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估计蹲得太久,膝盖传来麻痹的酸意,我望着瑾瑜说:“你问我怎么不把孩子 的事情告诉你……瑾瑜,不是我不想告诉你,我是孩子的妈妈,你是他的爸爸,我 比任何人都想让你知道孩子的存在。” “我回Z 市的时候给你打过一个电话,接电话的是何小景,然后我没说话就挂 了电话,很抱歉当时我真的开不了口,后来因为忙着我妈妈的事情,想了很久,还 是决定再过一段时间后联系你,可能潜意识里,我还有那么点骄傲,不想那么快让 你知道我的母亲是个欺诈犯。” 眼睛酸疼得要命,我伸手摸摸眼角,继续说下去:“后来我去找了宋黎明,也 就是你的姑父,他帮我处理了我妈的案子,然后等这个事告一段落的时候,你也回 来了。” 我低下头看了眼箱子里放着的这本日记,如果我没记错,日记本的第一页有一 句矫情无比的话,好像是这样写的:“瑾瑜,你知道我在想你吗?” “老实说,当我满怀欣喜想要告诉你孩子的事情时,真的很意外很意外你跟何 小景在一起了。” 我抓抓额头,有点语无伦次,平静了下情绪,继续说,“你一直以为我们第一 次见面是在那次的马路上吧,其实不是,我有去你的公寓找你,当时我就住在你对 面的公寓楼,我看见你公寓灯亮了就立马跑来找你,然后……有点糟糕,我还没有 爬上公寓楼,就看见你背着何小景下楼。” “瑾瑜,原谅我那时就误认为你跟小景在一起,以至于后来你告诉我你跟小景 没在一起,我都觉得你是在撒谎。” “那时候真的很崩溃,我接受不了这事实,接着孩子就出事了,病毒性急性心 肌炎。” “宝宝住院三天,七月十六号去世,对了,他是除夕夜的时候出生,换成阳历 是二月十九号,算算,他出生到他在我怀里闭上眼,他才陪了我四个多月而已……” “直到去世前,宝宝的名字一直没取,因为想让孩子的爸爸取一个,所以一直 拖着。后来在弄死亡证明的时候必须要上名字,宋黎明临时取了一个,秦博远,博 大深远,这名字还好听吧?” “秦博远……秦博远……”瑾瑜低声地叫着这个名字,然后他抬起头,一张满 是泪水的脸,狼狈得面目全非。 他咬着牙,颤抖着双唇,张嘴叫我名字,不过却发不出声音,像是卡在了喉咙 里。 - 潜伏在公寓四周的狗仔队太多,就像Andre 说的,公寓是不能住了,我的假期 很长,不能浪费。在搭上青岛的航班之前,我去看了下秦白莲,告诉她一下好消息, 然后把不好的消息藏起来。秦白莲听我说要去青岛游玩,她沉默了长一段时间: “去看看你外婆,帮我陪陪她。” 看完秦白莲出来的时候,坐在外面登记台的警察换了一个,年龄比上次找我签 名的男警要年长许多。看见我时,他突然想起什么事,招呼我过去。 “你认识这个人吗?”老警察在登记簿上指着一个人名给我看,“这几年一直 有送东西过来,不过从来没进去过。” 我看了眼,上面写着叶瑾瑜三个字,关系那一栏上写着亲友。 我点点头:“是一个熟人。” - 我一直觉得青岛是一个美丽的城市,记忆中的青岛,红瓦绿树碧海蓝天。 我三岁跟秦白莲从那里来到Z 市,长大后回去几次,后来秦白莲出事就再没机 会回去了,青岛有一位老外婆,八十多岁的高龄,还有舅舅舅母和一位小我一岁的 表妹,记忆中,舅舅是个严厉的人,舅母很凶,而且不怎么喜欢我,至于表妹,秦 白莲说我小时候挺喜欢跟她玩在一起,不过我已经记不怎么清楚,长大后回青岛见 过两次,后来也没见到了,听说是被舅舅舅母安排英国学习去了。 而我这次回青岛之前意外联系到表妹,她人在青岛,如果我有时间希望我能回 去住几天。 外婆的家在青岛附近的一个小渔村,后来随着旅游业的发展,小渔村变成了一 个国家级的旅游景区。 下了飞机,青岛机场很热闹,随处可见年轻的导游小姐举着小红旗带,身后跟 着长长的游客们。 我摘下墨镜,环顾了四周,接客处有一个穿白色吊带的女孩正向我拼命招手, 我快步走过去,表妹朝我笑了下:“阿姐,我是小林。” 坐在出租车上,表妹跟我讲青岛这几年的变化,我笑着听着,然后她问我: “姑姑这几年怎么样?”顿了下,“她在里面还好不?”回国后我跟表妹联系上, 她知道一些秦白莲的事情,舅舅舅母也知道,都是瞒着老外婆。 “挺好的。”我看向车窗外,然后转过头问表妹,“外婆呢,这几年她还好吗?” 在我印象中,外婆记忆一直不好,比如小时候她就老实叫错我跟表妹的名字, 秦白莲是她的幺女,从小疼爱的紧,不过秦白莲老是惹她生气,就像我惹秦白莲生 气一样。 “挺好的,身体硬朗着呢,不过记忆力差了,前几年还老念叨姑姑太久没回去 了,现在基本没怎么提起了。” 我“哦”了声,低下头翻开手机,里面有数十个未接电话,看了眼,然后把手 机放进了包里去。 出租车在一排老房子停下,下车的时候穿开衫的出租司机突然问我:“你是明 星秦潮歌吧?” 我笑,扯谎说:“怎么会,我跟她长得有点像。” 司机大叔狐疑地打量我几眼,这时表妹秦林用带口音的方言跟司机大叔聊了几 句,然后司机大叔同样用方言说了句: “还真是像呢。” 