜那只放在毛毯下方的左手悄悄拉上我的右手。我扭过头看 他,瑾瑜冲我眨眨眼睛,然后有些疲倦地闭上眼睛休息。 我动动手指,问他:“不换瓶了?” 瑾瑜:“别吵,还有一阵。” 高三下学期,不知道为什么,秦白莲的酒店生意越来越不好,经营开支情况开 始入不敷出,秦白莲虽然和有钱的陈郁林结婚了,但是经济上却彼此独立。 我不敢跟秦白莲多要钱,所以在生活开销方面尽量能省就省。 一个多月没跟秦白莲要钱,结果秦白莲来学校找我了,那天她打扮着格外年轻 漂亮,一双杏眼神采奕奕。 秦白莲塞了几百块钱到我袋里,然后指着我的额头说:“怎么不跟家里要钱了, 是觉得我养不起你了还是不稀罕我的钱了?” 我:“现在忙着学习哪有时间花钱,你之前给的钱还没有花完呢。” 秦白莲扯扯嘴,然后问我:“你之前的小男朋友呢,我想看看长什么模样?” “真无聊。”我生气地看着秦白莲,转移话题说,“你的那辆吉利呢,怎么不 见你开了?” “卖了。”秦白莲甩甩头:“不过没关系,以后再买辆好的。” 在离高考最近的一次模拟考中,我在Z 市文科生排名二十五,班主任告诉我, 如果我能保持这个状态到高考,考取Z 大是没有问题的,他建议我考取北方学校, 毕竟那边更人才济济。 我跟瑾瑜商量了下高考志愿问题,瑾瑜说随我,另外他也认为北方不错,稍有 不足就是环境太干燥。 日子快起来的时候就像一阵风似的,呼啦啦地从耳边吹走。距离高考还有两天, 瑾瑜约我在老地方见面。 初夏时节,学校外面操场上的槐树叶子鲜嫩葱绿,一串串白色的槐花镶嵌在丛 丛绿叶里,大概昨天刮风下雨的关系,操场石阶上落满了一层槐花,浅黄色的橡胶 底踩在上面,有着微妙的细软感。 瑾瑜在树下抱着我,我已经好久没有细细打量他,发现他的眉目又俊朗了几分。 “潮歌,我一直很想你。”瑾瑜在我耳边说。 “我也是蛮想你的。” “高考结束后一起出去玩吧,我有好几张旅行卷一直没有用掉。”瑾瑜建议说。 “好。”我心里特别开心,对于高考之后的日子充满了期待和向往。 “后来呢”表妹看了眼我脸上的神色,犹豫了下问我,“你们没有出去旅行吗?” 我摇摇头:“没有。” 有时候我都觉得,是不是自己一直都太顺利了,是不是自己对生活爱情的期待 值高了,所以老天爷看我不顺眼了,开始反转我的人生。 高考结束后,瑾瑜的父母给他买了一套公寓作为毕业礼物,当天瑾瑜和他那群 哥们搬了3 箱青岛啤酒和1 箱白酒到他的公寓里。 加上我自己,那天一共来了5 个男孩,3 个女孩,大伙一起到楼下的超市买菜 和水果,然后男孩们在客厅里玩电动游戏,女孩们在厨房里忙着炒菜做饭。 我那时还不会做菜,秦白莲一直习惯带我下馆子,所以我夸张到在八岁之前我 还不知道厨房是个什么概念。 我在厨房帮忙洗菜择菜,瑾瑜走过来揉揉我的头发,我抬头瞪了他一眼:“别 弄乱我的发型。”当时女孩流行剪刘海,我也趁着潮流剪了一个,我剪的是当时特 别受女孩子喜欢的齐刘海,不过瑾瑜对我的新发型很不满意,他第一眼看到的时候 就说:“傻里傻气的。” 瑾瑜蹲在我身边抱怨:“我挺委屈的。” 我:“哪里委屈了?” 瑾瑜笑了下:“张侃周元他们的媳妇都能下厨,就我家媳妇不会。” 我强词夺理说:“我不是在厨房里吗,等会你吃的菜都是我洗的呢。” 瑾瑜点点头:“说的也是,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烧饭给我吃,哪怕泡面也成。” “早说啊。”我说,“泡面不是容易么?你喜欢小鸡炖蘑菇还是红烧排骨?” 瑾瑜在我脑门轻轻拍打了下,一副拿我没办法的样子:“我怎么就要了你啊?” “后悔了啊?”我朝他吐吐舌头,“晚了。” 那天玩得相当开心,男生们喝酒讲笑话,女生们一边抱怨笑话太颜色了,一边 听得噗噗笑。 瑾瑜虽然自己喝得多,却不让我喝,他跟他的那群兄弟说:“潮歌不是不喝, 她是不会喝,这样吧,她的份也由我来。” 我在桌子底下拉他手,不明白瑾瑜为什么不让我喝,瑾瑜捏捏我手心,笑而不 语。后来我知道瑾瑜那时的想法,他怕自己酒后把持不住做坏事,所以特意留我清 醒。 不过他失策了,我们还是在那天做了坏事。 瑾瑜的哥们和他们的女友在晚上12点还吵着要唱K ,瑾瑜摇摇头说自己去不了 了,他的脑袋靠在我的肩膀,温度有些烫。 大伙了然地笑了笑:“行,那我们就留小歌照顾你,晚上注意点啊,别太生猛 了。” “要温柔,记住了么。”张侃笑得特别猫腻,未了他朝我眨眨眼,搂着怀里的 女友离去了。 