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我在《警与匪》里面扮演一个卧底警察的女友小米,小米以前同样是一个重案 组的成员,不过因为两年前在执行过程中挂掉了,在她挂掉之后,她的男友警察就 想不开主动申请当了卧底。 《警与匪》的故事是在小米挂掉后两年后展开的,所以说我基本上只要拍拍张 “遗照”再完整个如何挂掉的镜头就好了。 但是就在昨天,王奇导演突然给我打电话,说一个床上用品的赞助商要求必须 在影片中植入他家床上用品广告。 然后因为这个因故,我多了一场床戏,因为是商业片,尺度还不会太小。 Andre 接到消息,立马杀过去跟王导商量了下床戏尺度的问题,最后协商了很 久,王导妥协不露点,不过起码要露个背什么的。 Andre 觉得问题不大,就答应了下来。 小米是个简单的女孩,为了符合形象,我剪掉了蓄了多年的长发,发型师折腾 了三个小时,我的长卷发变成了一头齐肩的中发,额前还弄了个碎刘海。 我盯着镜子里面的自己看了很久,好像高中时候的秦潮歌好像就这摸样,我摸 了摸额前的刘海,耳边突然响起一道模糊的声音:“秦潮歌,你这刘海实在太丑了。” 我低头笑了下,跟发型师打了个招呼便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路过叶茂百货,赤亮的广告灯下有几样大牌包包新品登陆的消息, 路边几个时髦女孩正指着广告画讨论着。 叶茂的十六楼是Z 城最大的奢侈品商场,其实我对奢侈品根本没什么概念,以 前没钱没法触及,现在一些场合必须要触及奢侈品时,也还是没什么钱。 某一个大牌包包专柜,漂亮的销售小姐向我问候,声线甜美。 我走进去,定眼看着不远处一个看包的身影,心里有些诧异。 何小景转过身来,难以置信地打招呼道:“小歌?” 情敌见面分外眼红,其实我跟何小景不能说是情敌,我们只是因为同一个男人 搅和在一起,而且时间也有先后之差。 “好巧。”我说。 “是啊。”何小景把耳际边的一缕碎发撩到耳后,不比上次在商场看见她,今 天她穿得很休闲,一头卷发风情地披在身后。 “你也喜欢他家的包?” 我:“还好。”抬头看了眼一个棕色的女士手提包,想起以前秦白莲是极喜欢 这家的东西,前段时间秦白莲在劳动改造表现良好被减了半年的刑期,算算,明年 就可以跟她一起过春节了。 何小景顺着我的视线打量了棕色的包包,然后让销售小姐给包了起来,我抬眸 看她,然后她就把手中的包递到我手里。 “欢迎你回国,这是礼物。” 我心里感慨何小景钱多,从小到大还是那么喜欢送别人东西,包已经递到我手 里,在销售小姐羡慕的目光下,我有点想笑,顿了下,“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何小景:“没什么,我是他们家的常客,可以拿到不错的折扣。” 既然盛情难却,我却之不恭了:“那谢谢你,改天请你吃饭。” 瑾瑜在叶茂十八楼办公,本来想去看看他下班了没,现在因为手里多了个包包, 一下子就没了兴致。 回到公寓,鞋还没换,手机就响了。 “吃晚饭了没?”是瑾瑜。 我一边换鞋,一边说:“没,没胃口。” 瑾瑜:“有没有想吃的?” 我躺在沙发上,笑嘻嘻道:“有啊,我想吃你——上次弄得蛋炒饭。” 瑾瑜在电话那边轻笑了一阵,然后说好。 挂上手机,我窝在沙发上不想动,看了眼沙发上隔着的某牌子包装袋子,然后 把头埋进沙发的里边。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咔”的一声,瑾瑜开门进来。 他走到我边上,摸了摸我的头:“怎么了,不舒服呢?” 我扯了个笑容:“饿了。” 瑾瑜展开了一丝微笑,视线在我新的发型上滞留了会,然后伸手揉了下我额前 的刘海:“怎么突然换发型了?” “好看吗?”我问。 瑾瑜定定地看了我一会,然后说:“好看。” “骗人。” “没。”瑾瑜摇摇头,有片刻的失神,然后他看到我放在沙发上的袋子,笑着 问我,“今天逛街了?” 我点头:“逛了,就在叶茂。” 瑾瑜把玩着我头发,黑色的发丝在他秀致雍洁的手指间滑过,然后他不经意地 问:“今天花了多少?我把钱补给你……” “真的吗?”我歪过头,笑着问。 瑾瑜:“我可以养你……” 我微微一笑,顿了下,开口说:“我今天没花钱呢,这包是一个熟人送的。” “谁?” 我:“何小景。” 瑾瑜静默下来,过了会,他问:“是碰到吗?” 我:“是啊,挺巧的。” 瑾瑜:“有时间挑件差不多的礼物送回去吧。” “不能白拿吗?”我望着瑾瑜说。 瑾瑜抱着我:“不花你的钱,用我的卡刷就好。” 我类似恍然大悟地说:“原来你想给小景买礼物啊,直说啊,绕着我拐个圈子 做什么?” 瑾瑜蹙眉,扳正我的肩膀:“潮歌,你明明知道我不是这意思。” “明白什么。”我推开瑾瑜,“饿了,我炒饭去了。” - 我很头疼《警与匪》里面的这场床戏,抬眸看了看眼前这位跟我演对手戏的男 星,难怪上回在七色看见的时候觉得眼熟,原来上次要跟我借个火的男人就是他啊。 “咔——”已经四次被喊咔了,导演终于发飙了,“找点感觉,找点感觉好不 好?” “不关我的事,王导。”躺在我身边的男星一脸无辜地抬头说,“她僵得像死 鱼一样,不配合我啊。” 除了导演,全场人员笑得笑,不屑的不屑,我从赞助商提供的这张床上爬起来 :“去下洗手间。” 我在洗手间给Andre 打电话。 “我不想演了。”我说Andre :“要命,都开始宣传了你才跟我说不想演了。” “演不了,我恶心。” “啪”的一声,Andre 把电话挂了,不再理我。 伸手揉揉酸痛的眼眶,我嘲笑自己不自量力,别以为现在有个人暂时宠着你就 以为上了天,不就是受点恶心受点气么,委屈个什么劲啊。 回到拍摄现场,我道歉说:“刚刚精神状态不好,再给我一次机会吧,王导。” 导演抬抬眼:“那开始吧。” 