舅舅安排我住新房子,不过我还是喜欢住在老房子这边,舅舅做海产生意,因 为工作方便,也就一直住在老房子这边。 老房子距离海很近,不到一站的距离,房子已经有些老旧了,据说这几年要拆 迁了。 跟表妹进屋,外婆坐在沙发上收听着广播,我叫了她一声,她回头看了我一眼, 不过却没认识我,转过头继续听广播。 舅舅带我到她跟前,贴在外婆耳朵旁说:“这是白莲的女儿啊,现在回来看你 了。” “白莲啊。”外婆回头看我,浑浊的眼睛闪过一丝光,“是白莲回来了吗?” 我蹲□子拉上外婆的手,轻声叫了句:“外婆……” 外婆拉着我的手:“白莲……” 我还是住在老房子的阁楼里,跟以前我每次回青岛一样。舅舅让人收拾了下阁 楼,墙面上贴了素雅的墙纸,床单被子也都换了新的。 晚上跟外婆舅舅表妹一起吃了晚饭,然后舅舅找我说话,坐在院子外面的石凳 上,温热的海风徐徐吹来。 结束了谈话,舅舅叹了叹气:“多住些日子,陪陪你外婆,青岛这几年变化挺 大,趁着小林还没去英国,也让她多陪你走走。” 跟舅舅聊完天,表妹陪我到附近渔村走了走,一路上她跟我聊在英国的生活, 然后还说了她的初恋男孩,也说了她现在正在交往的对象。 回来后,她一直欲言又止,直到我洗漱好要休息的时候,她敲门,拿着两罐青 岛啤酒探进头:“阿姐,你可以给我讲讲你的事么?” 表妹说她看了报纸,她犹豫地看了我一眼:“关于那个孩子,是真的吗?” 在青岛的日子过得很轻松,我不看电视不开手机,白天骑着自行车到处乱逛, 晚上表妹找我说话。 聊天的时候提到贺昂,表妹问我贺昂帅吗? 我说:“很帅。” 我对贺昂的描述并不多,而表妹却对他很感兴趣,问我贺昂长什么样的,我形 容不出来,就扔了一个男明星过去:“大概有点像。” 在我来青岛第四天,表妹要回英国继续念书,我送她去机场,登机的时候,表 妹抱住我:“阿姐,好好休息,如果还觉得累,就不要当明星了……” 我拍拍表妹的手臂:“知道了。” 机场外面的一条街有许多卖特色纪念品的小摊子,我出来的时候正路过这些摊 子,我停在一个买木制手镯的摊位上。 我弯着腰挑选花色,然后拿起一只暗红色镶蓝钻的镯子,我看着漂亮,就往手 上试了试,店主是一位小姑娘,她热心地帮我调节镯子大小,还说镯子上的钻在阳 光下会变色。 我转过身,稍微扬起手,对着光线看钻子的颜色,然后我还没看清阳光下钻子 变成了什么颜 色,先看到对面走来一个人。 我愣了愣,对面那人也愣了下,然后恢复了一贯平静的表情,就像这次在这里 遇上是自然不过的事情。 回去路上,我把戴在手腕上的镯子给贺昂看,贺昂看了眼:“好看。” 我扭头问他:“你怎么来了?” 贺昂看了我一眼:“找你。” 我笑弯了嘴,也不先问他怎么知道我在这里:“还没吃中饭吧,我回去先给你 弄点吃的。” 我把贺昂领进屋里的时候,外婆还坐在沙发上听广播,见我回来,抬头看看我, 又看看我身边的贺昂,开口说:“白莲,你又跟黎明在一起了?” 我笑笑,然后抬头跟贺昂说:“我外婆的神智有些不清楚。” 贺昂点了下头,没说什么。 我去厨房给贺昂简单地热了下饭菜,弄好的时候,又炒了一盘香螺,然后从冰 箱里取出几罐啤酒一起端到桌上。 我替贺昂打开啤酒,也打开了自己的,然后拿起啤酒对贺昂说:“美丽的青岛 欢迎你。” 贺昂忍不住笑了下,拿起啤酒跟我碰了下:“谢谢。” 中饭吃得相当愉快,贺昂不会吃香螺,怎么吸都吸不出来,即使我手把手教了 不下十遍他还是学不会,最后我让他用牙签挑着吃。吃完午饭,我把贺昂赶到沙发 上休息,然后我去洗碗。洗好碗出来,客厅传来贺昂跟外婆的说话声。 我定眼看去,外婆戴着老花镜,正指着报纸上的一则新闻对贺昂说:“黎明, 你给我念念上面这则新闻吧。” “外婆,我给你念吧。”我赶紧过去说。 外婆抬头瞪了我一眼,像个孩子一样摇摇头,“我就让黎明念给我听。” 我没法,然后贺昂就拿过外婆手里的报纸,顿了很久,然后开始念报纸上的新 闻。低沉的音质,字正腔圆的读音,一点都没有敷衍老人家的意思。 外婆让贺昂念得是一则妇女活动新闻,我最终在一旁听得忍不住笑出声,直到 贺昂念完,我拉着他出去,然后蹲在地上大笑起来。 笑了很久,我仰头看贺昂,眼里还噙着笑出来的眼泪:“贺昂,其实你可以改 行当播音员。” “潮歌,你别开我玩笑了。”贺昂不自然转过头看向远处,然后回头问我, “你初中暑假就在这里学得游泳?” “是啊。”我愣了下,想起在法国时候跟贺昂提过青岛的这个地方,顿了下, 我问贺昂,“你什么时候学会的游泳?” “也是初中,跟瑾瑜一块学的。”贺昂转过脸看我,眼里闪着意味不明的光, 然后他岔开话题,“潮歌,带我逛逛吧。” “好啊。”说完我去车库拖出一辆自行车,正要骑上去的时候,贺昂开口说: “我来骑,你坐后面指路。” 炎热的秋老虎,一路骑过去,海风将贺昂和我的衬衫吹得鼓鼓的,温热咸湿的 海风,吹在脸上痒痒的。我抓着贺昂的深色衬衫,指着前面路上一片不平的瓦砾: “小心。” “坐稳了。”