他们离去后,我扳起瑾瑜的脑袋检测他的醉意。 我伸出三手指问他:“这是几?” 瑾瑜看了一眼:“二” 我还没有见过那么糊涂的瑾瑜,所以觉得这时候的瑾瑜特别好玩。我又伸出一 根手指:“这是几,知道吗?” 瑾瑜不作答,突然沉默下来看我,他的眼里仿佛点着火,要烫到我心里去。 他将我的手指放入他嘴里细咬,我心猛地加快一拍,只觉得瑾瑜口里的温度仿 佛要把我的手指融化了。 然后我们开始接吻,对于之后发生的事情,一切都进行得如此顺其自然。 进入的时候,瑾瑜把头埋在我的胸间说爱我。 我说:“疼。” 瑾瑜不说话,只是不停地吻我,他眼里有心疼,有爱意,也有一丝后悔。 第二天清晨,我的小灵通震个不停,我看了眼来电显示,是秦白莲打来的。 “在哪里?”秦白莲开门见山问我。 “朋友家。” 秦白莲反常没有问我是男同学还是女同学,只是催促我快点回来,顿了会,她 又说:“不要去莲花酒店,还记得你7 岁之前住的房子么,城西幼儿园后面那幢, 我在那里等你。” 我悄悄起床穿衣,看了眼还在熟睡的瑾瑜,给他留了条便利贴,便先离去了。 我很庆幸自己醒来的时候瑾瑜还在熟睡。 常常我们在干坏事前是凭着一股脑热,但是等真的做了坏事,等脑热过去,大 脑就开始正常运作了,它会尴尬,会不安。 来到这幢十年没有翻新过的老房子,我心里油然升起不好的预感,我的第六感 它很奇怪,好的不灵,坏的灵。 我敲了敲这扇掉漆的铁门。 “谁。”屋里传来秦白莲警惕的声音。 “是我。” 很快门便开了,秦白莲看了眼门外,然后一把将我拉进屋里。 “妈,发生什么事了?” 秦白莲面色如灰,她似乎在犹豫该不该跟我说,过了良久,她随便交代了下: “我欠了高利贷,没法还了,晚上我带你离开Z 市。 “不可能。”我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不可能欠高利贷的,不可能的……” “怎么不可能。”秦白莲打断我的话,“那个女人恨不得我死,她设局让我跳, 现在我摔得粉身碎骨了,她应该高兴了。” 那个女人是谁,我知道,宋黎明现在的妻子,做百货生意的。 “妈,告诉我,一共欠了多少?”我拉住秦白莲的手,发现我和她的手心都已 经冒出了汗液,我稳稳心神,说:“陈叔叔不是有钱么,我们找他先借点,你们是 夫妻,他一定会同意的……” 秦白莲“呸”了一声,她眼里满是嘲弄,然后她点了根烟,幽幽说道:“我偷 拿了他公司的钱还债,他已经报警了。” 我没有问秦白莲拿了陈叔叔多少钱,不用想,数目肯定是吓人的,秦白莲经历 的小风小浪经历也不少,现在她的惊慌失措足足能证明了事情的糟糕。 明明是盛夏时候,我却手脚冰冷,胸口就像进了一股风,我听见了呼啸而入的 风声。 我说:“我可不可以不离开Z 市,我还想上大学呢,通知书上的地址是这里, 我怕会收不到。” “留这?”秦白莲甩了我一巴掌,“秦潮歌,你想我坐牢吗?” 我和秦白莲是晚上八点离开Z 市的,上火车的时候我的小灵通响个不停,我知 道是瑾瑜打来的,但是我不敢接。 秦白莲拿过我的小灵通,她看了眼上面的号码,然后将小灵通甩进了垃圾桶。 “不能用了。”秦白莲说。 我低下头:“我知道。” 坐了两天两夜的火车,我们来到了西北部的一个小县城,我从没有坐过那么久 的火车,下车的时候趴在垃圾桶吐得翻江倒海。 秦白莲递水给我:“好点了吗?” 我漱了漱口:“其实我们可以去青岛找外婆。” “真傻。”秦白莲打量了眼来来往往的人群,扭过头来看我,“秦白莲是从哪 里来的,稍微打听一下就可以知道,秦潮歌,那么简单的问题你会想不到?” 我闭上嘴巴,抬头看了眼天,很意外这个小县城的天空蓝得如此纯净。 旁边的火车慢慢行驶而去,我想哭,眼泪却掉不下来,心里想可能是来到一个 缺水城市的关系。 秦白莲这里租了一套老房子,独立的两层小楼房,房子翻新很多次,虽然外墙 面留下了斑驳的岁月痕迹,却不影响房间的舒适和整洁。 房子在这县城的郊区,虽然地理位置不够好,但是胜在环境清雅。 客厅里的沙发有些旧了,秦白莲立马去商场买了一套回来,我本阻止她说: “反正家里不会来客人,沙发还是省了吧。” 秦白莲却不肯了,她本就是这样一个人,明明现在是潜逃出城,她却当旅游似 的。 秦白莲对自己是极好的,但是我一直不明白一点,像秦白莲这样善待自己的女 人,当年宋黎明不要她时她怎么还会选择生下我呢? 秦白莲买了一套米白色的布艺沙发,配合她之前换上的浅黄色的窗帘,整个客 厅被布置得温馨简单。 