又卡了三次,终于把这五分钟的床戏拍好,这戏虽然不露点,但是商业片,必 须要有博人眼球的元素,所以这戏里少不了激情的画面。 结束好拍摄,出来的时候,助理陈可把手机递给我:“小歌姐,贺大哥来电。” 我接过手机,在趴在化妆静跟前,有气无力地唤了一声:“贺昂。” 就在这时,梁影彤走了进来,脸色微白,然后沉默地走到一边去。 “心情不好?”手机的听筒里一声压抑住的咳嗽声,然后响起贺昂沙哑的说话 声。我:“生病了?” 贺昂:“没……” 合上手机,收拾好东西后,我便离开了化妆间,然后驱车来到贺昂所住的酒店。 在前台登记了姓名,乘着电梯直接上来,来到贺昂所住的酒店套房门口,我按 了门铃。 按了三下,贺昂出来开门:“怎么来了?” 我仰头看贺昂微微发红的脸颊,抬起手碰了碰他的额头:“发烧了?” 贺昂给他的发烧找了个借口:“可能是最近气温有些糟糕。” 我担心贺昂是因为伤口发炎引发的高烧,等他往沙发坐下,我便问:“是不是 伤口发炎了?” 贺昂盯着我看:“Jeffrey 已经来看过了,没什么事。” 我扫了眼吧台上的医药袋子,问贺昂:“那吃药了没?” 贺昂:“还没……” 我去倒水,然后打开来药袋,取出一张写满法文的说明书,低下头仔细看着Jeffrey 留下的药量说明书。 “潮歌……”贺昂突然叫了我一声。 我抬头,用眼神示意他什么事。 贺昂扣了扣太阳穴,然后说:“这几天怎么样?” “挺好的。”我说。 贺昂欲言又止:“你们……在一起了?” 我怔了下,回答说:“是啊。” 贺昂:“是真心的吗?” 我:“哪来那么多真心。” 贺昂望着我:“我不支持你这样做。” 我:“我已经做了。” 贺昂转过眼,那一闪而过的失望像是一把利刀猛地刺了我一下。 “吃药。”我一边递水,一边伸过手,白色的药片静悄悄地躺在我手心上。 贺昂从我手里取过药片,然后一口气咽了下去,因为吞得有些急,不小心呛住 了。我连忙把水递给贺昂,然后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 “谢谢。”平息了咳嗽,贺昂对我说。 我低头:“客气什么……” 贺昂转过头看我,过了好一会,他说:“潮歌,如果你真心跟瑾瑜在一起,我 替你们开心;但是如果出于其他原因,我并不希望你这样。” 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从落地窗户看过去,晚霞已经将天际染色,绚烂得 如同一片翻腾的火海。 “贺昂,可能我真的过不了自己这一关。”过了良久,我这样说。 贺昂的高烧一直没褪去,我就一直没回去,趴在他沙发眯了会,再次醒来的时 候却发现自己躺在贺昂的床上。 卧室外面传来说话声,我推门进去,只见正在跟贺昂说话的瑾瑜抬起头。 睡得有些糊涂了,我一时反应不过来。 瑾瑜扬起一抹清浅的笑容,然后说:“贺昂说你在这边睡着了,所以我过来接 你回去。” 回去的路上我翻阅手机,里面有一则通话记录是发生在半个小时前的,应该是 我睡着的时候瑾瑜打来,然后贺昂接听了。 因为睡了一觉,我觉得很精神,躺在靠垫上玩着手机里的游戏。 “潮歌……”从上车一直沉默的瑾瑜终于开口说话,整个侧脸都融晦暗的光线 里。 我虚应了声,表明我在听着。 “以后不要……”瑾瑜扯了下嘴,最终没说下去,转了个话题问,“今天拍戏 怎么样,还顺利吗?” “不顺利。”我摇摇头,没打算说下去,因为想到昨天Andre 跟我提的一件事, 便开口问瑾瑜:“你还记得陈奇吗,我们高中时候的那位传奇人物陈奇。” 瑾瑜想了下:“现在是不是在弄什么食品开发?” “是啊。”我说,“前阵子他联系了AC,说是让我给他公司最近新出的速食泡 面做代言。” 瑾瑜看了我一眼:“泡面?” 我抬抬下巴,笑嘻嘻问“你觉得我适合吗?陈奇给AC两理由,一个是我和他是 校友,二是他觉得我形象很青春,很适合他家泡面定位的年轻消费群。” “叶茂百货最近也想请一位形象代言人,你也可以考虑下。”瑾瑜说。 “叶茂百货?”我笑问,“那……你打算出多少钱请我?” 瑾瑜:“你出个价。” 我笑,语气悠然:“以咱们俩的关系,我可以考虑不收费的。” 瑾瑜随即也轻笑起来,歪过头来问我:“潮歌,那你觉得我们俩现在是什么关 系?” 我愣了下,实话实说:“好像很难定义。” 瑾瑜敛起眉眼,淡淡说了句:“我还以为是男女朋友呢。” 我敷衍地笑了下,然后低头看着自己这双素洁的双手,十指尖尖,小时候秦白 莲打趣说这是一双拿笔的手,可是谁想得到,我现在已经当了一个戏子。 - 晚上在我半睡半醒间的时候,瑾瑜翻身上来吻我,然后是细腻绵长的前戏,等 真正进入的时候,我的身子已经紧绷得浑身都在颤抖。 “潮歌……”瑾瑜低声唤着我的名字,火热的双手抬高我的臀部,深深地贯入, 然后每一下都是抽出到入口,再用力地深入。 我抬起双腿勾住瑾瑜精瘦的腰身,一种濒临在意识之上的快感快将我吞噬,我 咬住唇,渐渐承受不住,希望能快点结束下来。 “快到了么?”过了很久,瑾瑜停下动作问我,虽然喘着粗气,语气却是前所 未有的轻柔,然后还伸手帮我额前被汗水浸湿的刘海拂到一边。 我“嗯”了一声,差点呜咽出声。 “忍会,我们一块……”说完,瑾瑜紧紧抱住我,加快了身下的速度。 我用指甲抓着瑾瑜的后背,就在觉得自己像是一把拉满弦的弓终要被放开而瑟 瑟发抖的时候,瑾瑜低吼出声,然后深深地埋入我的体内。 这是一场相当愉快的□,两人都得到了很大的满足,我突然想起瑾瑜在车上问 我的那句话——“那你觉得我们俩现在是什么关系?” 过了会,瑾瑜退了出来,我打开灯,眼睛因为不适微微眯了下,我坐起身,然 后帮瑾瑜将安全套取了出来,不小心,白色温热的浊液滴到了我的手心。 “好恶心。”我说。 瑾瑜低笑,握住我的手不让放开。 我用弯曲的拇指和中指量了量,嬉笑地说:“好像又大了。”然后轻轻捏了下, 手中的物件果然开始明显变化了。 