贺昂提醒了我一声,一个轻巧的转弯便骑了过去。 我微微松开抓在贺昂腰上的手,然后大赞:“贺昂,你车技实在太好了。” 贺昂在前头轻笑,笑容愉悦。 遛了一圈回来,然后我开始做晚饭,贺昂蹲在外面撸着袖子杀龙虾,舅舅回来 看见贺昂愣了好久,然后我出来解释说:“这是我朋友,过来玩。” 贺昂站起身问候舅舅,舅舅笑哈哈地建议贺昂多玩几天,然后说:“楼上还有 两空房,我现在就去收拾下。” 晚饭做好,贺昂陪舅舅喝酒,我坐在一旁挑出龙虾里的肉,然后放进外婆的碗 里。 外婆至今还把我当成秦白莲,把贺昂当成了宋黎明,晚饭结束,我坐在院子里 剥豆荚,夕阳西下,绚丽的晚霞在天际翻腾。 我在想秦白莲跟宋黎明的事,他们在这个地方相遇,相爱,然后分离……我想, 是不是所有的爱情因为太过年轻而夭折得如此快,是不是因为开头太美好,所以结 局就更显得惨烈。 “在想什么?” 我抬头看着走里屋出来的贺昂,扬起一个笑容,“要不要去海边走走。” 贺昂:“好。” 去海边路上很热闹,到处都是成群结队的游人,女游客们穿着漂亮的沙滩裙, 海风吹来,裙摆扬起。 我在路边买了一只雪糕吃,如果有路人多看了我几眼,贺昂会主动侧过身子将 我遮一下,这个体贴的动作让我心头一暖。 一路上我跟贺昂说笑着,来到沙滩入口,迎面扑来的海风吹散了身上的汗液, 我低头看了眼贺昂脚上穿着的黑色皮鞋,然后到附近给他买了一双沙滩人字拖。 沙滩上年轻男女很多,还有过来拍婚纱照的情侣们,我脱下拖鞋拿在手上,然 后踩着沙子玩,细细软软的沙子挤着脚趾缝,将脚心挠得痒痒的。 我低着头走在前方,走了一段时间,回头看贺昂,他就跟在我身后,一只手的 距离,似乎伸过手就可以抓住他。 “贺昂,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猜的。”贺昂用他那双深幽的眸子看着我,“可能我运气比较好,然后就猜 中了。” 我扯笑,然后说谢谢。 贺昂摇摇头,然后猛地伸手将我拉到一边,我微微慌神,一对在海边嬉笑追逐 的情侣迎面跑过来,女孩跑得快,因为来不及停下来,整个人撞在我胳膊上。 “对不起啊。”追上来的男孩替女孩向我道歉。 “没关系。” 男孩笑了下,拉着女孩走了,我低头揉了下手臂,隐隐还可以听男孩女孩说话 的声音。 女孩说:“那个人长得好像明星秦潮歌哦。” “秦潮歌是谁?”男孩问。 “一个明星啦,你不懂的。” 然后“哎呦”一声,传来女孩哇哇乱叫的声音,“林家成,说了多少遍了,不 要拍我头!” 我收收脸上的笑容,抬头正看见贺昂凝眉望着我的手臂,我的皮肤属于容易乌 青的那种,刚刚一撞,已经让我手臂乌青了一块。 “回去涂点膏药。”贺昂说。 “没事的。”我对贺昂笑笑,然后指了指不远处围成圈的游客们,“那边很热 闹。” 在沙滩围着圈坐着的是一群国外旅客,询问了下他们正要举办篝火晚会,然后 热情地邀请我跟贺昂一道参加。 我和找了一块空位席地坐下,坐在我相邻边的是一个黑人女人,她笑着用英语 跟我打招呼,然后夸我手上的木镯子很漂亮。 我告诉她镯子在那里买来的,然后也夸了她身上戴着的贝壳项链很漂亮,黑人 女人笑得很得意,露出一口白牙,告诉我项链的价格。 “很便宜吧?”她用别扭的中文说,“我还过价的。” 夜幕降临,大家点起火把开始表演节目,有唱歌的,有弹吉他的,还有跳舞的, 沙滩边上放着动感的音乐,我放在膝盖上的手不经意地合着音乐的拍子。 “一起来。”跳舞的黑人女人拉着我起来,我站起身,转脸看向贺昂,贺昂抬 头看我,眼底微蕴着笑意。 她们跳的是拉丁舞,随着音乐起舞,随意而自由,热情而奔放,空气里洋溢着 她们愉悦的笑声。被她们的气氛鼓动,我跟着她们开始跳起来。 我在法国培训的时候学过这个舞蹈,学了很久,不过后来并没有什么机会跳, 现在我忘得七七八八,只记得几个基动作,然而跟着音乐和掌声,我扭动着腰肢, 跳得格外熟习。 圆心跳跃的火焰尽情地撕裂木炭,发出“噼哩啪啦”的声音,圆心燃烧的篝火 明亮而刺眼,仿佛要点亮夜的黑。 我拉起长裙的裙摆,尽情的扭腰转身,随意挽着的头发散乱下来,甩甩头,我 边跳边笑。 贺昂的脸映着火光,我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觉得眼里的眸光越来越深远,他身 后是暗沉的夜色,跟前是明亮的灯火,映着火光,他的脸模糊而晦暗不清。 音乐结束,贺昂跟着他们一起鼓掌,我走到他边上,他对我抬头一笑:“跳得 很美。” 我突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就像第一次在法国贺昂给我递钱的时候,我用手梳 理了下散乱在肩上的头发,低头说:“很久没跳了。” 我蹲下来吃他们烤的食物,然后一个黑人男子走到我身边,他用手碰了碰我的 肩膀,然后问我要电话号码,我正要开口拒绝的时候,贺昂自然地将手放在我肩膀 上,用英语对我边上的黑人男子说:“不好意思,她是我女友。” 