秦白莲向我抱怨说:“这小地方买不到好东西,连名牌货都没有。” 我在阳台上翻阅着牛津词典说:“Z 市有,你回去买吧。” 秦白莲的视线扫了眼我手中的词典,突然问:“潮歌,你在怨我吧。” “没有。”我说。 我说的是实话,我没有怨她,她是我的母亲,即使错了,我也能给她找个“情 有可原”。 秦白莲不置可否地笑了下,转移话题说:“晚上想吃什么?妈妈去买菜。” 我狐疑地抬头:“你会做菜?” 秦白莲玩弄着她一双白玉般的手,悠悠说道:“当然,而且味道很棒。” 我是挑嘴的人,吃惯了Z 市的小炒小炖的菜肴口味,刚来这里几天,我除了想 念Z 市的人和事外,我还想念那边的食物。 就在前几天,我还做了一个梦,我梦见瑾瑜带我下馆子,他要了很多好吃的菜, 我吃得特别开心,对他咧嘴傻笑,但是途中,他却跟我提出了分手要求,他说因为 我爱玩失踪,所以他不喜欢我了。 我很着急,然后给他出了一个主意:“要不这样子吧,我把我夹在书里制成纸 片儿,我就不会失踪了。” 瑾瑜摇摇头,他说我体积太大,他书本太小,是夹不住的。 我头疼地揪住头发,正在想有没有更好主意的时候,一位漂亮的服务员却出现 提醒我要买单了。 我抬头找瑾瑜,但是他已经不见了。 秦白莲的下厨手艺果然不错,不仅味道鲜美,卖相也算十足的好,而我却极不 捧场,没吃半碗就开始反胃了。 从卫生间回来看到秦白莲凝重的表情,我问她:“怎么了?” 秦白莲问我:“那个是不是很久没有来了?” 我用筷子搅和着碗里的饭:“你知道的,我一直很不准时。” “你跟他做了?”秦白莲继续问。 我点头,不说话。 感觉秦白莲在定定地看着我,过了良久,我听见她说:“明天,我带你做检查。” 我以为秦白莲会骂我不知检点,但是她没有。 晚上我躺在阳台上的躺椅看这城市的星空,这里的星空也很漂亮,丝绒般的夜 色上闪着星光,但是我却觉得这些星星虚虚笼笼的,有一种像是从梦境里拉出来一 样不真实感。 后来也看了很多城市的星星,我一直觉得那年跟瑾瑜在百货大楼看的星星是最 美的,回忆起来,只觉得星光璀璨,亮得我眼睛发疼。 秦白莲没办法带我到正规的医院做检查,只打听来这个叫“女人美”的私人妇 女诊所。这个诊所人流量很大,这几年国家极力宣传计划生育,所以很多不满足只 要一个孩子的夫妻就逃生在这里待生,给这县城带来了一定的经济收益。 等检查结果的时候我非常平静,甚至有些希冀,或者那时我还天真,只觉得如 果以后要跟秦白莲在这里生活一辈子的话,我愿意抚养一个属于我跟瑾瑜的孩子。 我幻想着这个孩子一定是聪明可爱的,如果是儿子,我希望他能像瑾瑜些;如 果是女儿,我也希望她能像瑾瑜一些。 检查结果是秦白莲过去拿的,她回来的时候提了一只老母鸡回来,这是一只活 的老母鸡,被秦白莲扔进厨房里咕咕直叫。 “晚上给你补补,明天我们去打掉这个孩子。” 我立在卧室门口一动不动,我不想妥协,但是找不到不妥协的理由,找不到生 下这个孩子的理由。 “妈,我想生下他。” 秦白莲不可思议地看着我,过了会,她自言自语了句:“真是好的不学坏的学。” 我的舌尖在颤动,它不小心被牙齿咬了口,疼得快失去知觉,我轻声说:“我 生下他,三个人一起过生活不是很好吗?” “你有钱吗?秦潮歌?”秦白莲接着反问说,“你觉得生孩子就跟这母鸡下蛋 一样简单?咕咕叫几声就能了事的吗?” 我:“妈,虽然没有爸爸,你不是一样把我养好了吗?”顿了下,“另外关于 钱,我肯定会去挣来,我有手有脚,不会让我的孩子饿肚子。” 秦白莲像是听了笑话一般:“哎呦呦,秦潮歌,你是要笑死我吗?你挣钱养孩 子?你拿什么挣钱养孩子,你的手,你的脚,还是你的猪脑啊?” 我立着不动,窗户外面下着小雨,雨水打在白杨树叶上,淅淅沥沥,如同蚕嚼 动桑叶的声音。 这个小城一年难得会下几场雨,过了不多久,外面的街道上已经传来孩子们嬉 闹玩耍的声音。 半晌,秦白莲意外妥协了,“好啊,那你就生下他,希望你以后别后悔。”她 一字一句地说着话,仿佛要把她的话烙进我的心里面,“小歌,以后你千万别怨妈, 妈是阻止过你的。” “不怨。”我摇摇头,“我谁都不怨。” 秦白莲不愿意再看我一眼,走到厨房去处理那只老母鸡,我跟着走到她边上帮 忙杀鸡,然后我轻声问了个困扰我很久的问题。 “妈,你有没有后悔生下我?” 秦白莲:“当然后悔,生下下来的时候恨不得把你塞回去。” 我吃吃笑出声:“但是我却不后悔认识妈妈你呢。” 秦白莲僵了下:“不觉得我对你凶了。” 我:“我知道你是为我好。” “好?”