由于手指的力道一时没控制住,瑾瑜闷哼了一声,我轻笑起来,突然扭过脸问 :“瑾瑜,以前你跟她一晚几次?” 这种恶作剧般的捉弄心思,我似乎乐此不疲,但是这些快乐的寿命似乎很短, 前一秒我还以挖瑾瑜伤疤感到愉悦,下一秒又被悲哀的迷雾笼罩着找不到出口。 瑾瑜什么也没说,两人一起洗了澡,然后世界平和地相拥而睡。 半夜入睡,做了很长的一个梦,醒来的时候却不记得梦了什么。早上爬起来的 时候看了墙上的时钟,清晨五点,外面的朝阳还是朦朦胧胧的,转过脸看瑾瑜,他 还在熟睡。 掀开被子,露出了瑾瑜一双脚,突然有了无聊的兴致,我摄手摄脚地爬到床的 另一边,用手量了量瑾瑜的脚长,十八岁,我记得他穿四十一码的鞋子,现在好像 不止了。 瑾瑜的脚貌似没他的手那么好看,打量了会,脚拇指很大,还有,似乎他的脚 拇指长短是一样的。 我轻手轻脚地从抽屉里取来几瓶指甲油,然后低着头给他的脚趾甲上色。 一个,两个,三个…… 瑾瑜没醒来,无意识地动了动脚。 我差点笑出声音,琢磨着要不要换个色的时候,头顶传来一道颇为无奈的声音 :“今天怎么起那么早?” 瑾瑜不生气,我就继续给他脚趾头涂颜色,边涂边说:“你呼噜声太响,把我 吵醒了。” 瑾瑜轻笑,也不反驳:“是吗?” “是啊。”我云淡风轻地扯着谎,然后抬头,认真地问瑾瑜,“你喜欢粉色还 是黄色?” 瑾瑜低头看了眼这双惨不忍的的脚,忍不住叹气,顿了下:“我还是起来给你 做早饭吧。” 喝粥的时候,我对瑾瑜说:“这阵子我会很忙。” 瑾瑜怔了会:“准时吃饭。” - 我的新专辑快要上市,所以要忙着宣传,每天不停地赶场做节目,忙起来时候, 中午还在Z 市吃盒饭,晚上人就在其他城市了。 连续一个星期,我没有回一趟公寓,瑾瑜电话打来,我多半在录节目,偶尔接 通,基本上说几句便挂了,倒是偶尔跟陈梓铭通话,能闲聊好久,聊工作谈房价扯 八卦。 在酒店卸妆的时候,贺昂发来一条短信,说他要回法国了,打电话过去,手机 已关机。 S 市是一座重工业城市,傍晚的夜空是灰蒙蒙的一片,纪酒酒打来电话说要请 我吃饭,我收拾了一下自己,便素面朝天地出门了。 纪酒酒留学回来就一直在一家小学当音乐老师。好久没有见纪酒酒,再次看见 她,变化很大,一头长发剪成了利落的短发。 “我高中就这样子,不像女生。”纪酒酒摸了摸自己的一头短发,笑笑说。 去年还在法国的时候,纪酒酒还没完成硕士学位提早回国,原因是薄霖跟纪蝉 要结婚了。纪酒酒回国那晚,整理行李的时候说要回去祝福他们。 然后回国之后,就没再回法国了,其中缘由纪酒酒没说,我也没问,只是后来 听说S 市有一位年轻的霖部长。 纪酒酒给我倒酒,低头浅笑的一张花颜好像全部融进光影里。 “去年回来,在他要跟纪蝉结婚的前礼拜我们发生了关系……”说到这里,纪 酒酒抬眸看了我一眼,似乎想知道我的反应。 “然后呢,他还是跟纪蝉结婚了吧?”我问。 “是啊。”纪酒酒点头,“结婚了,前阵子被媒体评为S 市最恩爱的模范夫妻。” 事情似乎变得很滑稽,我不知道说什么,就继续听着。 “那件事情之后,我无法面对家里人,然后就从家里搬了出来,对了……”纪 酒酒突然摊开手给我看,只见无名指上套着一个素洁的铂金戒子。 “我已经结婚了。”纪酒酒说。 我真的惊讶了:“跟谁?” “我们学校的体育老师,因为是裸婚,所以就没有通告你们。” “你爱他吗?” 纪酒酒沉默。 “他很好,虽然没什么钱,不过对我真的很好”顿了下,纪酒酒露出一个笑容, 继续说,“明年我们就可以申请到一套集资房,到时候再举办婚礼。” 纪酒酒脸上的神色是难得的平静。我想,她是真的放弃了薄霖,但是薄霖呢, 即使现在,我一如既往认为他是喜欢纪酒酒的,至于他为什么舍弃纪酒酒选择了纪 蝉,我猜想现在的纪酒酒也清楚的,因为按她的性子,如果还有一丝不明白,不会 如此彻底地抽身。 “你爸妈同意你的决定?” 纪酒酒笑了下:“一直没同意,纪蝉嫁得那么好,他们觉得我怎么也要嫁一个 小干部之类的。” 跟纪酒酒分开,我越发觉得爱情真是害人的东西,我无法对纪酒酒说出祝福的 话,甚至我替她感到难过,假如她没有遇上薄霖,假如她没有爱上他,她真的可以 找一个更优秀的男孩,两人相爱的时候让人羡慕,结婚的时候也可以得到亲友们的 真心祝福,男才女貌,羡煞世人。 搭凌晨的航班回Z 市,回到公寓已经凌晨三点,月明星稀,拉开窗帘,一室银 光。瑾瑜不在,一回到公寓,我蒙头就睡,睡了三个小时,又被突然造访的大姨妈 折腾醒。 我躺在床上冒冷汗,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再次醒来,一双温厚的手覆盖在我 的脑门。 “醒来了?”睁开眼,就看见瑾瑜坐在床边,扭过头,床头柜上还放着一碗热 气腾腾的红糖水。 “起来喝点。”瑾瑜伸手去端红糖水。 “这是你煮的?”因为刚醒来,我说话的声音听着很含糊,有点瓮声瓮气。 “第一次弄着东西,尝尝味道怎么样?” 我捧场地抿了口,然后苦着脸说:“甜得发苦了。” 瑾瑜狐疑地尝了口:“不会啊,明明刚刚好。” 我笑:“骗你的。” 瑾瑜也笑:“秦潮歌,你真无聊。” - 结束了新专辑的宣传,我有三天的假期,前阵子是我比较忙,我空闲的时候瑾 瑜开始忙了,因为叶茂要做百年店庆活动开始了。 叶茂是Z 市的老字号,上学开始,女生们都以在叶茂百货买衣服为荣,不过那 时候秦白莲不爱带我来叶茂,不过等店庆的时候会带我过来溜一圈,因为只有这时 候,宋黎明也会过来叶茂,跟瑾瑜姑姑一起。 以前我一直觉得秦白莲很折腾,她为了宋黎明来Z 市,又不想让宋黎明知道她 的存在,然而现在,我觉得自己比秦白莲更折腾,想想,莫非是遗传? 这几天叶瑾瑜每天早出晚归,而我只呆在公寓里练练瑜伽听听歌,瑾瑜在抽屉 里放了一张信用卡,我假装不知道,瑾瑜也不提。 下午约好跟陈梓铭一块看房子,西区刚开盘的楼市,花园户型,去的途中陈梓 铭取笑我出道那么久才凑好买房的首付。 