黑人男子笑笑,然后走开了。 我抬头对贺昂笑了下,表示感谢。 贺昂低下头去,把手中的烤肉递给我,没说什么。 从篝火晚会出来,夜里的海风已经有些凉了,我披上带过来的米色披肩,跟贺 昂一起漫步在岸边。 夜慢慢沉寂下来,远处可以听到潮声拍打砂岩的声音,浪潮声忽近忽远,忽高 忽低。 我仰头走路,浩瀚无边的星空繁星似锦,整个夜空看起来清明而静谧。 走累了,我坐在沙滩上,然后整个人往后躺去,双手放在头顶,我仰望着夜空, 心情变得格外平静。 我扭过头,贺昂躺在我身边,我们目光触碰在一起,默了会,我说:“我教你 玩个游戏。” 闭上眼睛,感受浪潮从海的那边涌过来,越来越近,直到双脚已经被海水浸湿, 我捂住耳朵大声呐喊。 冰凉的浪潮翻越上来,从脚到头,直到将我整个人淹没,我闭着眼睛感受海水 的温度,心里有落泪的冲动。 海水褪去,我大笑出声,转脸看贺昂全湿的脸孔,盈盈的月光镀上他的脸庞, 柔和了他脸部轮廓的曲线,显得异常温和。 我笑嘻嘻,但是之前忍在心里的眼泪全涌了出来,边哭边笑的样子很丑,我转 过脸去,然后长吁一声。 “贺昂,我现在好轻松啊。”我大声地说着话。 贺昂转头看了我一眼:“我也一样。” 浪潮的声音又近了,我开始大叫:“又来了,快,快闭上眼睛。” 然而还没等我闭上眼睛,贺昂翻过身子,扳住我的脑袋吻了下来,然后翻越的 浪潮就越过我跟贺昂。 我死死地闭上眼睛,心跳骤停,在被海水覆盖的时间里,我感受到了我跟贺昂 随着浪潮往下移去,感受到了海水的咸味,感受到了贺昂嘴里的温度。 潮水慢慢褪去,前一刻被海水湮灭的窒息感觉也渐渐散去,我只觉得自己全身 僵硬,放在沙滩上的手有些不知所措,睁开眼,入眼的是一双盈盈发亮的眸子,被 刚刚溢入嘴里海水呛了口,我忙不迭地扭过头咳嗽起来。 然后咳嗽声越演越热,咳得我五脏六腑都震了起来。 良久,头顶传来贺昂低沉的说话声:“潮歌,我这次过来并不只是看看你而已。” 微凉的海潮层层叠叠地涌动上来,又一点一点地慢慢爬上我的脚尖。 “贺昂……”我捻着指尖的沙子,抬头看贺昂,他的整张脸还有被海水湮灭过 的痕迹,星星点点的海水残留在他的额头、眼睑、鼻梁,头发湿濡,短短的发梢上 带着水滴,在月光下闪着隐约的光。 “我……”我张嘴,不料贺昂先用话堵住我。 “潮歌,你听我说。”贺昂定定地看着我,眼神难得的坚定,“既然你跟瑾瑜 已经断了,我们就试试看。” “我……” “可能我的话让你觉得唐突,不过请你相信我是认真的,我是想了很久才过来 这里。”稍微顿了下,贺昂又开口说,“这趟回法国想了很多,也明白很多,之前 是我搞错了我对你的感情,加上瑾瑜的关系,我也回避这个问题,现在既然我敞开 心谈论这个问题,我希望你能考虑一下我。” 说话,贺昂便静默下来,望着我的眼睛蕴这一丝期待,然后他把我额头上的湿 发撸到后面去,“我会给你时间考虑,如果你因为考虑我跟瑾瑜的关系而拒绝我, 我们可以回法国,你的母亲我也会妥善安排。” 我一时语塞,半晌,开口说:“我会考虑的。” 相比过来,回去的时候我跟贺昂都沉默许多,可能贺昂跟我一样都觉得气氛开 口,两人都试图寻找话题,结果我和他同时转过头开口。 “贺昂……” “潮歌。” “你先说。”贺昂看着我。 我低头看看我和他全湿的衣服,抬头笑:“快回去吧,不然我们俩都要感冒了。” 回到老房子,外婆已经睡了,舅舅坐在客厅等我们回来,见到我和贺昂湿漉漉 地回来,他咳嗽了几声:“是下海了么,快上楼换衣服。” 我应道,然后转过头问舅舅:“家里有给贺昂暂时换洗的衣服吗?”我这话说 得特别没谱,家里住的只有舅舅一个男人,舅舅属于那种瘦小男人,跟贺昂的体型 相差很大,舅舅的衣裤贺昂肯定是穿不下的。 顿了下,舅舅想了下说:“我到隔壁借一套过来。” 舅舅从隔壁一户年轻人借来一套蓝色运动服,洗完澡看贺昂换上的模样,我揉 揉额头忍不住笑出声音。 贺昂扫了我一眼,特别平静地问我:“怎么还不睡?” 我愣了下:“过来看看你住的是不是习惯?等会就去睡。” 然后正当我要转身离开时,贺昂开口道:“既然还没睡,陪我坐会。” 我习惯性抓抓头发,然后在贺昂身边坐下,贺昂扭过头看向我,然后略有失神 移开目光。 “潮歌,如果我今天的话让你觉得不自在,就忘掉吧。” 我:“我只是感到意外。” “是吗?”贺昂扯嘴笑了下,仿佛他自己也觉得意外,意外他会喜欢上我,意 外他今晚会对我说那样的话。 “潮歌,你去睡吧。” 我:“晚安。” “晚安。” 躺在床上睡不着,我起来上网,来到青岛,我不看电视不听电话不上网,我隔 绝了所有可以看到明星秦潮歌有关的新闻。 然而今晚,我可以心平气和地在搜索栏打上自己的名字。 然后搜索结果让我感到意外,几乎没有一点负面新闻,另外,我浏览网页,在 粉丝为我建的论坛上有数万条留言。 看着上面的留言,我揉揉酸涩的眼角,胸口有块地方胀胀的。 