秦白莲也笑了起来。 孩子三四个月的时候,我的妊娠反应特别严重,明明他还只有一个小黄豆般的 大小,却能把我折腾得够呛。 秦白莲说以她的经验我肚子里八成是女娃。 我说:“女儿好啊,瑾瑜他皮肤好,如果孩子能随他,长大了就不用对着镜子 挤痘痘了。” 秦白莲扯扯嘴角:“你皮肤也不差,白得好看。” 我低笑:“我的皮肤容易过敏,千万别像我才好。” 怀孕后,我开始写日志,可能是日子太过无聊,可能是一天天都在期待宝宝的 成长,可能也是太过于思念一个人,我习惯了在日记本上记录自己的每点每滴。 有时是像裹脚布似的话痨,有时简短只有一两句话。 我在这里的超市兼职收银员,6 块钱一个小时,每天两小时。秦白莲本是不同 意的,她说她还有点钱,但是拗不过我,也就随我了。 为了使自己看起来更老成些,我习惯把马尾盘到头顶,很老气横气的一个发型, 有时候对着镜子看,我都会在想,瑾瑜他如果看到我现在这个样子,他还认得着吗? 想着想着,我又想到现在他在干什么,他军训应该结束了吧,他长得那么帅,上大 学肯定很会招女孩子喜欢,漂亮女孩子那么多,他会不会,忘了我呢? 宝宝五个月的时候,我的肚子开始鼓起来,而这个小城市里的气候也变得越来 越冷,真的让我体会到了什么叫寒风猎猎。 ------加更线——————————宝宝的预产期是3 月6 号左右,我数着日 子在等待这一天,每天瞅着自己的肚子,恨不得它能像吹气球一样快速大起来。 秦白莲骂我心急,相反她很担心我会早产,认为我肚子宝宝那么闹腾肯定是呆 不住的缘故。 7 月份做孕检,宝宝被检查出来脐带绕颈两圈,医生安慰我绕颈现象很正常, 不过提醒我要做好剖腹产的准备。 我并不排斥剖腹产,但是心里更希望是顺产,因为秦白莲说那样出生的孩子更 聪明点。 虽然医生说绕颈现象并不会危及宝宝,但是我每天还在担心绕颈会不会影响脐 带的血循环,我的宝宝会不会因此营养不良呢? 然后事实告诉实在不该做一个忧郁的孕妇。后来我也一直认为导致我孩子早产 的原因就是我每天想得太多了。 孩子出生日期足足比预产期提早2 个来月,话说他很会挑日子,大年三十在我 肚子里被医生抱了出来。 而我没来得及看宝宝一眼,他就被护士抱到了保温室里面。 第二天醒过来,隔壁病房的电视正重播着昨晚的春节联欢晚会,隐隐约约传来 赵老师的搞笑段子。 秦白莲给我舀了一碗鸡汤说:“孩子虽然小点,但是幸好很健康。” 我问秦白莲:“我可以去看看他吗?” 秦白莲没好气道:“孩子现在是不可能离开保温室的,如果你现在能下床的话, 你可以去瞧瞧他。” 我傻笑了下:“妈,你跟我说说宝宝长什么样儿吧。” “不就那样,丑得要命,小鼻子小眼睛的,脸皱皱的像一只老鼠。”秦白莲看 着我的神色,又加了句,“其实我也没看清,隔太远了。” 心口仿佛被什么包围,暖暖得仿佛自己顿时拥有这个世界一般,我对秦白莲笑, 说:“我和瑾瑜的孩子不可能丑的,估计没长张开的关系。” 秦白莲也笑了起来,一边喂我喝鸡汤,一边感慨自己是这医院里最年轻的外婆 了。 我想想,秦白莲真的是还很年轻啊,她20岁生的我,现在不过38岁,上回我产 检遇上一个产妇都比她要年长些。 手术四十八小时后我终于可以下了床,跟我同一个病房的产妇告诉我:“护士 不让进保温室,你要趁着她们不在偷偷进去。” 我说谢谢。 她瞅了瞅我,犹豫地问:“你还很年轻吧。” 我点点头,没说话,走出了病房。 来到保温室,我趁着护士不在偷偷溜了进去。秦白莲说得对,孩子真的好小, 皮肤红红的,皱巴巴得像一个小老头儿。 我伸手擦擦湿漉漉的眼睛,蹲在孩子边上哽咽出声。 瑾瑜,你知道吗,我们的孩子出生了,如果你能看见他,一定会意外他怎么那 么小那么丑,但是我想,如果你知道他的存在,也一定会视他如珍宝的吧。 “怎么哭了啊?”秦白莲走到我边上。 “因为真的太丑的……”我抬着头,努力把眼眶里的眼泪倒流回去。 秦白莲受不了地看了我一眼,然后瞧着保温室的孩子说:“你出生的时候也差 不多丑,现在不是长得挺好的么,别瞎担心,孩子刚出生母亲最忌讳哭了,晦气。” 我吸吸鼻子,扯着嘴角笑:“妈,你给他取个名字吧。” 秦白莲:“我可不会取名,改天找个算命的给孩子取吧,顺便算算八字什么的。” 在医院呆了两个星期,秦白莲过来接我和孩子出院。因为孩子早产,很多婴儿 用品都需要临时准备,不过秦白莲都办得很妥当,丝毫没有委屈了她的外孙。 秦白莲说:“孩子以后的户口是个大问题,不过在这种小地方用钱应该能办妥 的。” 