我笑笑,然后问他最近在忙什么。 “相亲。”陈梓铭言简意赅,“老头到处张罗,烦都烦死了。” 我笑得幸灾乐祸:“挺不错的啊。”然后问,“有好的对象吗?” 陈梓铭摇摇头:“有几个,不过不来电。” 我:“慢慢培养啊,哪有一开始就干柴烈火噼里啪啦烧就烧起来的?” 陈梓铭受不了地看了我一眼:“秦潮歌,你真龌龊!” 售楼小姐大致地给我介绍了户型的优点,因为我跟陈梓铭一道来,以为我跟他 是要准备婚房的情侣,所以介绍的时候,重点说了以后如果有孩子,因为楼盘交通 方便,接送孩子上下学是极其方便的。 陈梓铭对我扯嘴一笑,然后探出头看了看,扭过头问售楼小姐:“前后楼距多 少?” “因为花园式住宅,我们的楼距设计是超出国家标准规定的。” 陈梓铭点点头,然后又问了售楼小姐好几个问题。 买房我是外行,之前看中这楼盘,是因为这小区环境好,附近还有个俱乐部, 等秦白莲出来,如果以后我工作忙,她也有消遣的地方。 回去的路上,陈梓铭打开车门的时候突然开口说:“叶瑾瑜大学学得就是建筑 这块,你可以问问他的建议啊。” “不了。”我说,“我信得过你。” 陈梓铭爽朗一笑:“承蒙抬举,改天我买房的时候也找你参考参考。” 我也笑:“没问题。” 就在这时,一道人影鬼鬼祟祟地躲在灌木丛里,我猛地转过头,那人已经碰着 相机跑了。 “丫的,龟孙子。”陈梓铭想追上去,却已经来不及,爆了几句粗话。 我道歉说:“连累你了。” “别啊。”陈梓铭,“我又不是明星,小市民能露个脸是好事,你还是操心你 自己吧,现在狗仔特能写,不知道会被写成什么样子。” 我摇头:“鬼知道。” 娱乐八卦,没有八卦就不是混着圈子的,往往由于狗仔记者不给力,导致这圈 子里的八卦越来越不着边际。 比如我跟瑾瑜同居那么久没能爆出点什么,昨天只跟陈梓铭一起看个房,立马 就被写成当红新人秦潮歌与一名交往男友出现在新开盘小区里,两人举止亲昵,有 买房隐婚的嫌疑。 我在路边的报亭买了份娱乐报纸,边看边跟陈梓铭讲电话。 陈梓铭看了报纸,抱怨狗仔把他拍丑了,然后他说:“回头啊我就把这报纸给 家里那位老头看,说不准就不逼我相亲了。” 我一边弯腰开门进去,一边用弯头将手机夹在耳边:“陈梓铭,你少拿我开涮。” 陈梓铭乐呵呵,继续说着玩笑话:“没啊,如果我说我是认真的呢。” “好啊,要不咱们就凑一对得了,明个就登记去。”我便说便笑,推开公寓门, 低头换鞋时候发现鞋架上搁着一双棕色皮鞋。 抬起头,瑾瑜就立在不远处,微抿的双唇扯出一丝寡淡薄凉。 “登记?”瑾瑜讥笑一声,“潮歌,你要跟谁登记去?” 我愣了愣,合上手机,站直身子,想了想,语气难得认真:“不知道,那人还 没出现。” “没出现是么?”瑾瑜脸上一直挂着笑,笑得心凉,“那我们现在算什么?床 伴吗?” “床伴?”我笑了下,越过瑾瑜打开冰箱,从上面取下一罐冰汽水要打开的时 候,汽水猛地被夺走了。 “还我。”我抬头看了眼瑾瑜。 瑾瑜把汽水扔回冰箱,然后将冰箱门合上。 “你还在经期……” 我怔了下,不轻不重的一句话,仿佛一枚针往心里有个早已结疤的伤口扎去, 隐隐地发疼。 喉咙被卡住说不出话,我仰头看着瑾瑜,两人就这样对持着,沉默的气氛就像 一张无形的网笼罩在头顶。 “叶瑾瑜,你真的很讨厌。”我转身往卧室走去。 “潮歌。”瑾瑜抓住我的手腕,“我想跟你好好过,你明白不?” 心头猛地窜起一把无名火,新仇旧恨全倒了出来,我冷着脸说:“好好过?你 拿什么跟我好好过,你凭什么要我跟你好好过,叶瑾瑜,你从来都有没有相信过我。” 瑾瑜:“因为我在乎你……” “瑾瑜,你现在质问我说是在乎我,我相信;但是那次呢,你误认为我……” 眼睛有些发胀发酸,下面要说的话因为情绪变化一时哽咽住了,我用手捂住嘴,然 后蹲□子小声地哭了起来。 “还记得那年我刚回Z 市咱们见面的场景吧,你认为我为了钱跟你姑父在一起, 在你眼里我肮脏而恶心,你认为我是那种不要脸的女人,恨不得从来没认识过我… …”过了很久,抬起头,我一字一句地说着。 瑾瑜白着脸,垂着双手沉默不语。 嘶——我咬着牙齿,好像伤口裂开一样。 “瑾瑜,我们认识十二年,在一起三年,我现在告诉你,我秦潮歌从来不是什 么高尚的人,但是那年如果我真像你所说得那么不堪,我就不会出现在你面前,不 会再看你一眼,不会跟你说上一句话,我秦潮歌宁愿死也不会让你看见我,知道为 什么么?因为我没这个脸,我怕亵渎我心里那段爱情,怕脏了那个爱我那么多年的 叶瑾瑜!!” 起风了,二十几层公寓里里,阵阵温热的风透窗袭入,扬起窗边纱帘,金色阳 光斜射白色的地转上,抖落一室光辉。 “对不起,潮歌,当时我……”瑾瑜蹲在身子,眼里翻滚着痛苦,满脸歉意。 眼泪不受控制地往外冒,胸口疼得站不起身,我伸手指向门口,疾言厉色地说 :“滚,不要再出现在我前面,滚!” 这么多年,我一直以为已经忘记了这道伤疤,我以为自己可以坦然面对了,但 是今天被轻轻一扯,时间不但不会减轻疼痛,反而让一些不愉快的记忆更刻骨铭心。 叶瑾瑜从我公寓离去之后果然不再出现在我面前,我该吃的吃,该睡的睡,再 次见面是在林襄和钟晓晴的婚礼上。 贺昂当日从法国回来,这阵子他很忙,回国的当日就买了第二天的回程机票。 贺昂看见我时,仔细打量了我一眼,皱皱眉说:“脸色很不好,工作忙的?” 我摸摸脸:“可能是真太忙了。” 贺昂:“他没照顾好你?” 我拿出化妆镜看着自己的脸色,转头对贺昂说:“我跟他完了。” 贺昂敛眉看着我,一副无话可说的样子。 婚礼在Z 市最好的酒店包层举行,因为钟晓晴不爱热闹,只是请了几个交好的 亲朋好友过来,一共五六桌人,所以对于有些不想见的人,低头不见抬头见。 瑾瑜身边坐着一个三四十岁的年轻妇人,我看着眼熟,想了下,她就是瑾瑜的 妈妈,初中我去他家玩的时候见过一次,不漂亮,气质很好,笑起来温婉可人。 我转过脸时,感觉一道目光停留在我脑后,转过头看去,瑾瑜收收神色,平静 的脸上没有半分波动。 