第二天醒来,贺昂起得比我早,在楼下跟舅舅聊着天,舅舅煮了小米粥,我坐 饭桌上喝着粥,过了会,贺昂的手机响了。 我微微侧过头,贺昂看了眼手机屏幕,默了会才按了接听键。 我转过头继续喝粥,过了会贺昂将手机递到我,我抬头看他,贺昂看了我一眼 说:“是瑾瑜。” 我伸手接过手机,耳边就传来那熟悉的声音。 “在青岛吗?”瑾瑜问,这道经过数据处理的声音,我暂时听不清里面藏着的 喜怒。 “嗯。”我应了声。 过了会,瑾瑜:“最近还好吗?” “挺好的。”我说。 瑾瑜:“我过来找你。” 我:“不用了,你别过来,可能过几天我就回去了。” “是么?” “是啊。”我轻松地笑了两声。 …… 挂上手机,我把手机还给贺昂,然后收收脸上的表情,看着贺昂静默如水的眼 眸,我说:“我们逛街去买点东西。” 贺昂点头,表示同意。 总不能一直让贺昂穿着借来的这套运动服,吃完中饭后,我将头发绑好后,就 领着贺昂去逛街。 一路上,贺昂都是极其自然地站在我的身边,等我买了东西,便去刷卡付钱, 然后主动帮我拎过去,话不多,偶尔会问我累不累之类的话。 这个感觉,真的有点像情侣在逛街。 坐在音乐广场上的石阶上休息,广场上的白鸽很多,远处看过去在吃食的白鸽 像是跳跃着的白点点。 拖着下巴,我眯着眼睛盯着前方发呆。 然后听到身边的贺昂开口说。 “瑾瑜会过来。” 我扭过头:“是么,你很了解他啊。” 贺昂看看远处,然后回头看我:“潮歌,昨天的话,你有考虑吗?” “还没考虑……”我扯扯笑,开起了玩笑,“贺昂,怎么办呢,我实在是个贪 心的人,享受你的照顾的同时又不想负荷另一段爱情。” 贺昂瞅着我看,然后微微一笑,漫不经心地说:“如果当事人不介意,其实也 没什么大不了。” 中饭没有回去吃,而是在附近有名美食城解决的,回去的时候贺昂开车,我坐 在副驾驶上指路,不过上车没多久,可能是昨晚睡得不太好,我很快就犯起了瞌睡。 迷迷糊糊的时候被贺昂叫醒,我转过脸问:“到了?” 贺昂点头,语气难得的轻柔:“如果累,上楼睡会。” 我笑嘻嘻:“昨晚想事情想多了,导致我严重失眠。” 贺昂轻松地笑了起来:“我应该就是那个导致你失眠的罪魁祸首吧?” 我叹叹气,失笑道:“咱们的事明明不关瑾瑜什么事,但是因为他的存在总觉 得不像那么一回事。” 贺昂轻轻拍了下方向盘,不知道在想什么,他同样有一双好看的手,只是左手 拇指上面有一道浅浅的伤疤,午后的阳光从车窗外投进来,浅浅地扫在贺昂纤长的 睫毛上,闪着细碎的光芒。 “是我心急了。”顿了下,贺昂看向我,然后他伸手擦了擦我嘴角,皱皱眉头 问我,“这上面的是什么,口水吗?” 我连忙伸手摸了摸,然后脸腾地红了,转头瞪贺昂,他难得对我恶作剧,侧过 头替我解开安全带:“下车吧。” 下车后,贺昂提着东西走在前头,我先到外面的屋看外婆午睡醒来没,然后看 到床榻上并没有人,我推开里面的门从内室拐弯去客厅找外婆,然后人还没走进去, 客厅传来的声音就把我惊了一把。 贺昂说瑾瑜回来,但是我想不到他来得那么快。 客厅里,昨天是外婆让贺昂读报纸,今天读报纸的人换成了瑾瑜。 瑾瑜的声音一顿一顿,旁边还有外婆不满的插话声:“慢点慢点,你读那么快 做什么啊。” 我惊讶得不行,同时,“咯吱——”一声,窗帘门打开的声音,贺昂提着东西 从外面的门进来。 首先抬头的是瑾瑜,因为事先知道贺昂在这里,他并不显得惊讶,挤了个笑, 然后他转头看着我,目光清明。 “怎么不念了……”外婆耳背,并不知道我们回来,闭着眼,闷闷说。 瑾瑜重新拿着报纸,看他的样子,是念不出来了。 我走到外婆边上,叫了句:“外婆。” 外婆睁开眼看我,然后又看看进来的贺昂:“白莲黎明,你们回来了啊?” 瑾瑜的脸色白了一分,然后他抬头盯着我看,顿了顿,他突然扭头对外婆说: “外婆,我是白莲的老同学,过来玩几天,住您这可以吗?” 瑾瑜的这声“外婆”叫得我愁肠百结。 舅舅回来看见瑾瑜的时候是相当惊讶,舅舅把我拉到一边,然后问我怎么回事, “怎么又多了一个?” 我一时也说不清楚,对于客厅这个怎么也赶不走的人,我头疼地叹叹气说是老 同学过来旅游。 舅舅看了看我的神色,也不再多问,上楼去安排房间了。 阁楼有两间房,住着我跟贺昂,瑾瑜住在二楼靠近舅舅房间的一间客居室,之 前是表妹的书房,因为表妹常年不在家,就改成了客居室。 瑾瑜的房间凑巧就在我楼下,因为是老房子,隔音效果差,小时候暑假回来我 在书房写暑假作业的时候,如果舅母在阁楼上有什么活动我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所以当我在房间里走动,木质地板发出哒哒哒的声音时,我猜想楼下的瑾瑜也 是能听得清楚,而且如果我没记错,瑾瑜的听力是相当厉害的,比如以前我跟他座 位隔得老远,但是我如果稍微转过头跟后面的男生讲句话,一道警告的眼神就飘过 来了。 我去敲贺昂房间的门,进去的时候他正在打电话,说的是法语,贺昂见我进来, 放下手机向我走来。 “法国那边有事吗?”我问。 