我问她我们还有多少钱,但是秦白莲没说,我心里隐约明白秦白莲从陈叔叔公 司拿走的钱远远不止她告诉我的数字,不过我什么都没说,因为现在最重要的是活 下去。 我几乎没有什么奶水,所以孩子只能喝奶粉,偶尔秦白莲会抱着他到隔壁街上 有娃娃的人家喝几口奶水。 孩子很乖,每天不哭不闹,有时候我都会怀疑他是不是从我肚子里生出来那个, 但是每天看着他越来越像瑾瑜的眉眼,我在心里肯定了个想法,肯定是怀上他那段 时间老想七想八的关系,害的我的孩子出生就玩忧郁了。 秦白莲给我买了一只手机,带照相功能的,手机贵得要命,我先是矫情抱怨秦 白莲花钱太浪费,然后又欣喜地用手机给我孩子拍照。 不比刚出生那会,一个月多后孩子足足长大了不少,有时候逗他的时候居然还 能咧嘴笑笑。 秦白莲说:“这孩子聪明啊,那么小就会笑了。” 我摸摸孩子柔软的毛发,说:“像他爸爸吧。”然后我又捏着孩子软软的小手, 心里温暖的一趟糊涂。 秦白莲怔了会,然后问我:“真的不给孩子爸爸打电话吗,其实只要不说我在 那里,你们还是可以在一起了。” “不用了,我们三人在一起就好了。”我把孩子抱在怀里,低头说。 秦白莲耸耸肩:“随便你,不跟他见面更好,我也不用悬着心担心你那男朋友 跟他姑姑联系。” 春节过去,这里的天气开始回暖,我不常出门,偶尔会抱着孩子在小楼房外面 的空地晒晒太阳。 街道的不远处有一家理发店,每天早上9 点到深夜12点都外放着响亮的DJ音乐, 有阵子就常放一首歌,好像是叫《思念是一种病》来着。 我听到这首歌的时候就在想,如果思念真的是一种病,那我肯定是病入膏肓了, 但是病久了也就成为了一种习惯,而习惯是会成为生活的一部分,就像呼吸一样。 再过了些时候,孩子可以咧嘴笑出声,我发现孩子笑起来的时候跟瑾瑜真是像, 但是秦白莲老说这孩子更像我一些,无论是鼻子还是嘴巴。 “眼睛倒是挺随爸爸的,不过眉毛还是像你的,你那男朋友的眉毛更浓些。” 秦白莲那天来学校见过瑾瑜一面,所以还是有些印象。 宝宝三个月的时候,秦白莲告诉我她联系了一位有些名气的算命先生,说明天 带我跟孩子一起去见见那算命先生,顺便让她取个好名字,总不能一直叫宝宝来着。 第二天出门,走到公车站的时候发现忘记带雨伞,秦白莲让我等着,说她回去 拿。 但是我没有等到秦白莲,等我折回家,她已经被带走了。 我知道是那环节出了错误,秦白莲也知道,但是她说没事,警察是找不到这个 小地方的。但是事实上我和她终归是疏忽了。大年三十那天我临时肚子疼,秦白莲 不敢带我到私人诊所,所以用身份证在正规医院登记了。 秦白莲就这样被带走了,她之前告诉我,她太怕寂寞了,不想去坐牢,但是陈 郁林一定要告她,所以她只能逃了。 客厅里还留了两个警察在等我,他们说要接我回Z 市,看到我怀里的孩子时候 忍不住问了句:“这孩子是?” 我低着头:“你们轻点,别吵醒我孩子。” 坐了两天多的警车我终于回到了Z 市,在此之前我做梦也希望自己能再回趟Z 市,但是在我许多的预想中,并没有出现以这种方式回去的情形。 路途中,带我回去的俩警察没有想象中为难我,相反对我还算照顾,其中一个 是女警,不知是职业病还是对怀里的孩子特别感兴趣,一路上问这问那的。 “这孩子真好看,多大了啊?” “你还很年轻吧?你是我见过最年轻的妈妈。” “孩子的父亲呢?” …… 孩子的父亲,我在心里念着瑾瑜的名字,沉默不说话。 我在上车曾给瑾瑜打过一个电话,他的手机号码我熟悉到即使倒着也能背出来, 但是在输入号码的时候,我却按错了三次。 我颤抖着嘴唇在等瑾瑜接听,但是等到通话,一个好听的女声在我耳边响起。 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塞住,我张张嘴,如何也发不出声音。 “何小景,你抢我手机干什么?”是瑾瑜的声音,虽然是质问的语气,却不生 气,甚至还带些宠溺。 我匆匆按了结束键,脑里突然高中瑾瑜刚买手机那阵,我也喜欢从他手里抢他 的手机玩,那时他也老对我说:“秦潮歌,你抢我手机干什么?” 陈叔叔以非法占有他人财产和诈骗两项罪名起诉秦白莲,我找律师咨询了下, 由于数额大,秦白莲这种情况最少也要判十年以上,而这还是比较乐观的情况。 回到Z 市,在警察的安排下,我见到了秦白莲。 秦白莲没说几句话,唯一的话就是求我不要去找宋黎明帮忙,她说不想让宋黎 明知道她现在这个样子,她还说她宁愿死也不让宋黎明看到她这副模样。 