简单的婚礼却不少温馨,主持人问新郎林襄:“据说你跟新娘高中就在一起了, 当时你们算是早恋吗?” 林襄看了眼钟晓晴,笑着说:“算早恋吧,在家怕父母知道,在学校怕老师看 出情况。” “听起来压力很大。”主持人打趣说,“那有被打击过吗?” “有啊,教务处都去了十几次了。”说完,林襄又看了眼钟晓晴,笑着说, “晓晴胆子小,以前啊真把她吓得够呛,现在想想,迟早都是我老婆,就晚点开始 了,反正她也逃不了。” 钟晓晴用手捂住嘴,她在笑,眼泪却哗哗地往外冒。 我低下头,真心替他们开心。 婚礼结束,在酒店的休息处,瑾瑜的妈妈过来跟贺昂说话,当她看见我时,笑 着问我:“你是潮歌?” 我惊讶瑾瑜妈妈还认得我:“阿姨你好。” 瑾瑜妈妈点点头,然后将站在一边的瑾瑜拉过来,说:“贺昂,阿姨太久没见 你,等会就你送我回去,我们俩在回去的路上们说说话,至于潮歌,让瑾瑜这小子 送她吧。” 贺昂:“阿姨……” 我:“……” 外面下着小雨,静寂的车内只有车轮驶在湿润的道路上发出的沙沙声。瑾瑜一 边开车一边在播放器塞了张CD。 一首北欧女歌手的歌,靡靡软软的音质,听得人昏昏欲睡。 “潮歌,我们重头开始吧。”半晌,瑾瑜开口说,“我保证会对你好,放心跟 我在一起,等你同意的时候,我们也像林襄跟钟晓晴他们那样结婚。” 很美好的设想,可是我却不敢答应,我一直在想,这世界上有没有天长地久的 爱情,看看我能不能找到答案,但是现在我却不想找了,找到又能如何,除非跟那 人一起瞌眼,我如何确保这是我要要的天长地久。我对一辈子都没有信心,何况是 天长地久。 “重新开始是吗?可是瑾瑜,我并不想跟你在一起了。”我说。 车猛地在路边停靠下来,我本能地往前倾去,整个胃一阵绞痛,疼得手心冒虚 汗。 “为什么?”瑾瑜转过头,眼里的寒意如同破裂的冰块一样骤然尖锐,说话的 声音跟往常不一样,像是染上了厚厚的石灰浆。 “凭什么秦潮歌,再次招惹我的是你,现在你凭什么你说不在一起了就不在一 起了。” 我:“对不起,瑾瑜,不过我真不想跟你再纠缠下去了。” “如果不想纠缠,你就不应该再招惹我。”瑾瑜抓住我的肩膀,“潮歌,你告 诉我,我们这段时间到底算什么?全是假的吗?” 我吸了口气:“假的,全是假的。” “呵。”瑾瑜冷笑出声,“潮歌,你演得真好……”“是吗,谢谢。”既然车 已经停靠在路边,我还是早点下车好,侧身欲要推开车门时,车厢响起一道飘忽的 声音。 “别下车了,都快到了。”说完,瑾瑜踩了踩油门。 一路寂静,直到车在公寓里停下来,打开车门,我下车,瑾瑜也跟着下车。走 到半路我停下来,转过身子的时候看见一丝欣喜从瑾瑜眼里一闪而过。 风很大,我拢了拢穿在外面的外套:“瑾瑜,我一直难受我们没有说过分手就 分开了,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个疙瘩,所以……”我没说下去,不知道为什么下面 的话有些说不出口,很难以启齿,就像小时候弄坏了同桌心爱的自动笔不知道怎么 告诉她一样。 “所以你只是想要个了结是吧。”瑾瑜说出了我没说出口的话,他嘴角上翘, 勾出一丝嘲讽,“我应该想得到的,是我当真了。” 《警与匪》的片花出来了,漂亮的广告照上有我露背的背影,为了宣传,片花 里就有我和男二的床戏,剪辑师剪辑技术得很好,几个镜头组合起来,面画就让人 面红耳赤。 电影在下月初上映,Andre 说到时候跟我一起上首映式,不过在此之前,我需 要澄清跟陈梓铭闹出来的无厘头绯闻。 Andre 给我找了一家影响力好的娱乐栏目,然后商量做一期情感访谈,跟观众 零距离交流问题,而我也借着这个节目澄清跟陈梓铭的绯闻。 访谈很顺利,交流环节的时候,有个男生抢过话筒发问。 “我关注你很久了,觉得你很漂亮性感。” “谢谢。”我说。 “我想知道你对以后男朋友或是另一半有什么要求?” 我想了下:“能够一直陪着我,只是爱我这个人,即使有天我没身上的附属品, 比如不再漂亮性感,他还爱我。” 男生:“那你喜欢我这种类型吗?” 我失笑:“抱歉,我不是很能接受姐弟恋。” 虽然在拍摄《警与匪》时候我感到非常不愉快,不过就像Andre 说的,小米的 戏份虽然不多,不过却是一个让人记住的人物,这对我的人气很有帮助。 人气高了,通告多了,接手的广告就多了,其中有一个就是给叶茂百货做形象 代言。 我让Andre 推了叶茂百货,Andre 朝我摊摊手:“对方出的价格很高,即使我 同意,AC也不肯。” 我到休息室给叶瑾瑜打电话,电话一接通,我便吼道:“叶瑾瑜,你能不能不 要那么幼稚!” 电话那头传来掩嘴轻笑的声音,过了会,一道酥酥软软的女声:“不好意思, 叶总在洗澡,请问你找他有事吗?” “有事,有事你妹啊!”我说。 先是闻其声,然后见其人,第二天我见到了瑾瑜新欢的模样,我琢磨瑾瑜对这 种型号的女孩特别喜欢,首先要高瘦,然后脸蛋要干净,最好有点清纯的样子。 比如以前何小景吧,她皮肤黑的时候瑾瑜不是没跟她在一起么?后来皮肤白了, 立马就好上了。 我是在AC举办的酒会上看见瑾瑜的,好多天没看见他,基本上没什么想法,倒 是看见站在他身边的美人儿,我比较有想法。 这个专门答谢广告商们的酒会,场面饕餮,AC出席的艺人很多,其中有比我红 的,也有刚签约的新人。 Andre 带着我认识商贾们,其中很多都是与AC有常年合作关系,在这点我很感 谢Andre ,回国后他一直不留余地地帮我打理关系。AC谣传我跟Andre 不一般,我 想,如果我不是秦潮歌本人,或是不知道Andre 早有相恋多年的女友,估计也真觉 得我跟Andre 关系不寻常。 “潮歌,这是黄经理,Z 市广告界第一人。”Andre 带我来到一位中年男子跟 前,笑着介绍说。 这位黄经理打量了我一眼,伸出手:“秦小姐真是一位美人,比荧幕上还漂亮 啊。” 