贺昂:“一些小事而已。” 我“哦”了一声,然后向房间外面的露台走去,外面的凉风吹得我裙角沙沙作 响,我转过头跟贺昂说话:“再过几天我就恢复工作了。” “别给自己太多的压力,如果可以就……”说到这,贺昂看了我一眼,“其实 我一直不喜欢你进这个圈子。” 我耸耸肩:“我身上还有合同呢。” “我可以帮你支付违约金。” 我笑着摇摇头:“不用,我暂时还挺喜欢这份工作。” 贺昂望了我一眼,不再说什么,就像他一贯的性子,从来不反对我做的任何决 定,即使不符合他心意,如果我真下决心了,还是会默默地支持我。 以前我觉得贺昂不喜欢我,是因为他身边有太多如花美眷,而且如果说我的形 象跟瑾瑜喜欢女人的类型还有点沾边,贺昂欣赏的女人绝对不是我这个型,根据法 国这几年的总结,我私底下偷偷认为贺昂喜欢直率火辣的女子。 然而昨天听了贺昂对我说的话,我矛盾了。 今天逛街提了七八袋回来,里面有给贺昂穿的衣服,给舅舅外婆的保健品,还 有我自己穿的一件素色连衣裙,我自己感觉一般,不过因为贺昂说好看,就买了下 来。 贺昂换下了舅舅借过来的那套运动服,我没事都拿到楼下去洗,楼下院子外面 有水泵,我就把要洗的衣服放在边上,转身去拿大脸盆的时候正遇上下楼的瑾瑜。 瑾瑜看了看我手上的橘色橡胶手套,抬眸问:“洗衣服吗?” 我不想理他,瑾瑜一个箭步追上来,拿过我手中的脸盆:“我帮你洗。” 我好笑地看着瑾瑜:“你会?” 瑾瑜冲我点点头:“我大学的时候衣服多数都是自己洗的。” “是吗?”我悠悠开口说,“我还以为何小景帮你洗的呢?” 瑾瑜眸光一滞,然后低头笑了下,拿着脸盆出去了。 既然瑾瑜主动要求洗衣服,我索性把手中的橡胶手套也给他,瑾瑜没说什么, 然后等他看见放在外面的运动服,猛地抬头问我:“这衣服谁穿的?” 我说:“贺昂。” 瑾瑜眯了眯眼,稍微迟疑了下,然后开始摇水泵。 水泵里出来的水很冰凉,我一边洗手一边问瑾瑜:“你什么时候走?” “跟你一起回去。”说完,瑾瑜也不看我的反应,自顾卷起衬衫袖子,然后拿 过脸盆接起了水。 我蹲□,跟蹲在地上洗衣服的瑾瑜平视,移开视线看从水泵冒出来的地下水, 我开口说:“瑾瑜,你别缠着我了,我是真不想跟你在一起了。” 低着头洗衣服的叶瑾瑜仿佛听不到我的话,拿着一包洗衣粉往脸盆里的衣物拍 洒,低着头,洗衣粉的香味刺激着嗅觉。 “叶瑾瑜,你这样有意思吗?”我加重了声音,硬生生地带着一丝疾言厉色。 瑾瑜扭过头,正色说道:“秦潮歌,你没有权利阻止我。” 我:“因为你的行为已经影响了我的生活,我就有权利阻止你。” “如果这样你可以去警局投诉我,而不是跟我说。”顿了下,瑾瑜笑了笑, “不过应该没有哪个无聊警察会管咱们这事,潮歌,我现在只是在重新追求你而已。” 我笑,不想继续跟瑾瑜说下去,站起身往里屋走去。 晚饭是舅舅做的饭,满满一桌子菜,跟过节似的。晚饭结束我往外面看了眼, 院子外面挂着已经洗好的蓝色运动服,在晚风中迎风招展。 瑾瑜饭后就很勤快地帮舅舅洗碗去,在厨房里忙里忙外,我跟贺昂都无所事事, 坐在客厅里剥菱角吃。 然后瑾瑜洗好碗出来,跟贺昂打了个招呼就坐了过来。 贺昂并不爱吃这东西,把盘中剥好的菱角不动声色地推到我跟前,我看了眼, 然后对贺昂说了声谢谢。 贺昂:“不用。” “贺昂,等会去打球吧。”坐在一边的瑾瑜突然开口说,“我刚刚问了舅舅, 他说前方就有个小学,小学里面有篮球场。” “好。”贺昂站起身,“我去换件衣服。” 贺昂离去后,瑾瑜看向我,又看了看我跟前的菱角,然后说:“潮歌,你也去 吧。” “你们去玩吧,我不想去。” 瑾瑜低笑一声,涩涩地说:“去吧,留在家里也怪无聊的。” 我受不了瑾瑜这语气:“我上楼换件衣服。” 换好衣服下楼,瑾瑜和贺昂在楼下等我,我瞅着这这情形有点眼熟,高一那会 如果瑾瑜要跟贺昂出去踢球,他们两人通常会在操场门口等我,那会我动作相当墨 迹,然后等我到的时候,瑾瑜就会皱起眉头:“秦潮歌,你乌龟投胎的么?” 前方的学校是新建的,所以如果舅舅不说,我也不知道绕过一排住宅区过去, 还有这样有一家规模不小的小学学堂。 来到校门口,我很意外这个小学居然还这样热闹,晚上六七点的现在,铃声响 起,然后好几间教室蜂涌出一批带红领巾的小学生。 “他们现在才放学?” “应该不是。”说话的是瑾瑜,他思忖了下,“潮歌,你不记得我们上小学那 会也有夜晚培训班的,他们现在是下课了。” 我:“不记得了。” 瑾瑜收收脸上的笑意,然后向教学楼下面的篮球场走去。 我对他们俩打篮球兴趣不大,即使是以前,他们俩踢球的时候我多半也是坐在 边上发呆。 篮球场边上有两级台阶,我坐在上面的台阶上想事情,我身边坐了两个小男生, 他们手里各自拿了一块乒乓球拍,估计是刚打完乒乓球过来说话。 他们聊着我不是很听得懂的游戏话题,说怎么做任务才能让经验值更高,如何 可以提升战斗力。 