我把我的孩子雇给一位姓何的女人暂为领养,每天80块,我数了数我身上的钱, 如果坐着等死,我和我的孩子还能活一个星期。 我去找陈叔叔希望他能撤销起诉,但是接待我的人居然是陈梓铭。 一年没有看见他,陈梓铭整个人都变得老成了,而他似乎也很惊讶我的变化, 打量着我老气横气的发型。 “你过来做什么?如果是求我撤销诉讼,那我现在就可以回答你,这是不可能 的。”陈梓铭看着我,口吻沉默。 我说:“我想见陈叔叔。” “陈叔叔?”陈梓铭笑出声,“我爸爸一年之前就被你那妈气得脑溢血中风了, 你要见他?秦潮歌,你还有脸见他吗?” “对不起……”我低声地道歉,“我妈欠你们家的钱我会还,求求你别告她可 以吗?” “欠?”陈梓铭冷眼看着我,“不亏是文科高材生,用词还真漂亮,但是秦潮 歌,你可能不清楚状况,我们家没有借钱给你们家,或许你应该问问你那母亲,她 是如何从我爸爸那里骗钱,如何将我爸爸气得住院,如何害的我家公司一蹶不振?” 我:“真的没有商量的余地吗?” 陈梓铭:“没有。” 我在Z 市并没有多少认识的人,秦白莲以前交的朋友没有一个愿意见我,而我 的同学也都各奔东西上大学了,连瑾瑜都去了遥远的北方求学,去了那个曾经我和 他共同约好的大学。 我在心里告诉自己,我不能怨他,做人要厚道,突然消失的是我,爽约的是我, 再蛮不讲理的秦潮歌也不能怨叶瑾瑜现在不在你身边了。 我找了一间30块一天的旅馆住下,有电视没冷气,那年Z 氏的夏天格外闷热, 但是我却觉得冷得刺骨。 表妹听我说这里的时候忍不住哭了起来,她问我是怎么撑过来的。 我说:“如果我没有孩子,我可能就找个地方了结自己算了,但是我有了孩子, 我有了责任,责任是什么啊,就是让我想死也不能死。” --------- 我又去找了秦白莲,我告诉她:“我真的没办法了,我要去找宋黎 明。” 秦白莲哭了,转过头去擦眼泪。第一次,我看见在我面前掉眼泪的秦白莲。 一直以来,在我的印象中,秦白莲跟眼泪这东西是绝缘的,她有时候会跟我文 艺地感慨几句说她的眼泪在年轻的时候就流完了,当时我觉得她小资玩矫情,眼泪 怎么会流得完呢,如果一个人真的想哭还会哭不出来?直到后来,想哭却哭不出来 的情况多了,我了悟眼泪是会把心磨硬的,心都硬了,还哪来的情绪去挤眼泪。 我向秦白莲要宋黎明的电话号码,秦白莲给了我一个区委办的热线电话。 我问她:“你到底想不想出来了?” 秦白莲抬头看着我,隔着铁栏探视窗框,她的声音像是染上了石灰浆一般毫无 生气。 秦白莲说:“秦潮歌,你别自取其辱了。” 我低头看着自己快脱胶的橡胶鞋,沉默了好久一会,我说:“妈,你就让我试 试,我会叫他爸,我可以对他笑,我还可以讲好话给他听……” 秦白莲:“秦潮歌,你那你能不能给我留点面子啊?!” “留着面子干什么用啊?”我反问她说,“留着面子它能让你减刑几年啊?” 秦白莲不再理我,虽然她没有给我宋黎明的联系方式,但是她还是妥协了。我 觉得秦白莲不给我宋黎明的联系方法是因为她觉得我可以找到宋黎明,不过她真的 高看我了。 以前她是跟我提起过宋黎明没错,但是那会我没料到自己有一天需要用到他, 就没用心记下他的信息。 女人通常有感性和理性两面,秦白莲虽然挺精明的一个人,但是常常在情感问 题犯糊涂,比如说她在需要感性的时候理性了;需要理性时,她又感性了。 没有宋黎明的私人号码,我要去找宋黎明却像老板姓要上访一样没有门路。宋 黎明是Z 市海滨区的区委书记,挺大的官,大得像我这种普通市民如果要见他一面 需要提早一星期跟他的秘书预约,然后秘书审核后再确定我有没有资格他碰个面。 我没有这个能耐和运气能让他秘书安排我跟宋黎明见面,同样也没有这个时间 等上一个星期。 小学的时候有个同学的父亲是当官的,拽得天天横着走路。我的亲生父亲也是 当官的,我却糟糕得见不着他的面。 所以说,很多事情不能统一而论,官二代也是分品种的。 我把我的情况告诉一个四川妹子杜美美,杜美美之前在秦白莲的酒店当过服务 员,知道秦白莲出事后,她是唯一来找我的人。秦白莲还是老板的时候曾帮她和厨 师赵海牵过线,她一直记着这恩。 从秦白莲那边回来,杜美美知道我有了孩子之后主动要求帮我带孩子,我没有 推脱,就去看护那边把孩子抱回来交给了她。 杜美美见到我孩子的时候夸他可爱,我已经好久没有仔细瞧瞧我的孩子了,看 着他酷似瑾瑜的眼睛,我感慨命运真他妈好玩和不可思议。 我不可思议自己怎么会生下这个孩子,更不可思议自己没一点后悔。