我笑着着伸过手:“您好,黄经理。” :“小歌她刚回国,还希望黄经理能多多照顾。” “一定一定。”未了,他跟我碰了碰杯子。 …… “潮歌,这是杜先生,咱们这里资深记者。” “您好,杜先生。” “这位是王总。” “您好,王总。” …… 跟着Andre 转了一圈,脸上的笑容接近僵硬,我扯扯嘴:“黄经理、杜先生、 王总、陈总、李监制……Andre 啊,如果再转下去,百家姓就全了。” 耸耸肩,正在这时,我抬头看去,姓叶的来了。 瑾瑜穿着一条白色休闲裤加深色西装,剪短了头发,是他最讨厌的寸板头,我 看着好笑,倒是站在他身边的美儿很养眼,一袭浅绿色长裙,很是清新自然。 “潮歌,这是叶总,叶茂百货负责人,不需要我多介绍吧。”Andre 笑着说。 “不用,我们认识的。”明亮水晶灯光照得我有些眼花,我伸出手,奉上一个灿烂 的笑容,“很高兴叶总给了我叶茂代言的机会,希望我们能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瑾瑜握住我的手,过了两秒后礼貌地松开,声音有着公式化的 漠然。 “这位小姐是?真是美人一个,叶总好福气。”Andre 看了看瑾瑜身边的女孩, 套磁意味明显。 女孩很乖巧,主动介绍了下自己。 “说笑了,要说美人,哪比得上AC的秦小姐。”瑾瑜对着Andre 说,眼睛却看 向我这边,唇角含着诡笑,声音却极尽温和。 瑾瑜说我演戏好,我瞧着他今天这阵势,感慨演技是一门速成学问。我弯弯嘴 角,主动跟瑾瑜碰了下酒杯。 酒会结束,公司的车送我回去,回到公寓泡了一个热水澡,在浴室吹干头发出 来的时候,门外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是我……” 我打开门,门外的瑾瑜因为喝酒的关系,苍白的肤色透着一抹绯红,客厅里的 光线和过道灯光在他半边脸上交集,眉目俊雅而模糊。 对于一些突然造访的来客我一向不善拿捏,正打算视而不见把门关上的时候, 一双手已经将我整个人拉进怀里,然后将我按在墙面,气势冲冲地吻了下来。 由于男女构成的不同,力量悬殊,我一时推不开瑾瑜,只好用牙齿狠狠咬住他 的嘴唇。 瑾瑜吃疼,松开我,伸手碰了碰嘴角,手指沾染了几丝鲜血。 “对不起……”瑾瑜低下头,眼里闪过一丝懊恼,一张俊雅的面容早已失去素 日的神采。 “没事,我当你吃春药了。”我没好气地说,顿了下,“很晚了,你回去吧。” “潮歌。”瑾瑜看向我,挤出一句话,“我想借宿一晚,我喝了酒,不能开车。” “或者你可以送我回去。”还没等我开口,他又给我提供一个选择。 我了下嘴,掏出手机翻阅号码,贺昂已经回法国,林襄和钟晓晴正新婚燕尔, 至于张楠,我很意外手机里他的号码,不过实在不想打给他。 不能报警,不能叫保安,我定眼看着主动在壁橱拿被子的瑾瑜,发问道:“叶 瑾瑜,你说这样有意思吗?” 瑾瑜抱着一床薄被到隔壁书房,未了他若无其事地问我:“我留你这边的睡衣 呢?” “扔了。”我说。 瑾瑜“哦”了声,顿了下,“它很贵。” 我蹙眉:“你什么意思?要我赔吗?” “当然不是。”瑾瑜看了我一眼,“你应该在处理我的物品之前打电话通知我。” “行。”我转身到储藏室翻出一个大包,里面全是瑾瑜前段时间住我这留下的 物品,有鞋子衣服牙刷毛巾…… 我把这大包丢到瑾瑜跟前,颐指气使地说:“明天8 点,带着这包东西从我公 寓消失。” 第二天,瑾瑜准时从我公寓离开,我丢给他的大包东西也已经带走。然而他并 没有走远,我下楼吃早饭的时候,还看见他的车停在一边,貌似还发生了点状况-- 一个五六岁的男孩正蹲在他跟前嚎啕大哭。 我忍不住皱皱眉,不料一把被瑾瑜一把抓住。 “我没欺负他。”瑾瑜急着跟我解释,“他往我车子扔石头,我说了他一句他 就哭开了。” 见瑾瑜这样说,小男孩哭得更大声了。 我:“我又不是你班主任,跟我说什么。” “没,只是怕你误会。”瑾瑜悻悻地松开我的手,“怕你觉得我没爱心。” 说到着,瑾瑜似乎找到了话题,絮絮说着话:“其实我相当有耐心,尤其是对 于小孩子。” 清晨的阳光透过路边的槐树叶子,斑斑点点的晃地我心烦,“是吗?”我抬头 问。 “是啊。”瑾瑜像是要证明什么,拉住我的手,眼神坚定:“潮歌,如果我们 以后孩子,他一定会是最幸福的孩子。” 猛地,我甩开瑾瑜的手:“有病啊你。” 瑾瑜扯了下嘴,转身上了车。不远处走开一位年轻女人,估计是这孩子的母亲, 看见自己孩子蹲在车子边哭,误认为瑾瑜的车伤到了孩子,飞奔过来拍打车窗户让 瑾瑜下车。 “有病啊你。”瑾瑜拉下车窗,头一次我看见瑾瑜在街上对人发脾气,记得以 前他是被班里女生们评为最有家教的男孩,礼貌、友善、脾气好。 叶瑾瑜是骄傲的,这点我一直知道,至于他受不得什么气,这点我是后来知道 的。以前我们在一起的时候难得合拍,基本上我没有让他受气的地方,所以我一直 不知道他有这毛病,后来还是有次跟林襄聊天的时候,他跟我讲了讲瑾瑜的事情。 他告诉我瑾瑜家的人对他就像众星捧月一样,整个叶家就生了他这个宝贝,所 以备受重视。当时我觉得林襄少爷病已经很严重,林襄反驳说瑾瑜更严重,只是他 没在我面前表现出来而已。现在琢磨琢磨,此人果然娇得很! 像我这种签约艺人忙起来往往不分昼夜,处理好几个接手的广告,我就要开始 去影视城拍摄AC这部自制的古装武侠剧。 然后好好的一部武侠剧,因为迎合市场,活生生被改成一部古装穿越宫廷武侠 大戏,不过基本没改变的是我饰演的坏女人角色。 我在戏里饰演一个为情成魔的女人,本是某朝代丞相之女,后来贵为一国之后, 顺风顺水的日子却被一个穿越女给搅浑了,穿越女的出现,“我”先是降为贵妃, 然后才人,最后打入冷宫,演到这里,按理说我的戏份也该结束,“我”也该Over 了吧,但是导演不让啊,他说“我”是戏里除穿越女外最重要的角色,穿越女负气 闯荡江湖的时候,“我”必须要在途中搞点破坏起到拉动剧情的作用。 