明明还是七八岁左右的孩子,说起话来头头是道,我听着觉得有趣,抬头望去 的时候瑾瑜正往我这边看来,他手里拿着篮球迟迟没有投上去,立在篮球架下方, 他就这样定定地看着我,定定地看着我身边的俩男孩,他那双好看得不行的眼睛在 操场灯下明明灭灭。 贺昂还是早一天回法国了,他先回Z 市,然后从Z 市飞回法国,我跟Andre 通 了电话,他说我的负面新闻基本已经解决了,可以重新开始工作,不过如果我愿意, 他愿意再给我两天假期。 我说不用了,然后就要挂电话的时候,Andre 跟我提起帮我解决这次负面新闻 的人是叶茂出的力。 “叶瑾瑜帮了不少的忙,如果没有他,这次事情不可能解决得那么顺利。” 我“哦”了声, 表示我已经知道了。 回到Z 市,助理陈可过来接我,待我下飞机她就过来给我一个拥抱,然后激动 地说:“潮歌姐,事情终于过去了。” 回到公寓当天,我让Andre 给我换了一个助理,从青岛回来的当晚,瑾瑜有意 问我是不是有一位姓陈的助理。 Andre 答应得很爽快,然后颇感慨地说:“我记得你对你助理挺不错的啊,没 想到事情坏在自己人身上了?” 我笑得有些酸涩:“再给我两天假期吧。” 当初陈梓铭陪我看的公寓已经买了下来,我想趁手上还有点余钱的时候把公寓 装修下,找了一家装修公司,签订合作的时候居然碰到了何小景,还有正从电梯下 来叶瑾瑜。 “这是合同样板,您看看。” 我大致浏览了下合同,基本上觉得没问题,正要签字的时候,何小景向我走来, 负责我的这男业务员立马站起来,满脸通红地跟何小景打招呼。 “何经理好,不,小景,中饭吃过了没?” 我差点笑出声音,好久没有见过那么老实的男人了,连跟自己喜欢女人示好都 不会。 “我跟易绘建筑所那边的人已经吃过饭了。”何小景回答说。 听着语气,应该是业务男单相思来着。 “潮歌。”何小景跟我打招呼。 我摘下墨镜,略惊讶地问候:“好巧啊,小景。”然后我抬头看了眼不远处的 瑾瑜,真觉得老天爷在安排相遇的场景上,很戏剧化。 “潮歌,一起吃个午饭吧。”何小景对我说。 我抬手看了眼手腕上的表:“很抱歉,估计没有时间。” 何小景理解地笑笑,转过头看了眼瑾瑜,然后拿着一份文件向外面走去。 从装修公司出来,我停下脚步看跟在我身后的男人,蹙眉:“叶瑾瑜,你跟着 我做什么?” 瑾瑜扬了个笑:“我送你一程。” 我说:“不用。” 瑾瑜跨步上前,眼里有丝急迫:“潮歌,我今天过来只是因为工作。” 我:“瑾瑜,你根本不用跟我说这些,我们俩现在没任何关系。” 瑾瑜低头敛眉,然后说:“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有开车。” 回去的路上我买了一份报纸看,意外看到了S 市薄部长要来Z 市参观访问的新 闻,我看了眼上面拍的照片,报纸上这位年轻的部长站在一群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 中间显得格外出挑。 我想起好久没有跟纪酒酒联系,给她打了电话,电话里传来炒菜的声音,高温 的锅遇到少量的油和水的混合物发出的“嘶嘶”声。 “小歌啊,我现在正在炒菜呢,等会回给你啊。”过了会,纪酒酒柔柔地说道。 “好,你忙吧。” 搁下电话,我起身炖汤,一个人吃饭不需要烧多少菜,没有通告的晚上,我基 本给自己炖个汤当晚饭。 上次去看秦白莲,她跟我谈起了叶瑾瑜。 “其实这几年你那小男朋友都有给我送东西。” 我点头表示自己已经知道了。 秦白莲:“叶家的人,还是远离点吧。” 我笑笑:“知道了,都发生那么多事了,妈,我心中有数着呢。” 未了,秦白莲又说:“如果遇到好的就趁早吧,现在不比你十七八岁时候,什 么事都过早。” 吃了晚饭,纪酒酒给我来了电话,我们聊了将近半个多小时,然后她说他们没 有申请到上次说的集资房,不过她父母给了她一笔钱,准备用来买房。 从头到尾,纪酒酒说话都是带着笑,可能外人都觉得她下嫁得离谱,我之前也 替她感到心疼,但是今天的通话,纪酒酒话里的满足,我觉得她是幸福的,或是正 走在幸福的路上。 纪酒酒说等我有空让我帮她看看房子,顺便介绍她的丈夫给我认识,然而还没 有那天,纪酒酒就出事了。 媒体中毒,她死于这个星期六傍晚6 点,跟她一起中毒的还有她的丈夫周维。 我是看新闻知道这事的,事情闹得很大,某地方官女儿被新婚丈夫威胁同归于 尽,结果高官女儿死了,丈夫只落个轻伤。 报纸上用的是化名,刚看到这则新闻的时候我如何也不相信新闻里的主人公是 纪酒酒,看起来那么幸福的纪酒酒怎么会被丈夫威胁同归于尽呢? 真确定出事的是纪酒酒,是因为听到周边的人也在讨论这事,一个声线略高的 女人爆料:“知道吗,听我在S 市X 局的侄子说,这事还扯上一个部长呢?” “哪个部长?” “就是那个年轻的薄部长,叫什么来着,薄霖,对,薄霖。” 怎么会有那么滑稽的事情呢,纪酒酒她还要我帮她看房子呢,怎么房子还没买 来她就出事了呢? 当天纪酒酒的家人联系到我,他们希望我能去参加她的葬礼,他们说:“酒酒 在我们面前提到过你,说你是她在法国最好的朋友,明天是酒酒的葬礼,你有空就 过来送送她吧。” 