别人撞南 墙是为了回头,而秦潮歌却直接把这南墙给撞破了。 杜美美建议我可以学习还珠格格里面的紫薇童鞋,每天守在在区委大楼,等看 到宋书记后立马跑上去跟他说:“宋书记,你还记得当年青岛湖畔的秦白莲吗?” 杜美美这个主意很没有技术含量,但是还是想试试这个这办法,反正我也想不 到其他的办法了。 过了会,杜美美又问我:“你知道宋书记长什么样么?” 我很意外自己还能开玩笑:“应该长得跟我挺像的吧,都说女儿像父亲。” 我是见过宋黎明的,不过除了在报纸上,唯一几次见着真人都已经在我上幼儿 园的时候,一次是六一办活动邀请他来发言作秀,另几次就是他过来接瑾瑜下学。 当然,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他跟我的关系,都是后来才知晓过来的。 这世上很多东西都不对等的,比如我知道自己在这世上还有个亲爹,但是宋黎 明不一定知道他还有个女儿。之前秦白莲有告诉我的名字是他取的,所以我心里也 一直认为宋黎明是知道我的存在,不然也不会有取名的事了。 然而前几天从秦白莲那里知晓取名这事完全是她编出来消遣的,我觉得宋黎明 可能根本不知道有我这号人存在了。 总之自作多情什么的,最讨厌了。 第二天我就乘车到区委大楼蹲点了,我运气不错,在门口还没守上多久就看见 宋黎明了。 每次回忆这段,我都很庆幸宋黎明那天没有带保全人员,不然我不可能那么容 易就能逮着他的。 我拦住他上电梯的去路,在他秘书要赶人之前,我赶紧对他说:“宋书记,我 是秦白莲的女儿,有话想对您说。” 宋黎明当时的表情虽然精彩,精彩到我找不到一个什么词来形容,总之非常震 惊,震惊得脸色变成跟对面的墙面一个色了。 宋黎明带我到一家私家菜坊,这里清雅的环境非常适合谈话。 我规矩地坐在他的对面,任由他上下打量着我。 “你真的是她的女儿?”宋黎明开了个头,似乎官场上的人都很擅长隐忍情绪, 相比刚见面时候时失常的神色,现在他就恢复了风淡云轻的样子。 我点头:“我叫秦潮歌,秦白莲是我的母亲。” “哦。”宋黎明虚应了声,过了会,又问我:“你母亲呢,现在还好吗?” “她不好。”我看向他,赶紧说道,“我母亲遇上了点麻烦,这次我来找您, 就是希望您能看在她跟您相识一场的份上帮帮她。” “哦。”宋黎明波澜不惊地喝了口茶,“什么麻烦?” 我大致跟他交代了下秦白莲的情况,为了能让宋黎明答应帮忙,我尽量把秦白 莲跟陈郁林的这段纠葛说成普通的商业纠纷。 宋黎明似乎对这个案件不敢兴趣,听的时候只是敷衍地点点头。 “这样说来,你三岁的时候就跟她从青岛来Z 市了?”宋黎明问我。 我说是。 “你今年十九岁了吧?宋黎明问,“生日是6 月份?”他的语气非常笃定,明 明是疑问句,却像陈述句一样肯定。 我不说话,只是沉默得点点头。 真的是很无趣的父女相认场面,一个若无其事地喝着茶,一个保持沉默不说话。 过了半响,宋黎明说:“你母亲的事我会尽量帮忙帮忙,你不要太担心。” 我感激地说:“谢谢您。” “不用。”宋黎明说,“你现在住哪?” 我说:“宾馆。” “这样吧。”宋黎明想了会,说,“我私人有一套闲置的公寓,你搬到那边去 住吧。” 我低下头:“其实您能帮我母亲,我已经非常感谢了。” 宋黎明的视线在我脸上扫了下:“其实你应该知道我是你的谁吧?” 我犹豫了下:“我母亲说你是我父亲。” 宋黎明别过眼,他并不急于认我这个女儿,而是忙着将我安排好:“房子你先 住着吧,有事打这个号码,他是我的秘书,他会再联系我的。” 我接过宋黎明递给我的号码,感激不已。 表妹不理解我对宋黎明的态度,她认为是宋黎明对不住我跟秦白莲,我完全可 以以受害者的姿态跟宋黎明谈条件。 但是我不敢啊,真的不敢。除了血缘关系,我跟宋黎明是没有一点情分的陌生 人,我跟他摆什么姿态啊,我又怎么敢拿秦白莲的刑期跟他讲条件? 难看点又怎么样,人要活得那么漂亮干什么?姿态能当饭吃么,高姿态能让秦 白莲减刑五年吗? 我搬到了宋黎明给我提供的公寓,而公寓的所处位置让我意外,如果我没有记 错,瑾瑜的公寓也在这里。 虽然跟瑾瑜同一个小区,但是却不同楼不同层,我和他的公寓中间隔着一个人 工花园,我搬进去住的时候,人工花园上面的木槿花正开得好看,大朵大朵簇拥着 盛开,仿佛在用尽生命去绽放。 我看着墙上的日历,大一的暑假快结束了吧,瑾瑜也快回来吧? 