然后呢,呆在冷宫的“我”是不是还要设计给穿越女弄点破坏。 …… 明明是三无电视剧,意外备受期待,电视剧还在筹拍的时候就受到了光大粉丝 的追捧,连我这个恶毒女配的人气也大大的提高了。 而这段时间也是我事业发展最顺利的时候,广告预约不断,片酬提了不止两个 点,因为《警与匪》的参演,我被提名最佳女配角。 陈梓铭打来电话说我的定妆照很美,我在网上搜了搜图片,只有一组照片,是 “我”还是当皇后时候穿的戏服,总体造型雍容华贵。 我用MSN 给贺昂传来两张照片,贺昂也说好看,之后我和他聊了下最近的生活 状况,他问我跟瑾瑜怎么了。 我仔细想了想,我跟瑾瑜真没什么了,除了前阵子因为给叶茂代言拍广告要常 常看见他外,我跟他的交集真不多,他有他新交的如花美眷,我有我的工作。 不过明明并没多少交集的人,让人费解的是我常常听说他的事情,比如今天跟 谁打球了,比如明天要出差去米国,比如他的建筑事务所拿下了某某项目。 我记得自己并没有加瑾瑜的MSN 号,然而我的MSN 里多了他的号,一个刚申请 不久的号码,个性签名一天变三次,常常只是吃个饭也要上去报备一下。 剧组在某个影视城拍摄,剧组负责人包了一家三星级酒店,无论男女主角还是 大小众配角路人全住在那里。 去影视城拍片的前一天,我去看了秦白莲,回来的时候去了宝宝的墓地,宝宝 墓地上放着一束鲜花,相比我这位母亲,杜美美过来看的次数更多些,有次她告诉 我,她还在这遇上过宋黎明。 我在墓地呆了很久,三年多了,忙起来的我都会忘记我的人生里曾出现过这样 一个小天使,这个还不会说话的小天使陪我度过了最狼狈的人生低谷,而我却宁愿 他从没有在我生命里出现过,我似乎忘记了很多关于他的回忆,但是如果仔细想起 来,还是能记起很多。 我记得他每晚睡觉的姿势,记得那双跟瑾瑜一模一样的眉目,记得他的左手掌 心有一颗小黑痣,记得他一个月多就能对我咧嘴笑,记得他出事的那晚的璀璨星空 …… 一大剧组的人住在一起,总能折腾出很多事情,比如某男演员今早从101 房间 出来,明早从302 房间出来,甚至是今晚从101 房间进去,明早从302 房间出来。 这男演员是戏里的男主角,AC当红小生,由于面相还好,外加有点人气,不管戏里 戏外都备受剧组的女眷们青睐。 一个剧组能爆的内幕太多,真正能爆出点什么的少之又少,这点真是难为外面 蹲点的娱记们。 然而后来这件事上,我想是不是自己看戏太多,还是本身问题太多,刚结束了 跟陈梓铭的绯闻,另一件事被媒体挖出来。 我是在第二天才看见报纸的,夸张的一排大字下方有一张照片,照片是宝宝的 百日照,也是贴在墓碑上的照片,宝宝百日的时候我正奔波秦白莲的事情,所以记 不得要那天是宝宝的百日,相反杜美美算了算宝宝的生日,然后抱着他去照相馆拍 了好几张照片。 有事情不是我不愿意去想,而是不敢想,比如宝宝的死,如果当初我没生下他, 或是生下他后能好好照顾他,现在再想关于宝宝的这段回忆,是不是就没有那么多 的遗憾了。 我没有勇气和心思看报纸怎么写我,手机响了一个又一个,我也没看到底是谁 打来,猜想应该有Andre ,有陈梓铭,可能也有瑾瑜。 手机响到没电,剧组的场记来找我,她说有人找我,多少能预感到谁找我,跟 她来到酒店顶楼的房间。 场记小姐带我到门口就走开了,我推门进去,华丽的落地的窗立着一个熟悉的 背影。 瑾瑜转过身,脸上的表情是我从未见过的骇人。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我闭 上眼,整个人贴在墙上,浑身颤抖。 “小歌,你告诉我,你把孩子藏哪儿去了。”不比脸上骇人的神色,瑾瑜问话 的声音轻柔亲昵,就像在说情话一样。 孩子…… 我真开眼,对着瑾瑜的目光,我张了两次嘴,记忆中孩子那张还没张开的脸蛋 跟眼前瑾瑜的这张脸重合在一起。 “孩子啊……”我咬着牙,喉咙涌上一剂腥甜,“你说孩子啊,死了,命贱, 没活成。” “死了,早在三年多就死了。” “死了……”瑾瑜的眸光一点点暗了下去,整个人就像被梦魇住一样,良久, 他才抬眸看我,久到我全身的骨头吱吱地泛着酸意。 “死了?三年前?”瑾瑜说话的声音哽了下,他脸上的神色好像料到是这样却 不想相信。然后他伸手抚摸我的脸,细细地顺着我的脸颊摩挲到我的脖颈。 “怎么死的……”他问。 “早产,先天不足,病毒性心肌炎。”一字一顿,就像尖锐的冰棱往我心口扎 去。 我想起宝宝死去的那晚,我抱着他坐了一夜,感受他的体温一点一点地冰冷, 感受他就这样慢慢从我怀里消失,我没有一点儿办法,没有一点办法,我很想给瑾 瑜打电话,想问问他有没有办法,如果他也跟我一样办法,来看宝宝最后一眼也是 好的。 但是那时候我怎么想的,我爱瑾瑜啊,他跟何小景两人笑得那么开心,我不想 让他难过,不想让他为难。 瑾瑜放在我脖颈的手异常冰凉,我对上他的眼睛,他眼圈异常通红,布满血丝 眼眶闪着一丝泪光。 “潮歌,你应该告诉我的啊,你应该告诉我的啊,你怎么就不告诉我呢?”瑾 瑜颤抖着双唇,连续质问了我三声。 疼,胸口真疼,我倒抽了一口冷气,气流顺着气管流过了心肺胸腔,辗转成刀, 疼得我无法呼气。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啊,我不乐意告诉你啊叶瑾瑜。” 猛地,我整个人都被瑾瑜钳制住,我听见骨节被拿捏发出的咯咯声音,瑾瑜放 在我脖颈处的手像是突然失了控制,脖颈传来的阵阵剧痛让我濒临到疼痛的至点。 脖子被扼住,我开口说不了话,睁眼看着眼前的人,视线里的瑾瑜慢慢模糊下 去,就当我要闭上眼的时候,瑾瑜猛地松开了手。 瑾瑜满脸慌乱,伸手拉我的时候,我整个人已经滑落地上。 我用手肘撑着地剧烈咳嗽起来,喉咙是火辣辣得疼,我扭过头看瑾瑜,眼泪拼 命往下掉。 “瑾瑜,你要杀我,你居然要杀我……”我差点要笑出声音,悲愤地想笑,借 着墙爬起来,我一步一步地向门外走去。 