我挂上电话,胸口闷得不行,然后“哇”的一声,我蹲在墙角嚎啕大哭。 “我正要找合租人,房租从优。” “潮歌,你喜欢过人吗?” “小歌,你说一个男人心里可以同时装下两个女人吗?” “潮歌,我结婚了。” “他是我们学校的体育老师,因为裸婚,就没有通告你们。” “……” 我一直没有缓过来纪酒酒是真走了,直到在去S 市参加了她的追悼会,追悼会 上我看见了从小让纪酒酒羡慕的女人纪蝉。 纪酒酒说纪蝉很漂亮,追悼会上,穿着黑色小西装的她扶扶着痛哭出声的纪母。 我站在角落,看着前方纪酒酒的照片,照片里她笑颜如花,弯弯的眼睛,上翘 的嘴角上方有两个浅浅的酒窝。 纪酒酒是爱笑的,在法国的时候我几乎没有见她皱过眉头,她爱薄霖,那个听 说用左手写字的少年占去了她半边青春,她黯然出国,他结婚,她及时回头,然而 这样一个直率简单的女孩,怎么就这样没了。 我忍不住悲伤,追悼会来了纪酒酒很多同学,初高中都有,然而那个薄部长却 没有来。 我想他准是太忙了,忙得连妻子姐姐的吊念会都抽不出时间参加。 我在S 市呆了两天,纪家在S 市的望门,纪酒酒的追悼会开了两天,这期间我 一直没有见薄霖过来,直到酒酒入土的那天,我看到薄部长。 很高很瘦,穿着一件熨得格外平整的黑色西装,面目清俊,双眼盯着墓碑上的 纪酒酒发呆,垂放在大腿边上的左手戴着一个素洁的铂金婚戒。 从墓园离去的时候,这位薄部长突然叫住我。“秦小姐。” 我抬头:“薄部长,有事吗?” 近看薄部长,他两边的脸颊都瘦得凹陷进去,纪酒酒在法国跟我提起他的时候 说他瘦,但是应该没有痩到像现在那么夸张,现在的他除了瘦,脸色苍白,双唇紧 抿,眼里有着难以形容的悲伤。 “秦小姐可以告诉我一些酒酒在法国的事吗?” 我默了会,然后说:“她在法国过得很好,很好……”一遍还不够,我又加了 句“很好”,扭过头看天际沉沉的晚霞,关于纪酒酒的有些事,我如何也开口不了, 我开不了口说纪酒酒在法国一直在努力忘记一个人,她虽然每天笑得很开心,但是 她常常会去酒馆买醉,她醉酒的时候叫一个人的名字,她得过两次急性肠胃炎,她 编了一首属于她跟他的钢琴曲,她把他的名字刻在巴黎郊外的城堡上,她一直有一 个爱的男孩,而那个男孩占用了她美好的青春后跟她的妹妹在一起了…… 从S 市飞回Z 市,即使我疲倦得想在床上躺个一天一夜,不过刚下飞机我就要 忙堆积起来的工作。 夜深坐着公司的车回公寓,下车的时候公寓楼下停着一辆熟悉的车,见我上楼, 车里的人一个箭步过来拉住我的手。 “这几天,你去哪儿了?”瑾瑜望着问我。 我无力地甩开瑾瑜放在我手臂上的手。 “瑾瑜,求你了,别缠着我好不好,我现在看见你就觉得累,求你让我过得舒 坦一些好吗?” 瑾瑜松开我的手,磕下眼,然后他扯了个笑:“今天工作很累吗?那快上楼休 息吧,我先走了。” 回到公寓,我捂住被子睡觉,眼泪却不自觉地滑落下来,无声无息。 我回到那个武侠剧组继续拍电视,为了能赶上寒假专场,剧组加快了拍摄进程, 所以我每天的休息的时间少得可怜,然后忙着忙着,身体就吃不消了。 我请了半天假到附近的小医院挂盐水,陈可走后,Andre 一时没帮我找到合适 的助理,所以现在挂盐水,要去厕所的时候,需要自己一边顾着扎针的手,一边举 高吊瓶防止血液倒流。 上好厕所出来,我小心翼翼地提着吊瓶出来,来到输液室,在我踮着脚要把吊 瓶挂到墙上的吊钩上时,一只手拿过我手中的吊瓶,然后从善如流地把吊瓶挂在了 吊钩上。 “谢谢。”我转过头说。 然后满脸吃惊地问:“贺昂,你怎么来了?” 贺昂让我坐下来,然后等我坐稳之后,说:“在BBS 看到你那室友的事,就回 来看看你,在机场遇到Andre ,他说你在这里拍戏,然后我过来这里,导演说你生 病了。” 我低头笑笑,一时之间感动得语塞。 今天温度不高,挂水的时候导致我左边的手臂冰凉冰凉的,然后贺昂不知道从 那里弄来一个小热水袋,将手搁在热水袋上,凉气立马散了去。 “从哪儿来的?”我扭头笑着问贺昂。 贺昂:“外面有个小超市。” 胸口有暖暖的刺痛,心里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塞得满满的。 盐水挂了将近三个小时,从诊所出来,贺昂走在我后面帮我拎包,上车的时候 我感觉不对劲,转过头,伸手碰了碰贺昂的额头,烫得我手心一阵灼热。 我是疏忽了,刚刚在挂水的时候就应该注意到贺昂脸色不对。 “我没事。”贺昂拉下我的手,扯了个让我放心的笑。 贺昂的话,猛然间让我怒火中烧,二话不说拉着贺昂又往诊所里面走去。 贺昂发烧了,待他打了退烧针,拎着一袋药出来的时候,脸上的神色显得很无 奈。 “前阵子感冒,低烧而已。” 我没好气说:“跟我说什么啊,身体是你自己的,垮了也不关我的事。” 贺昂笑,回去的路上慢慢地牵过我的手,温厚的手掌,我没拒绝,任由贺昂牵 着我。