我觉得自己在害怕,心情从来没有那么矛盾过,秦潮歌从来都是个干净利索的 人,决定跟秦白莲远走他乡,决定生下孩子,决定去找宋黎明,我做的每个决定都 是绝然的,但是该不该让瑾瑜知道这个孩子,我体会到了从未有过的矛盾。 宋黎明是不知道我有个孩子的,所以当他来公寓里看到我抱着孩子在喂奶的时 候,他的样子相当震惊。 “这孩子是谁的?” 我回答:“是我自己的。” 宋黎明一脸不可思议:“你还那么小。” 我不大意地说:“我已经成年了。” 宋黎明瞧着我怀里的孩子,说:“你还没上大学吧?” “没。”我低着头,无所谓道,“没,没机会上。” 宋黎明:“参加过高考吗?” “参加过。”我捏着我孩子的小手,抬头看宋黎明,“我妈妈那边怎么样了, 明天就要开庭了。” 宋黎明:“事情有些棘手,陈家有个叔叔是省法院里面的一把手,明天的法官 怎么说也要买点他的帐。” 我:“那怎么办?” 宋黎明看了我一眼:“你提供的证据很有用,加上陪审团里有我相熟的人,事 情不会变得太糟糕。”顿了下,他问我,“她跟陈郁林结婚的日子,真的受到了家 暴?” 我摇摇头:“没,我提供给律师的只是她当年被开水烫伤的医院证明,不是什 么家暴证据。” 宋黎明了然地点了下头,然后话题又转移到我手里的孩子身上。 “这孩子的爸爸是?” 我:“我以前的男朋友,现在分手了。” 宋黎明对我的话明显是难以接受的,不过他只是叹了口气,并什么也没说。女 儿不自爱,是爹没教好,他都还没有打算认我这个女儿,自然不能说什么。 秦白莲要开庭的那晚上,我整夜没有磕上眼,一是因为我担心明天的审判结果, 二是我的孩子整夜哭闹不止。 我最初以为孩子是发烧,但是给他量了体温,宝宝的体温很正常。 我有气无力地抱着孩子躺在床上,宝宝的哭声让我感到烦躁,我觉得自己像是 失了神智一样,一遍遍地对孩子说:“求你别哭了,求你了……” 孩子的不停不休的哭声,让我那么久以来第一次体会到如此精疲力竭,这种疲 倦像是没有尽头的黑夜一样让人绝望,不想挣扎,不想反抗,因为累得只剩下呼吸 跟睁眼的力气。 天亮的时候,孩子在我怀里沉沉睡去,我亲亲他娇嫩的额头,然后给杜美美打 了电话,让她过来帮我带下孩子。 开庭的时候我又看见陈梓铭,穿着一件条纹衬衫,米白色的长裤显得他身形挺 拔,他皱眉跟他的律师说着话,看见我的时候露出一脸嘲讽表情。 我从他边上走过,他伸手拉住我:“秦潮歌,你真让人恶心,你到底还有没有 一点良知啊” 我拍掉他的手:“这里是法庭,请你尊重点。” 陈梓铭突然笑了起来:“果然是我的好妹妹啊,假证做得挺漂亮的啊。” 我不去理解陈梓铭话里的嘲讽,直接越过他。 秦潮歌,你真让人恶心,你到底还有没有一点良知? 良知?我在心里念着这两字的读音,我之后真常想起一个问题,或许这世上真 的是有报应的。 因为宋黎明的关系网,加上律师很好地揪住了陈郁林对秦白莲家暴的证据,所 以秦白莲原本十二年的有期徒刑减到了五年。 我对这个审判结果基本满意,秦白莲进去的时候我对她说:“妈,五年不长的, 你出来的时候才43岁,还是很年轻的外婆……” 秦白莲:“跟宋黎明要点钱,好好过日子,等妈出来的时候,再给你做顿好吃 的。” 我点头:“你在里面好好照顾自己,好好跟其她人相处,别闹事。” “担心我做什么。”秦白莲摆摆手,怔怔地看了我几眼,说,“等孩子爸爸回 来,就跟他说吧,顺便让他给孩子取个好听的名字,现在他都大学生了吧,取的名 字肯定是不错的。” 我把快流出来的眼泪逼回去:“你也别担心我,宝宝除了我,还有爷爷奶奶爸 爸呢,我不会让他受委屈的……” 直至秦白莲进去,宋黎明都没有出现过,而秦白莲之前虽然吵着不想见宋黎明, 但是从她的眼里可以看出,她是希望宋黎明能过来看她一眼。 “她还好吧?”我从里面出来的时候意外在角落边上看见宋黎明,他将手中的 烟蒂熄灭后,抬头问我,“她在怨我吧?” “不知道。”我说,“如果你想知道,你可以进去看看他。” 宋黎明没说话,过了会:“我送你回去吧。” 坐着宋黎明的车回公寓,一路上,他都是沉默不语,直到下车的时候,他说: “我给了准备了钱,如果你想继续留在Z 市,就住这房子;如果不想了,你也可以 有权把这房子卖掉。” 我:“我留在这里。” 宋黎明“哦”了声,然后送我到楼下。 每天回公寓,我都会往瑾瑜的公寓看几眼,有天杜美美过来和我一起烧晚饭, 她在客厅帮我带孩子,我站在厨房洗菜。 突然我看见对面公寓的灯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