当手碰到门把手时,眼前一黑,我整个人向前倒去。 等醒来,满室都是医院消毒水的气味,睁看眼望着雪白的天花板,好像有冷风 心口呼啸而过,这感觉就多年前在公寓楼道口,看着瑾瑜背着何小景离开我的视线, 一步一道伤,然后公寓的楼道风呼啸地从我心口贯穿而过,呼啦啦的,那么凉,那 么冷。 我闭上眼,秦潮歌,其实你从来都没甘心过,不甘心记忆中的男孩一年内变心 ;不甘心他并没有我爱他一样那么爱我;不甘心孩子就这样没了。 纪酒酒说其实这事不能怪瑾瑜,我知道,理智告诉我这事真不能怪瑾瑜,但是 我忍不住要怪他。我找不到一个平衡点,我恨他爱上了何小景,我恨他从来没用心 了解我过,我恨我每次最难过陪在我身边的人不是他。 病房外面有说话声,现在正是午休时间,医院很安静,所以外面说话声虽然压 得很轻,不过我还是可以听得一清二楚。 首先开口说话的是林襄。 “太难想象了,小歌居然生了你的孩子,而且还把孩子带回了Z 市,更难想象 的是,你现在才知道。” 然后是张楠:“这都什么事啊,她也太能折腾了吧,瑾瑜,你听我说,她就是 变着法折磨你啊,她气你当年跟何小景在一块,故意不把孩子这事告诉你。”顿了 顿,“这女人真是毒啊,当初你跟她好的时候我就不同意,事太多啊,要我说找女 朋友就要找冰冰那种,其实你后来找的何小景我就看不错……” “张楠,你说够了没?”开口制止的是林襄,“有你这样说话的么,这么多年 哥们你还不了解情况吗?” “够了。” …… 午后阳光从百叶窗投进来,我侧过脸看手背上的输液针,滴答滴答,空气静悄 悄的,过了会,响起了开门的声音。 “醒了啊。”瑾瑜来到床边,开口问我。 我点点头:“是啊,醒了有一会了。” 瑾瑜欲要伸手碰碰我的额头,我本能地往后躲。 “你之前一直在发烧。”瑾瑜说。 我扯扯嘴,并没有提起之前在酒店的那一幕,他差点掐断了我的脖子。 我在医院呆了半天,傍晚的时候我要求办理出院手续,瑾瑜没同意,然后Andre 就赶过来了,他给我办理了出院手续。 在回去的路上,Andre 脸色一直不大好看,送我回到公寓,他交代了些事情, 站在窗口环视了一周,他转过身说:“这地方估计不能住了。” 我:“我知道。” 看向我:“潮歌,这件事比想象中要糟糕很多,如果公司打算让你休息一阵… …” “冷藏吗?”我笑笑说,“没关系,我可以理解的。” 抓抓头发:“同样,我也想休息一阵。” “潮歌,这只是暂时的决定,如果能想出更好的办法……”Andre 似乎有点语 无伦次,“你要相信我,我是你的经纪人,我不比谁都希望你能成功。” 我说谢谢。 Andre 的话其实并没有让我多想什么,因为实在太累了,这一天不止发生了太 多事情,很多旧事也被翻了上来。 外面漆黑的夜色没有星斗月轮,也没有一丝云影,我在沙发上坐了很久,然后 给拿起手机给瑾瑜打了电话。 “瑾瑜,你过来,我有东西给你看。”放下手机,我站起身向书房走去。 书架的后面放着一个箱子,回国后第一次打开这箱子,没想到心情出奇地平静, 刚怀上宝宝的时候,我多么想有一天能跟瑾瑜倾述我要当妈妈的那种神奇体会;生 下宝宝后,我每天都给宝宝照相,我每天都压抑住要给瑾瑜打电话的念头,我想要 跟他分享宝宝成长的过程,我想要亲口告诉他,宝宝的眼睛很像他,但是宝宝的眉 毛更像我一点,宝宝的额头很饱满,秦白莲说这样的孩子以后是大富大贵的。 我还在整理东西的时候,门铃响了,我站起身去开门,瑾瑜跟着我进来,一下 一下的脚步声响在身后,不轻不重。 我蹲下箱子面前,瑾瑜静默地看了眼箱子,也蹲了下来。 我取出一叠照片,多数是宝宝的,有几张是我跟宝宝的合照。照片之前都存放 在手机里,后来还是贺昂陪我去冲洗出来,他说:“既然放不下,就全部留着吧。” 我先递给瑾瑜最下面的一张照片:“这是宝宝的出生照。” 瑾瑜接过手,照片很有些模糊,他似乎看得很仔细,眼睛盯着照片一动不动。 “很小是吧,因为是早产儿,宝宝出生的时候只有两公斤左右。”说完,我又 递过去一张照片。 瑾瑜接过手,用手摩挲这照片上的人儿,抬头说:“这张看着大了不少呢,孩 子长得挺快的吧。” “是啊。”我低头回想,然后说:“这差不多是一个多月时候照的,你看他在 笑,医院里护士告诉我,一个多月就会笑的宝宝很少呢。” 瑾瑜弯嘴笑,但是看着又不像是在笑,他似乎竭力压抑住自己的情绪,不让自 己哭出来。 “看这几张吧。”我又递上照片,全是户外照,秦白莲帮我和宝宝拍的,漂亮 的蓝天白云下,我笑着亲吻宝宝的额头。 瑾瑜用手掩着面,低低哭泣出声。 “这张是百日照。”我抽出杜美美带宝宝拍的百日照,“当时我已经回Z 市, 因为忙着我妈妈的事情,所以那段时间没能顾得上宝宝,就连百日照也是一位熟人 帮忙拍的。” 瑾瑜抬头看我:“已经回Z 市了么?”然后他用左手扣住自己的太阳穴,过了 很久,他再次抬头,哑着声音说:“我应该见过他一次……” 听瑾瑜这样一提醒,我也想起的确有那么一回事,杜美美抱着孩子下楼散步回 来说遇上一对情侣。 我忍不住轻笑起来,好像再追溯一件滑稽的陈年往事。 “你跟何小景一起看到的那次吧。”我看着瑾瑜,“她是不是还问了宝宝长得 跟你有点像。” 瑾瑜猛地吸了口气,然后低头看宝宝的照片,看不起神情。 …… 箱子里除了照片就剩下秦白莲送给宝宝的一把长命锁,和当年我在遥远的西北 小城里写的一本日记。 日记没带锁,虽然被我带了回来的,跟着我回到了Z 市,然后带到了法国,接 着又带了回来,但是我再也没有打开过一次。 人总随着时光一点点的改变,回顾以前,我觉得自己当时太傻,时光荏苒,现 在的我如何都找不回记忆中的那个秦潮歌了,当时的秦潮歌怎么可以那么傻呢,以 为守着一份爱情就可以等到它开花结果,等到属于她的天长地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